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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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凄切伤离，行客未归时。塞外草先衰，江南雁到迟。
芙蓉凋嫩脸，杨柳堕新眉。摇落使人悲，断肠谁得知。
————《玉蝴蝶》
雨连绵着下了数日才放晴，青石板的路面被雨水冲洗得光溜溜的，着着鹿皮的绣金小靴，容妃慢慢走在去慈宁宫的路上，天上偶有一两只失群的孤雁飞过，这样的时节，即便是皇家的花苑也是凋零不堪的。抬眼望去，心不由得一惊，那个身影太熟悉了，熟悉到只要瞥上一眼便在心里勾勒出他的形象，每次见到他，总是一身藏青色长袍，小时候他就喜欢穿这么老城的颜色，容妃的嘴角微微浮起一个笑容，她身在内宫，见他的机会极少，她从小便知道她和他是没有奢望的，只是仍是由不得心做过一个美梦。
记得很小的时候，她是常常被姑母召进宫中来的，他每次见了自己总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自己总是喜欢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为谁而生的，他与她不过是个遥远的梦。容妃身后的小宫女顺着容妃的目光看去，那个背影已经越走越远，渐渐的消失在眼帘里。
慈宁宫一入门，便是阵阵暖气包裹而来，虽然才十月的天，但是慈宁宫的地龙已经烧得暖烘烘的，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应嬷嬷引着容妃往东暖阁里去，暖阁里自然比面外还要暖和，才这几步路，容妃已经有些热了。
太后穿着一件牡丹绣金暗色夹袄，坐在炕上，手执一串佛珠，佛珠拨得啪啪直响，闭目养神，容妃脱去身上的斗篷，应嬷嬷伸手接了过来，容妃行礼如仪，太后依旧是闭目不睬，容妃也不以为意，移步上前也到炕边坐下，早有小宫头奉上茶来。
等暖阁内只剩下她们姑侄二人，太后方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凌厉，转瞬便是沉沉如也，容妃素来对这个姑母是又敬又怕，姑侄两人独处的时候，她是从来不先开口说话的，太后饮了茶，道：“容儿，姑姑好久没有与你说话了。”口气里不咸不淡，听不出任何端倪。容妃只应了一声“是”，便也不作声，佛珠“啪啪”撞击的声音在深深的殿里回响，敲得人心里无端生出无限的哀伤。
太后的声音沉沉伴着佛珠“啪啪”：“皇帝已经多久没有去你那里了？”容妃蓦地抬起头，眼光流转，灼灼像两团火焰，冷笑了两声：“皇帝？”话锋一转，“皇帝从来就不曾正眼瞧过我！”话语里的悲哀顿时溢满了暖阁内。太后微有差异，仍是道：“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吗？”
容妃抬眼向外看去，目光却被那厚重的帘子挡住，青色的锦缎织就万锦团福的花样，真是福气万年长，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乘姑姑不注意，偷偷溜到莲池边去玩，莲池是雁云宫的一处池子，池子里种满了莲花，映日荷花，接天莲叶，她很喜欢，可是姑姑总是不许她去，她在池边，看到他单薄的背影藏在石青色的长袍里微微颤抖，她几次三番的想上前去，终究是止住了脚步。后来她一直想，或许这跨不出的一步便是一辈子。
现在的莲池早就荒废了，她也已好久没有去那里了，久得像一辈子那么长，一辈子，一辈子又怎么样，她仍旧是笑了：“容儿知道，姑姑是怪容儿行事莽撞，现在，现在……爹爹不过加了一点压沈恒还不是倒戈了。皇上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太后道：“夕丫头呢？你又安的什么心？”容妃慢慢的拂过小拇指上金色玳瑁护甲：“她！哼！她也是林家的女儿！她就沾不得这些吗？”平息的怒气又慢慢的浮起来，她终究是不平的，不平的！
太后手中的动作也停了，殿内忽然安静下来，不闻人声，自鸣钟“嘀嗒嘀嗒”直欲敲到人的心上。容妃忽然笑道：“还有一颗好棋，当然要先拨它一拨，要不怎么能发挥作用呢？”笑声在殿里回荡，嗤嗤的，渐渐消失在殿阁深处。
太后看着她，只是道：“前些日子，苏州知府进了一批苏绣，倒是比蜀绣湘绣更精巧，已经让人送到你那去了，你回去看看吧！”太后倒像是乏力，挥了挥手，“回去吧！”眼角的细纹也透着衰老，容妃有一瞬的错觉，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只是一瞬而已，也只是一瞬，她哑然失笑，笑着打起帘子走出去。
走到外面，一股冷风吹来，吹得她浑身发寒，贴身宫女小吉子替她罩上来时的斗篷，系好带子，垂首侍立在一边：“娘娘，静王爷再过两日动身，今日万岁爷已经下旨让状元爷也与王爷一起巡视边关。”容妃拢了拢斗篷，父亲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让沈恒一起出巡，这真是一着好棋，既可以一试沈恒的真意，又可以克制皇帝的意图，真是一件双雕。
