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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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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空气很清冷,即便是升了太阳,那稀薄的金黄的光线也驱不散寒气,路边的枯草树木上还凝结着白霜,唯有那松树泛着青色。萧楠在偏厅坐了许久,也不见个人来,他素来是个警醒的人,只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正要出去,却见一个丫头过来了,正是王妃身边的秋菊,秋菊捧着茶,后面有四五个丫头鱼贯而入,萧楠看着她们摆上一桌子的早点,秋菊笑盈盈道:“公子请用早膳,王妃用过早膳便到。”
萧楠也含笑道:“王妃好意原不该辞,只是在下还有一些账目要看,若是王妃没有什么急事,在下还是回去用早膳吧。”
秋菊道:“公子既知是王妃好意,为何还要辞退。”顿了顿又道,一字一句:“想是王妃的面子不及二娘。”
萧楠听他这样说,只觉得心惊肉跳,但也是江湖中历练出来,岂能被她这句就吓着了,只是恭敬道:“秋菊姑娘这句话严重,在下担当不起。”秋菊接口道:“既然知道担当不起,那就莫负了王妃的好意。还是公子是王爷请回来的……”未等她说完,萧楠已经知道今天这顿早饭不得不在这里了,直接坐到桌前,秋菊对着众丫头道:“好好伺候萧公子。”
两个粗壮的妇人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屋外,慕夕看了一眼这样的阵势,心内极是诧异,不知出了什么事情,问道:“姐姐这样到底是为了何事?”
玉成看了嫣红一眼,道:“嫣红妹妹这么一大早就来串门子。”
嫣红对这位静王正妃素来是存着敬意的,在她面前也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答道:“林姐姐回来好些日子了,都不曾来看看,今日特意起了个早,来陪姐姐用早膳,不曾想王妃姐姐也来了,真是很凑巧。”
玉成思忖她既然这么早过来,定然是已经得到了消息,现在让她走只怕适得其反,既然是自己送上门来趟浑水的,也不用客气,玉成撇了她一眼:“确实是凑巧的很,既然来了,那就一起陪林姑娘用早膳。”既然认定慕夕做下那样的事情,自然不屑与她姐妹相称,又吩咐夏荷:“让人守好了,任何人都不让进来,把不相干的人也都遣出去。”说话间便有人来拉春桃,春桃看这样的架势已经是十分慌张,拿眼瞅着慕夕,慕夕道:“王妃来一句不说,却要拿我的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玉成上下打量她,倒似初次认识一般:“果然是伶牙俐齿的,难道我使唤个丫头还使唤不得。”
慕夕不急也不恼,只是微微笑道:“王妃说这样的话叫慕夕怎么承担的起。”此时她倒是没有了先时的慌张,使了个眼神示意春桃莫慌张,道:“春桃,既然王妃让你出去,你便出去。”春桃尤似有些害怕,看了一眼慕夕才恋恋不舍的出去了。桂香见这个架势也跟着春桃要退出去,却听到玉成道:“你留下来。”下了一跳,忙忙应道:“是。”
慕夕看着春桃退了出去,门轰的一声关了起来,屋内只剩下五个人,夏荷的手里提着食盒,朱漆的食盒,慕夕已经闻到淡淡的苦涩,那是汤药的味道,她从小是在汤药里胚大的,一般汤药闻了味道,也大体能知道是哪几味药煎的,她知道有益母草,有马钱子,心里还是有些害怕,退了两步抵到桌子边缘,面上仍是微微含笑。
玉成见她面含微笑,不卑不亢倒有几分诧异,想果然是有几分胆色,只是做出这样的事情终究是脱不了淫奔之罪,又想若不是有几分胆色又怎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对屋内众人道:“今日之事,若有人往外透露半分,我定能让谁粉身碎骨。”
众人皆是鲜少见玉成这样疾言厉色,均是心中一凛,嫣红,桂香连连应声。
锦儿只怕说得晚了耽误了事情,早早的便往药房去了,常大夫也在,锦儿倒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常大夫说:“有什么事就到外面去说吧。”锦儿福身道了谢,何首乌挠挠脑袋十分不好意思。
锦儿随着何首乌到了院子里,这院中有一株腊梅,此时已经打了花骨朵,嫩黄色,虽未开在风里已经是极香了。何首乌见她一扫昨日的愁容,心内倒有些忐忑不安,问:“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情?”锦儿笑盈盈道:“我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的。”何首乌问:“什么好消息。”锦儿一手攀着腊梅的花枝,侧过头去,只是嗤嗤的笑,半晌才道:“我们都是白操心了,我家姑娘是清清白白的,孩子,孩子是王爷的。”
何首乌心下一惊,尤似不信,追问道:“此话当真?”锦儿道:“当真,怎的不当真?姑娘亲口说的,在她回来之前,王爷去见过她,只是此事隐密,只有韩侍卫与萧公子知道。”猛听此言,何首乌只觉得掉入深井,身上冷一阵热一阵,背上直冒虚汗,锦儿见他神色有变,唤道:“何首乌。”
何首乌猛地惊醒过来,抓住锦儿肩膀:“王妃要把孩子打掉?”
