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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梅花自是与春懒。不是春来晚。看伊开在众花前。便道与春无分、结因缘。
      风前月下频相就。笑我如伊瘦,几回冲雨过疏篱。已见一番青子、辍残枝。
      ————《虞美人》

      次日便是小世子的生辰,事情越是临近越是忙,府里忙作一团,更兼有人来报上官子静晌午便能到家,更是忙上加乱,诸人都纷纷奔走,反而显得慕夕的清闲,慕夕先打发了锦儿,却一个人出了院子,虽然是内院,闲杂人等轻易不能进来,依旧看到比平日多了好些人,迎面来的正是府里的三管家,后面跟着十几个女孩子并一些妇人抬着箱笼之物,见到慕夕,忙退让到一边垂手而立,跟在后面的人也都低下头,毕恭毕敬的,只有一个女孩子却是极快的扫了她一眼,方才低下头。

      慕夕从她身边走过,偏头打量了两眼,那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瓜子脸,尖尖的下巴,身量不高,却是极秀气的,也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慕夕,慕夕只觉得她很大胆,也不做她想。

      慕夕从西边一直走到东面,绕了一个王府,身上有些燥热起来,却也不出汗,只觉得闷闷的,药房的门口与残红小筑一般冷清,只有何首乌在院子里收拾草药,见慕夕来了忙把她让进屋子,到了茶方道:“王妃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情让锦儿姑娘来说一声便是了。”

      何首乌依旧是王府里唯一一个称呼她王妃的人。

      慕夕执起桌上的笔,蘸饱墨,顿了顿,下笔道:“你师傅呢?”“师傅有事出府去了。”慕夕又写道:“我今天来只问你一句话。”写完抬眼看向何首乌,何首乌只觉得那道目光十分的柔和,带着哀哀的恳求,却又似有千钧的力道,让他不由自主地点头道:“王妃有什么话只管问,决无半分的隐瞒。”

      慕夕微微展颜,低头写道:“你对锦儿可是真心实意?”写道此处,何首乌的脸已涨得通红,轻微的咳了两声,张嘴欲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讪讪的又轻咳了两声,只见慕夕又写道:“你可是愿意为她生生死死,从此隐姓埋名?”何首乌怔住,这句话问得何其严重了,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怔怔的看着慕夕。

      慕夕也瞅着他,半晌笑道:“我走了!”说完搁下笔,起身便要走,却听到何首乌急急得喊道:“我愿意,我愿意。”慕夕猛地抬头看向他,也不坐下,只觉得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忙撇过头往门外看去,看不见天空,依旧是粗壮的的梧桐树干,整个王府里几乎每个院子里都有梧桐,新生的叶子尤带着春日的羞涩,枝丫因风微微摇晃,慕夕缓缓笑了起来,从袖间取出一个姜黄色的信封递与何首乌。

      执起笔,娟秀的小楷,落在纸上黑白分明,连着落下好几个“谢”,何首乌似乎能听到慕夕心内的叹息,自己的心里也似尘埃落定一般微微的松了一口气,看慕夕接着写:“这封信,到了该拆开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你且先收着吧!”慕夕一双点漆的眸子看着他,他缓缓点点头,慕夕似松了一口气,接着写道:“希望没有能用上它的一日”。

