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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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在京都春节自然还没有春风送暖，却也不妨碍过节的气氛，静王府一扫数月来低迷的气氛，也都喜气洋洋，府中下人都发了新衣，去账房领了赏钱。
玉成收拾停当，一身紫红色织花锦缎袄子，上面是蝴蝶盘花扣，珍珠的扣子，一颗颗浑圆晶亮，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闪亮。秋菊进来道：“王妃，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玉成问：“王爷呢？”秋菊偷偷看了一眼玉成，道：“王爷还在二娘那边贴对联呢。”玉成沉吟道：“那就再等等，宫里开宴也是比较晚。”
上官子静仰头对着小幺子道：“往东边一点，再往东一点，哎，过了，过了……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真是蠢材。”小幺子一脸委屈道：“王爷，奴才冤枉啊！”他说的声情并茂，围观的丫头都笑了。慕夕嘴角也开出一朵小小的花儿，上官子静见了，十分高兴：“今儿大家都有赏，一会小幺子去账房领去。”小幺子摸摸脑袋，主子心情变化无常，但是有赏总是喜事，仍就喜滋滋的谢了赏。
那对联是“楼外春阴鸠唤雨庭前日暖蝶翻风”，是上官子静亲手所书，还写了好些大大的福字，也拉着慕夕也了好几张，上官的字极是遒劲有力，慕夕相对娟秀纤巧了。上官子静握住她的手道：“别院里有一栋楼，与江南人家女儿家的闺楼一样，我们倒是真可以‘楼外春阴鸠唤雨，庭前日暖蝶翻风’。”当这些下人的面，慕夕有几分害羞，抬头看向他，正撞进他的眼中，眼底是波澜壮阔的深情，一时之间怔住，又是想落泪，只是把目光移向别处。上官子静见她不愿看着自己，心里意兴阑珊，终究有些失落，伸手把她揽进怀里，道：“我一会去进宫，你若不愿意去就不要去了。”
众人都不敢看，偏偏这时王妃派人来催着进宫，上官子静心里极是不爽，想训斥两句，又见慕夕在怀里，乖巧温软，只是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去，我一会便道。”
上官子静又嘱咐她：“晚上一人在这里，千万要吃饭，不要任性，也不见得一定要守岁，若是困了早点睡，千万不要熬夜。”临走之时又不放心，殷殷叮嘱道：“少喝点酒，还是不要喝了，虽然是蜜酒，你的身子到底不好，等你好了，我陪你一醉方休。”想了想回头又吩咐锦儿道：“今晚特许残红小筑可以没上没下，主仆同欢。”
一桌人团团围坐，小艾坐在慕夕身边，一个劲地与慕夕夹菜，今晚的菜色都是上官子静亲自吩咐，慕夕见到桌上的素炒土豆丝、炝炒圆白菜、还有萝卜豆腐汤，连最后一道都不是甜点，是炒饭，金黄的鸡蛋包着饭粒，配着碧绿的葱花，卖相极好，慕夕勺了一匙到嘴里，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心里酸酸的，是想落泪的感觉。
吃了饭，小艾拿了爆竹烟花去放，锦儿道：“这东西怪危险的，还是找小厮来放吧。”春桃道：“找那些小厮多无趣，我们自己放，我会放，放得比他们好。”烟花的品种极多，有葡萄、金盏、明月、柳丝……种种，这时天空各处都是烟花，十分绚烂，春桃和小艾连着点了几个地老鼠，到处乱窜，惹得大家纷纷跳叫，一时间热闹极了，大家都玩开了，一年来也难得有几日这样不受拘束，慕夕倒是很高兴的看着他们。
她小的时候也是爱玩的，到了这个这样的日子，她看着兄弟姐妹们玩得高兴，她不受宠也没有人带着她玩，便显得孤孤单单的，二哥点着地老鼠从她的脚下窜过，吓得她又是跑又是跳的，以后每年放烟花，他们最常玩的便是这个了。后来再大了，二哥便带着烟花去她和母亲的小院子里，想那时林相还训斥他不思进取，玩物丧志，他却丝毫不在意。
慕夕抬头望天，天边挂着几颗疏星，哪里及得上烟火的灿烂，只是烟火再灿烂也不过瞬间便逝。她见众人玩得欢畅，便悄悄起身去回了房，屋内极暖，饭桌上她执意喝了几杯酒，便有些热，脱了外面的衣裳，只穿着夹袄，灯下衬得神应该窈窕。
慕夕把画卷都抱了出来，一个个的展开，从还是总角稚龄到笈笄，一张张，四时节气俱全，她抚琴，她吹箫，她对弈，她刺绣，她或坐或卧或立或走，甚至还有她做菜，她娇笑，她生气，她落泪，她过去的十几年生活都记录在这里，都记录在二哥的心里。人人都道林家二公子的丹青是极好的，极得神韵，只是有多少人知道是这样练出来的，难怪二娘不愿意见到她。