锦儿心内也是一惊,问:“哪个王妃?”
“还能有哪个王妃。”
锦儿心里“咯噔”一声,仍是强自稳住心神,问:“什么时候?”
何首乌道:“现在已经去了。”
“啪嗒”一声树枝断了,锦儿撒腿就跑,何首乌跟在后面道:“等等我,我也去。”
何首乌拉着锦儿跑,两人从未觉得王府有这样大过,只恨不得一下子飞过去,虽然是寒冬凛冽,只是短短的一段路,锦儿却出了一身汗,汗水从鬓角往下落,风一吹是刺骨的寒冷,她也顾不得这么多,只管捡近路走,一路上只听到自己的心跳。
两人赶到残红小筑的时候,外面是静悄悄的,几个妇人守在慕夕门外,但听见里面慕夕的声音,故作镇静:“孩子是我和王爷的,是王爷的。”锦儿跟她这么多年,一听便知道那声音里的无助,忽然听到一声惊叫:“不,不要,我不要喝,萧公子可以证明的。”王妃的声音冷冷的:“萧公子,亏你好意思提他。”
桂香捉住慕夕的两只手,夏荷拿碗抵着她的嘴唇,慕夕知道不管她怎样说都是无用的,连锦儿都曾怀疑她,更何况是她们呢,韩铮跟着王爷走了,她只是拼命的摇头,心里唯有一个念头,她要护住这个孩子。她想即使她怀的是上官子静的孩子,面前的两个女人也是想把他弄掉的,她们是恨她的,这是她们的机会,只是这一个瞬间,她明白了,是没有人能救孩子的,只有她自己,她想起许多事情,想起自己被大娘下了药,成了哑巴,那时候很小,嗓子日日夜夜都是灼烧的痛,痛的直在床上打滚,为了不让娘亲担心,她不肯轻易流泪,那样疼痛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她身子微微颤抖,叫声越发凄厉:“你们不能这样,不能……我不喝……不喝……”
玉成看着她那样的歇斯底里,心里只觉得痛快,平日里她总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万事都不在心上,连把她送到庄子里去,她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现在终于可以打破她的平静,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痛快。
嫣红看着玉成一双眸子盯着慕夕,几乎喷出血来,眉目间是嗜血的畅快淋漓,就像她在青楼看到的那些变态的男人在女人身上施虐后得到满足的神态,心里不觉骇人,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锦儿被两个妇人拦在外面,听到里面慕夕的叫喊,只觉得心如刀绞,她只是拼命的挣开那些妇人,哭喊道:“姑娘,姑娘……”,声撕裂竭,那两个妇人平日里做惯了这样的事,锦儿哪里是她的对手,何首乌也上前帮忙拨开两个妇人,慕夕的喊声一声声传出来,锦儿终是挣开妇人的束缚,撞开门,就冲了进去。
夏荷不妨她这样突然冲了进来,一下子就被她把药碗打翻在地上,锦儿一把抱住慕夕,把她自己怀里搂,仿佛这样就能安慰慕夕。桂香素来与锦儿有些过节,见她一来就坏了事,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松开慕夕的手一脚就踢向锦儿,慕夕下意识护住锦儿把她往身后拉去,那一脚不偏不倚正踢到慕夕的小腹上。
慕夕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小腹,缓缓地瘫软下去,身下一片濡湿,丁香色的裙子渐渐的被染成红色,大片大片的血渗出来,慢慢的才感觉到痛,一下子便是撕心裂肺,除了痛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她只是下意识的想,她要护住这个孩子,护住这个孩子,这是她和他的孩子,虽然知道他存在的时间只有一晚,但是这一晚她是那样的期待,仿佛一辈子的期待都在这里,眼前朦胧,博山香炉里香烟袅袅,像烟雨朦胧的江南,真的很美,她似乎听到锦儿大声喊:“姑娘,姑娘……”
声音渐渐的小去,她什么都听不见,下意识伸手到腰间,握在手里是冰凉的,凹凸有致的纹路。
她只是想,怎么这么痛,这么痛,她要护住自己的孩子……她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只是想护住自己的孩子……她记得他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等他回来,她是等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