      慕夕回到残红小筑的时候,锦儿急得正在训斥春桃,见她回来了,如得了凤凰一般欢喜得忙迎出来,责备道:“姑娘,你一个人去哪里了?害我好不担心!”慕夕晃晃手里的一包药:“我哪里就能没了,不过去找何首乌抓了些治失眠的药。”锦儿道:“就算这样,姑娘也不该一个人去,现在府里人多眼杂的,该让我或春桃去的。”慕夕笑道:“真真是个管家婆,话这么多,不知道将来谁愿意娶你。”锦儿拉着慕夕的手也笑道:“我跟着姑娘一辈子。”慕夕忙摇摇头,一副要近而远之的样子:“你要是这样,何首乌岂不是要跟我一辈子过不去!”锦儿初始还未反应过来,待到反应过来,又羞又恼,脸登时就红了,急得一把摔开慕夕,直往屋内走去,边走边说:“好心好意,姑娘却拿我开玩笑!”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懒洋洋的,上官子静骑着马走在大街上,不急不缓,似乎十分的悠闲,微微眯起眼睛,一别半载,京都似乎没有一点变化,繁华依旧,心头不期然浮起一张笑靥,仿佛那淡淡的幽香浮过,一身白衣亭亭玉立,身影渐渐清晰,只是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有变化吗?长高了吗?变胖了还是变瘦了?思念在此刻越发的明显,越溢越满,心头不自觉地焦急起来,吆喝一声,马儿扬蹄快跑起来,后面的侍卫不料主子有此一着,慌忙也促马加速追上去。

      上官子静刚回府换了身衣裳,便急着往宫里去了,从西角门走的,经过慕夕的院子,朱漆的大门上方那几个字似乎有人重新描过了,院门微微支开一个缝,看不见里面,久久期盼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就坠落下去,只觉得心头百般滋味陈杂,会成苦涩,连日的赶路,此时似乎才觉得累了,更有着微微的灰心,下意识的攥住腰间的荷包,手心渗出汗来。

      韩铮看着静立不动的主子,主仆俩在门口立了好半天,上官子静终于转过身,神色间更加的疲惫,只是循着路往前走去,风从身边轻轻擦过,张开的手心微微的泛凉,汗水一吹便干了。

      万家灯火,上官子静方从禁宫回来,玉成本领着一家子人在花厅里等着,却有人来报,王爷在宫里用饭。各院也只能各怀心事回去了,玉成对着满桌子的饭菜,只是发呆,夏荷道:“王妃,王爷在宫里用膳,您也多少用点。”玉成不搭理,只管看着桌面发呆,直待有人来报,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忙命人重新在自己的屋子里布了一些羹汤饭食,只待上官子静收拾完了夫妻团聚。

      上官子静先是沐浴更衣,忙了好一阵子,听得玉成一直在等他,再去玉成房中用了些汤点,就势歇在玉成房中了,夫妻别后,玉成本有满腔的话要说,怎奈上官子静满面风尘,满目倦意,夫妻俩倒是一宿无话。

      残红小筑里,一灯如豆,慕夕只守着灯火,锦儿便守着她。

      他回来了,回来了,慕夕有些恍恍惚惚,那晚的话言犹在耳,“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只敲击着她的大脑,静谧的黑夜里,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二哥也说,等他回来,她终究是没有等回他……她不愿意再想,却不由自主,满脑子都是他离去的背影,二哥的,上官子静的,两个人的背影渐渐重合,在灯火里一明一灭。

      慕夕捞起手边的紫玉箫,箫声哀怨缠绵,直穿过黑夜,穿透这令人窒息的浓黑,箫声越见低沉,锦儿可以清晰听到慕夕的吐纳声。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原来她一直都是这样在意,心头的痛慢慢聚敛,原来她一直是这样期待的,眼泪扑簌簌的直往下掉,猛地站起来,推开门,直往外走,三月的风夹杂着甜香扑面而来,朦胧的上弦月,照出淡淡的哀伤,她只是往前走,一直往前走,风吹得裙炔飘飘,披散的长发扬起来,锦儿跟在后面竟然感到一阵害怕,白衣白裙,一头披散的长发,脚下疾驰,几乎足不点地。