锦儿见她一个回屋，不放心也跟了进来，却见她把画卷一张张展开，在灯下端详，只见到她的侧脸，有些模糊，她抚上那画卷极是轻柔，从未有过的温柔。锦儿知道她与林慕岚兄妹情深，林慕岚的死对她打击几乎是毁天灭地，这样的心结只能自己解开，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直到交了三更，外面的热闹才渐渐散去，锦儿再进来时，慕夕已经趴在书案上睡着了，她难得好眠，锦儿不愿意打扰，便取了锦被与她盖上。慕夕睡得浅，一下子便惊醒了，锦儿道：“姑娘，到床上睡吧。”又差人打水，洗漱了一番，错过了困头，慕夕便睡不着了，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五更天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过了丑时，宫门便开了，上官子静协着玉成便回府去，玉成送小世子回去嫣红那边，上官子静却去了慕夕这边，见慕夕昏昏沉沉睡着，自己倒是没有睡意，便去书案上找书，却见书案上铺满了画卷，有的展开了，有的卷着，总观也有几十卷，桌面展的这一卷，恰是慕夕笈笄之时所作，长长的头发被盘起来，恰是盘到一半，发丝仍有一半柔顺的垂了下来，垂到颈间，似乎有些发痒，她眉头微蹙，欲笑未笑，他一张张展开，每一张具是不同，少女自有千种风情，角落里的落款都是一样：林慕岚。
林慕岚，林慕岚，他咀嚼着这个名字，越嚼越苦涩，自己做尽种种，她心里念的终究是别人，他扭过头去看她，她睡得很熟，极是安稳，像个孩子。她经常在噩梦中醒过来，他抱着她，柔声哄着，原来，他不再她的身边她却可以像孩子一样安稳。他把画卷一张张收了起来，他记得她说，她见了他也是极欢喜的，只是那么的短暂，他们的欢乐总是那么的短暂，一个孩子把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断得干干净净。
锦儿端了茶过来，他问：“二娘何时歇的？”锦儿答：“姑娘到五更天才睡着。”上官子就又问：“昨晚吃了东西没？”“吃了小半碗炒饭。”上官子静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吵她起床了，也不用去王妃那里立规矩了。”
一直坐到辰时，慕夕仍旧没有醒，他才回去换了身衣裳接受家下人的祝贺。王府里人口杂多，这一拜便是好几个时辰，到了交午之时才算完结。玉成见他十分疲惫，便问：“先打个盹，再起来用饭。”他摆摆手，到底是不放心，带着李福仍旧去了残红小筑。
上官子静免了慕夕去向玉成请安，嫣红仍被禁足，也不出屋，但应着礼数，嫣红仍是让奶娘带着孩子来给慕夕拜年，奶娘站在地上，笑嘻嘻道：“二娘过年好。”那孩子穿着件猩红的暗花团寿棉袄，带着一顶桔色絨结的帽子，一张粉嘟嘟的脸极是可爱。他已经会走路了，仍是走不稳，蹒跚着向慕夕走过来，慕夕看着他一步步，脸上是孩子稚气的笑，双手抱在胸前，学着大人的模样，嘟嘟囔囔，口齿不清：“给二娘拜年。”
慕夕伸手，他便一下子扑了过去，慕夕抱住他，伸手抓了一个糖，放到他嘴里，小孩子见到好吃的便忘了一切，那奶娘见慕夕没有不悦，便道：“这孩子与二娘还真是有缘，上次也是，一见着二娘便缠上了。”她还记得婚后初次相见，还是托这个孩子的福，她想，他们确实是有缘吗？只是她自己的孩子呢？还在肚子里便没了，心头一重痛一重恨。
那孩子仰头看着她，伸手抓了个桔子要送给她，笑得很纯真，那笑刺得她心头之痛愈盛，恨也愈盛，伸手慢慢卡上孩子的脖子，孩子的脖子极是细嫩，她想若是一用力那脖子便断了，这么活泼可爱的孩子便没了，她有一种复仇的快感。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她的动作，面上含笑，眼神却是狠厉的，奶娘惊得叫了起来：“二娘！”却不敢动，锦儿也惊得叫了起来：“姑娘。”
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不敢动，生怕一个不慎惹怒了她。慕夕抬头却看到门外紫红色衣角，她想要来的终究是要来的，只是提早了而已。心头是钝钝的痛，他们的孩子他不愿意为他报仇，这个仇她来报，她的手渐渐缩起来，一片抽气声，那孩子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一味的把桔子往她面前送，她不敢看，闭上眼睛，自己也抽气，奶娘惊叫道：“不可……”
慕夕听到那孩子“咯咯咯”的笑，口齿不清的喊道：“二娘，二娘。”那小手碰到她的脸热呼呼的，她一下子就松开了手，所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奶娘忙忙的把孩子抱了过去，那孩子尤在笑。慕夕瘫软在椅子上，像经历过一场战争一样虚脱。她睁开眼睛，那门口的袍角一闪而过，他终于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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