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晓》吹梦 寒雨

30、第三十章

　　风凄厉打在身上，本应该是又冷又疼的，连日的赶路，已经没有了知觉，急怒交加竟是一口血呕了出来，溅在雪地里，极是骇人，李福忙伸手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了，雪地里的脚印深深浅浅，月色极冷，映在新雪上反射出浅浅的白光，耀人的眼。
　　稀薄的烛光透过厚厚的棉纸晕染开，他看着门只是出神，他到底是又让她受到伤害了，他直直的往前走，急得走了，后面的下人小跑才跟的上，出了门，李福才醒悟过来，知道他要去哪里，一径拦住道：“王爷息怒，王妃也是不易。都是奴才该死。”上官子静盯着他，李福只觉得似乎要在他身上盯出洞来，瑟瑟索索的跪在雪地里，半尺深的雪，跪下来就陷了下去，膝盖处是冰冷的，渐渐雪捂化了，渗到裤子里面，湿漉漉，冷得人直发抖。余下的人也都跟着跪了下去。一时间静悄悄的，只是听到风扑打着门窗，“啪啪”的轻响。

　　上官子静道：“你确实该死。”转头吩咐道：“来人，拖出去打板子。”小幺子见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不知如何挽回，只得道：“王爷，这事不能全怪师傅，他问过何大夫，何大夫没有说二娘有身孕。”他的话说得极快，上官子静只管看着前面，目光虚虚惶惶，落不到实处，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道：“还不快去。”李福知道此时已是无法转回了，只怕小幺子也得罪了王爷，道：“还不快执行。”小幺子只得找人把李福架了出去。
　　李福是什么样的人，王爷眨个眼睛，他便知道要做什么，小幺子尚在害怕，李福悄悄道：“这顿打是逃不掉的，你只管去打，王爷心里正怒着呢，千万不要冲了眉头。”小幺子道：“让我打师傅，怎么下得了手。”李福板下脸道：“下得了手得打，下不了手也得打，知道王爷为什么让你打，已是为我留了后路。”小幺子仍是愁眉苦脸的：“知道了。”李福道：“不要这样一副样子，我看着生气。”又叹道：“只怕是有人要遭殃了。”小幺子嘀咕道：“师傅也很遭殃。”

　　春桃在灯下抽抽泣泣：“都怪我，王妃让我出去，我就应该拼死留下来。”锦儿心里自责又难过，想到慕夕此时的心情，只怕是自己的千倍万倍，伸手去掖好被子，道：“说起来，都怪我，若不是我，桂香那一脚也不会揣过来。”丫头们之间都是知道的，桂香是嫣红身边一等一的大丫头，对何首乌有几分欢喜，曾窜嗦着嫣红把自己许给何首乌，怎奈何首乌一心系着锦儿，这梁子也算是结下来了。
　　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慕夕似有所感应，动了一下身子，上官子静已经打起帘子进来了，进屋便有一股暖香扑面而来，上官子静脱了身上的大氅，锦儿，春桃忙接了过去，正欲行礼，上官子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挥挥手，锦儿春桃只得出去候着。
　　上官子静坐到床沿，帐幔被高高挂起，她平躺着，脸色苍白的堪比积在地上的新雪，秀眉紧蹙，连嘴唇都是不尽人意的苍白，他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紧，伸手轻触她的面颊，她似有所感应，浑身猛地抽搐了一下，面部极是恐慌，伸手去握她的手，却看到她手里紧紧握着一块玉佩，在暗沉沉的屋子内，更显得碧沉如水，那四个字他是极熟悉的，“天涯海角”是他亲自书写，找最好的玉器师傅雕刻上去的，他心里大恸，他说过天涯海角，只是才过去了一月有余，她便遭受了这样的荼毒，他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脸。
　　触到手背微凉的，与他这个从外面进来的人竟是一样的温度，他伸手去欲去取玉佩，不妨她却十分用力的握住，把手蜷缩到胸口，好似怕人偷走一样，她忽然喃喃道：“二哥……二哥……”一声声的，最后几近耳语。她在最难的时候唤着别人的名字，只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怪她，他给她的从来是伤害，他从她的生命的出现得太晚，如何抹去她那未曾有他参与的人生。
　　他就这样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她，她的表情极其的痛苦，炭盆里的炭“噼剥”的响，外面打更的声音，似乎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清冷又沉重，一慢三快，“咚——咚！咚！咚！”已经交了四更天。
　　他的身子也渐渐暖和起来，脱了衣裳合着被子抱着她，她似受了惊吓，猛地挣扎起来，他抱得紧不肯放松，她终于妥协了，静默了下来，依旧是睡着，只是睡得极不安稳，他贴着她的脸，能听到她近乎耳语的低喃：“我等不到了，等不到了……”他只觉得痛已经到了极点，无可复加，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落。