      打开紧闭的朱门,触手粗糙,慕夕陡然惊醒,只是倚在门上,长长的叹息,指尖触到脸颊全是冰凉的泪水,身子依门慢慢滑下去,埋下头,可以清晰地捕捉到风从耳边穿过的声音,很小很细,却能穿透耳膜,仿佛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锦儿给她披上一件衣裳,伸手揽住她的肩,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慕夕着凉了,次日的宴席一概缺席,不曾想,容妃请旨为祝小世子生日而来,皇上并为小世子赐名,单名一个延字,取福寿延绵之意。慕夕靠在大迎枕上,容妃坐在床边的小绣墩上,笑道:“三妹,怎么又病了,真个是个多愁多病身。”慕夕笑笑也不答话,春桃在边上答:“姑娘昨晚吹了冷风,多谢娘娘挂牵。”容妃看着慕夕神思若有恍惚,也不便多说什么,说了几句家常话便走了。

      隔了一会,锦儿打起帘子走了进来,手中是填漆的朱木托盘,走到床前,慕夕见是一碗银耳莲子羹,热气袅袅,不觉嘴里发涩,锦儿道:“姑娘,吃点东西吧!王妃让人送了些席上的菜品瓜果,我想着姑娘也不想吃,便让放到外面去了,只端了这碗莲子羹过来了。”慕夕怔怔的看着她,过会方道:“那些东西都散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吃吧!”锦儿答应着,慕夕又道:“方才你去哪里了?”锦儿看着慕夕一愣,笑道:“方才娘娘跟前的丫头杏儿来了,在府里时,我便与她好,两人说了几句话。”慕夕点点头,端起碗来,白瓷的汤匙在碗里搅动,碰出叮当的脆响。

      屋里静悄悄的,只闻瓷器碰撞之声,忽听锦儿道:“姑娘,论理我不该说。只是你这般的躲下去,也不是办法,终究……”慕夕蓦地抬起头看向锦儿,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睫毛弯弯翘起,带着些许孩子气,锦儿慢慢垂下头:“我也是为姑娘好!”

      沉香袅袅,慕夕只管看着窗棂格子,缕缕阳光从窗格子里打进来,落在书案上,朱漆的桌面上打出一道道亮光,案角处一支桃花插在瓶中,开得正艳,艳艳的粉色,似乎空气里都飘起一层粉色来。她拿起手边的酒杯,白玉一般的瓷,光滑润泽,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的饮尽,众人皆醉我独醒,她只慢慢的饮,饮得不快,酒去得却快,一壶酒很快便告馨。

      慕夕一向酒量好,连饮了两壶,只是面颊添了几分红润,比先前多几分颜色。喝完酒慕夕换了一身桃红色的衣裳,第一次见他,她穿的素白如玉,那是在他带嫣红的入府的晚上,嫣红是一身桃红色,忽而又忆起自己嫁来的次日穿的也是桃红色,忐忑不安的,漫漫的丝雨晕开艳艳的桃红,今日却是艳阳高照。

      心中似喜似悲,只歪歪的倚着门,看那日头一分分的沉下去,春日的晚风带着凉气袭来,天边云霞似锦,偶有一只大雁自天际飞过,哀哀孤鸣,让人不觉悲从中来。隔着院落,能听到园子里隐隐飘来咿咿呀呀的戏文,胡琴声随风时强时弱,她忆起那年回南边省亲,粉墙乌檐映着流水潺潺,吴侬软语真是酥到了骨子里。

      华灯满府,热闹嬉戏之声越胜,连这僻静处也能听到阵阵喧闹,整个残红小筑的下人都去凑热闹了,只剩下锦儿陪着慕夕,锦儿看着慕夕,身着云锦,精心的装扮,像一个新嫁娘,立在门前,似乎翘首企盼,心头生出一股酸楚,只背过身子抹眼泪。慢慢前厅的热闹的消散,酒阑人散,只听到虫鸣啾啾,慕夕转过身子,对着锦儿缓缓笑道:“他不记得了,我们回去吧!”

      在门边倚得久了,腿脚便有些发软,虚虚晃晃似乎要倒下去,却有人在背后一手托住她,那淡淡的薄荷香从雪白的袖口里散出,一回眸对上默默含笑的双眼,但觉天地安静,心头蓦地欢喜起来,欢喜的要掉出眼泪来,整个身子都靠到他怀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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