《寂灭为乐》林之非

1、壹。

　　

　　序言

　　本文谨献给烙印于我心底的，杨齐。

　　自零七年连载《染疾》之后便再也没有执笔，有些不再信任文字的力量，多说有时是种徒劳，便逐渐习惯沉默，却最后还发现我的抗争是徒劳的。抒发亦有时，终究走不出划定的圈子，许多时候写作成了宣泄和怀念的唯一途径。

　　《寂灭为乐》已然腹稿多日，始终难以落下第一笔。诚然，对于一个原本信手捏来的写作者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打击。友人说寄予太多亦会倍感压力，或者源于如此。零七年写《染疾》的时候思绪如泉涌，有时感觉对面坐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倾诉者，不断地讲诉他的过去，我只是安静地记录，仅此而已。《染疾》仍旧是一个继续着的故事，或者在某年某月亦会有一个某种意义上的结尾。我相信那不会是很久。

　　《寂灭为乐》不同于《染疾》。在某些定义上来说，我的人生已然略显老态，乏善可陈。它不会是一部充满纠葛与缠绵的作品。它，安静、平常、琐碎、支离，却亦怀揣童贞、执念、暗涌与寄望。失去这些，我便认定是一种灭绝。

　　很多人觉得灭绝是一种结束，我却以为那是开始。

　　欢乐有时，悲伤有时。

　　于南京.秦淮河

　　01

　　我好像是听到张先在吟这首词。

　　画桥浅映横塘路。流水滔滔春共去。目送残晖。燕子双高蝶对飞。
　　风花将尽持杯送。往事只成清夜梦。莫更登楼。坐想行思已是愁。

　　坐在窗台前注视着手中被轻微晃动的红酒。月光不偏不倚地撒在杯中，泛起银辉。这个自觉历尽铅华、心平气和的男子便是我，朋友叫我阿非，虚岁廿八，以写作维持生计。偶感怀才不遇，亦有时遇人不淑，或许当下暗自流泪仍感心痛，过些时日便也可以一笑化之。终究是过了那个追梦逐月的年纪，梦境不再，与棉枕相依为命。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苏白却不以为然地看着我，他说：“每次叫我来陪你，你都是这副鸟样，还以为你会多看得开，你啊，从来都只会自欺欺人罢了。啥时候可以换张脸对着我啊，其实我也不容易。”

　　而我，不知可不可以，我对着他艰难地咧开嘴……

　　“算了，还是绷着张脸适合你。”苏白皱了皱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酒太淡，而阿非，你却太浓。”

　　这是他那晚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寡言，却从来都那么直指人心。

　　他那句“我也不容易”，说得太过恰当。有时候真的不需要多说什么，苏白很少问我发生了什么，只是自言自语。或者沉默地拿过我递给他的酒杯一饮而尽。对我的哀愁他从来心如明镜，只是不说穿罢了。

　　说不清和苏白算不算朋友，却可以认定彼此如同孪生。我和他确属于同一种人，片言只语清淡如水惯了，不过这些仅仅是表面，内心有多少暗涌有时亦只有他知晓。只有需要借酒消愁的时候，我才会叫来苏白，尽管通常是半夜，他都不曾拒绝过。我和苏白不像那种打个电话便可以一起逛街，吃饭，泡吧的朋友。这些事我们不是不屑，而是不曾想到。按照他的话来说，可以相伴到黎明也是不可多得朋友。

　　有一次，他将未燃尽的烟蒂抛出窗外，而后对我说，“你看，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得那么轻易，不知道是坚持这种事太困难还是这天实在太他妈黑了。”

　　我掐掉烟头，看着天空若有所思。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我都未曾睡着过。其实这夜空我太过熟悉，就从未曾真正暗下来过。

　　“你以为你他妈是猫科动物啊，晚上清醒地跟什么似的。还是以为自己是诸葛亮夜观星象啊，你倒说说你看出点什么名堂。”

　　“我什么时候清醒过。”我抢过他嘴边的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也对。咱俩他妈的就是一直半梦半醒。”

　　“你喝多了，苏白。”

　　苏白很少失控，只是那晚，我知道他亦不开心。我从来不会探究他的事。我与他能够这样互相陪伴着，相信也就够了。当初我是那么以为。

　　其实醉了也好，可以暂时什么都不用想，就连失控也只是片言只语，那些悲伤就真如同酒精一样被他硬生生吞入腹中，而后沉沉睡去。苏白会醉，这点我很羡慕他，因为我始终无法灌醉自己。酒越喝，记忆便越清晰。

　　苏白总说，没什么不能忘记的，那些始终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他也会很羡慕地讲，“阿非，原来宿醉是很难受的。还是你好，不会醉。不过你这辈子就有些小遗憾了。”

　　我问他什么遗憾。

　　他说我不会知道宿醉的滋味。又恨又爱，挥之不去的滋味。

　　我知道其实他和我一样，明白遗忘终究是太过奢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