容妃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仿佛这样就可以走的比风快，到底是倦了，倦了又如何？长廊一直往前延伸，一眼望不到头，这样的生活，到底有多少是她自己的选择。
红色的烛光在薄薄的灯笼里跳跃，窗格上横斜的几杆疏竹，摇摇曳曳，直是要遥到人的心里去，上官子静问：“表妹，前些日子下雨，府中怎的还有女眷出去？”玉成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妹妹去碧云寺上香祈福。”上官子静应了一声，目光投向门口，虚虚晃晃，又像似透过镂花的门窗不知看向何处，心里咀嚼着“林妹妹，林妹妹”，那荷包边角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静”字，极其的精巧细致，内中还有一个平安符，是她掉在亭子里的。
玉成道：“表哥，早点休息吧！明日就要起程了。”玉成不闻上官子静回答，忽然听到一声叹息，极低极短，几乎微不可闻，上官子静忽然道：“我出去走走。”说话间已推门而出，冷风疏忽吹到身上，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玉成道：“我陪你。”上官子静道：“我想一个人走走！”尾音消失在风里。玉成有些愣愣的看着外面黑团团的树影，他们互相叫着彼此“表哥”“表妹”，却一直礼貌而疏离。
风夹杂着初冬的寒气，刮在脸上微微生疼，束发的丝带被风拂到面颊上，酥酥痒痒的感觉，她的手是冰凉的，抗拒的推开他，抵在他的胸前，隔着湿冷的衣裳，她的手似乎更加的冷，像寒九里的冰一样，一直冰到他的心上。在风力他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锦儿坐在灯下做绣活，灯火澄亮，屋内暖气熏人，镂金博山炉里一把水沉香慢慢的燃着，锦儿抬起头看向倚在榻上的慕夕，低垂着眼睑，墨玉的长发如瀑布披泻肩上，只是凝视着手中的紫玉箫，目光痴痴蒙蒙。
锦儿叹了口气，拿起一条薄毯往锦儿身上盖去，却听到外面急匆匆地脚步声，慕夕恍若未闻，锦儿细心的盖好毯子，方转过身对急呼呼走进来的春桃道：“死丫头，慌慌张张地做什么？”春桃笑吟吟道：“我看到王爷又来了，一直站在院门口。”忽然又皱眉不解道，“真是不知王爷是怎样想的，这几日天天晚上到这边来，却又不进来！” 说到此却见慕夕与锦儿皆似未闻，眉间只有愁色，但觉讪讪，只得岔开话：“近来早晚越发的冷，姑娘还是早些安歇吧！”
锦儿只看着慕夕，慕夕只当不闻，却执箫慢慢吹奏起来，箫声婉转流华。上官子静只立在院门之外，却不进去，望那院中花草树木早已凋零，檐角下一盏孤灯摇摇晃晃，呜呜咽咽，一曲寒箫穿过清冷的夜色，辗转缠绵，一曲《清平乐》，直绕上心头。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
人面不知何处去，绿水依旧东流。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渐渐在心头辗转，碾过了千百遍，弯弯一钩上弦月，月光凄冷清暗，玉色的月华如丝线，一缕缕缠上心头，千回百转，于绝望处生出一丝丝的希望，“人面不知何处去”，再是忍不住，迈步跨进院子，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乱跳，看着那紧闭的朱门，箫声幽幽，透过绵纸一丝丝，一缕缕钻进耳朵里。
伸手推开门，箫音戛然而止，慕夕蓦地抬起头，眼光只一闪转而黯淡，偏过头去。他有些讪讪，进退两难，目光闪烁，颇有些踌躇不定。锦儿忙道：“姑爷，请进。”说着脚下不停拉着春桃直往门外走。
上官子静只看着慕夕，一头浓密的长发披散开来，低垂着头，看不见她的脸，慕夕的脚伤未愈，也不动，两人皆是静静的，上官子静在塌边坐下，抬手想去触她的秀发，慕夕却似受了惊吓一般，猛地颤抖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僵在半路。上官子静看着她白玉的手腕从白色的袖口里探出来，纤手牢牢抓着那管紫玉箫，更衬得肌肤莹白如玉，心神一荡，伸手便握住她的双手，他刚从外面来尤带着寒气却依旧能感觉到她手的冰凉。慕夕似又惊了一跳，却也不挣扎，只是任他握着。
慕夕微微扭头，却瞥见他腰间的荷包，玄青的锦缎，玄青流苏，垂在腰间，赤金的一个“静”字，看在眼里有些触目，她咬住嘴唇，终是忍不住，泪珠一颗颗往下落，落在他的手上，滚烫的，直烫得他不知如何是好，泪水直落到他的心里，满溢的像春天的河水，他慢慢抬起手，轻柔把她拢进自己的怀里，下巴抵着她的秀发，发间散发出幽幽的香气，一股莫名忧伤和着喜悦渐渐涌上心头，只是轻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慕夕的泪如泛滥的河水只是越来越多，他的轻喃只让她越发的想哭，泪水滴在他的衣襟上，染出深深浅浅的痕迹，心头生出一股怨气，突然拼命的挣扎着，上官子静只是越搂越紧，似乎要把她嵌进骨髓里去，渐渐的慕夕不再挣扎，慢慢抬起泪光莹烁的眼眸，那泪光触得他心里，仿若烛火跳动，直跳的心也要跟着出来，情不自禁倾下身子，便吻上她，唇齿间辗转，他能感觉的她的惊慌，不似上次的抗拒，有着微微的迎合，心里动容，温软清香的唇瓣，漫天的欢喜顷刻涨满了胸怀，只能抱紧她，再抱紧她。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