　　小幺子去药房找了止跌打损伤的药膏，便匆匆的往李福房里跑。李福趴在床上，见他来了道：“怎样？”小幺子道：“师傅是神机妙算。”李福笑道：“臭小子，以后多学着点。”
　　小幺子退了李福的裤子，虽然打得轻，到底是二十大板实实在在，红肿得都要滴血，不觉眼眶就红了，道：“话虽这样说，只是师傅怎么也是几代的老人了，王爷却一点脸面也不给存。”
　　李福倒是被他说得有些感触，叹道：“这就是做奴才的命。”又道：“说来听听。”
　　小幺子道：“还能怎样，王爷连师傅都打了，三娘和王妃还能有什么说的。”叹了口气又道：“三娘身边的桂香被生生打死了，那样鬼哭狼嚎的，听得人心里直发怵，三娘也禁足半年，还算是给王妃面子，夏荷被放逐到浣衣房里去，这夏荷说到底是王妃的人，还有翻身的机会，只是死了的便什么都没了，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
　　他只顾着说话，手里便重了，李福痛呼一声道：“轻点。”又道：“你小子也懂什么叫一场空。”说到这里倒是有些感概，摇摇头道：“我看王爷对二娘倒是痴心的紧，只怕要酿出什么祸事来，只怕这府里日后都不安稳了。”

　　慕夕抱膝坐在床上，目光看着锦被上折枝牡丹图，那样的富贵堂皇，心里忽然生出惧怕，只怕什么都是假的，伸手去触摸，极是温软，让她错觉这不是寒冷的冬日，眼泪却怔怔的落下来，锦儿见她哭，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道：“姑娘，现在不能掉泪，以后要落下迎风落泪的毛病。”慕夕好似没有听见，泪水只如断线的珠子，锦儿见她虽然流着泪，眼里却极是茫然，心里惶然，拿着帕子为她擦眼泪。
　　锦儿道：“昨晚王爷就回来了，守了姑娘一晚，今日一早才走的。”慕夕好似听见了又好似没有听见，只是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锦儿又道：“桂香已经……”话未说完，慕夕瑟缩了一下，锦儿试探的看着她，下面的话也不敢说。
　　小艾探头在门口，锦儿见了招手让她进来，锦儿道：“姑娘平日最喜欢小艾说笑呢。”小艾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大家都阴沉着脸，也知是极严重的，伸手去拉慕夕的手，慕夕也不动只是认由她拉着，锦儿心里一喜，朝小艾使眼色，小艾是极乖滑的，道：“二娘是最疼小艾的，小艾以前听奶奶说，如果有不开心的事情，只要对别人说出来，就不会那么伤心了。”慕夕倒似有所动容，抬眼看了她一眼，眼中光芒不过一闪而过，复又垂下头。
　　小艾又道：“我给二娘说个笑话吧。”见慕夕没反应，接着道：“大管家跟着老爷去巡庄子，他对老爷说：‘我看见几个穷鬼在心里骂老爷呢。因为从他们的脸上看得出来，一个个横眉鼓眼的。’这时恰巧有个叫金贵的迎面过来，老爷吧大管家的话重复了一遍，请他评判。金贵说：‘老爷，他讲的极有道理，因为我看见他心里骂你是，也是横眉鼓眼的。’老爷一听，伸手给了管家一个耳光，吼道：‘混帐东西，怪不得你看得出来。’”小艾声音稚嫩，若是平时慕夕早笑了。
　　锦儿注意着慕夕的脸色，却见没有什么变化，笑道：“其实这个叫金贵的也是笨蛋，他这样说起不是把自己也绕进去了。”小艾也赔笑道：“其实老爷最笨了，还被糊弄了。”两人一搭一的说话，却见慕夕仍是毫无反应，都觉得讪讪的，锦儿只得岔开话题道：“姑娘想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吧。”
　　慕夕也由她扶着躺了下来，像个没主的魂灵。
　　锦儿细心的替她掖好被子，慕夕侧身背过去，锦儿似乎听到她轻轻地叹了一声，屋里本来就安静，她这声叹息却更轻，仿佛那香炉里的烟，袅袅的飘过，便没了踪迹。锦儿仍是忍不住掉下泪来：“姑娘，你心里难过，打我骂我都成，这样不说话我心里更难过。”慕夕轻轻动了一下，终究是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我还是乖乖的自己去坐沙发吧！
话说偶最近比较勤劳为什么还是被霸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