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乐善皓施》闲程似锦

5、第 5 章

　　焦周两日里倒是有了切实的消息，云州织造府近日收了一批丝帕，上绣绿眼睛的兔子，意态娇憨，很是在一些贵人间被争相采买，焦周也买来一块儿，经蝶儿确认，就跟皓都当初来寻的那块有八／九分相似。而去那云州地界上再一打听，就不难知道这是云州有名能干的柳娘子家出的货。

　　消息着实可靠，可惜此前皓都以一封书信从窗口身寸入床栏杆上，焦周心疼那黄花梨木雕花，气得只骂皓都莽夫。信中言及他有急事离开，若真找到人，则快马报信长安给杜如晦。

　　此后杜老再派人前来迎回公主，布坊那些嘲笑过乐嫣“公主梦”的娘子有多目瞪口呆且不论，朝廷又给出多少因善待公主而赐予的封赏也自不必说。皓都虽未能亲自接回公主，未能叫公主承他这一份恩情，起码于他而言，他觉得总算是问心无愧了。

　　当冷冰冰看起来凶得要命的武士恭敬呈上带着方印的公文，之前再多委屈杜能颤颤巍巍把眼泪咽下去的乐嫣，一瞬间觉得这次眼泪水太多，实在是眼眶子再大也包不住了，决堤就是一瞬间。小声对自己说：阿耶还是想着我的。

　　胡乱擦掉眼泪：“你，你们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回公主，是杜大人探得消息，禀明陛下。”

　　陛下……阿耶已经是陛下了，那，那是不是我就，不用去和亲了。

　　“杜大人，那不是，皓都的义父。”

　　前来寻人的官差自然不懂得小女儿家百转千回的心思，只吩咐随行的宫女好好侍候公主，准备明日启程回长安。

　　一行人回长安的路上，又有幸？不幸？遇几股骑兵，确切地说，是遇到了边军一场小小的交锋。

　　车驾如果预料到前头有兵马肯定是会避让的，他们此行出城之后就作商贩打扮，为了避免徒生事端。但意识到的时候，队伍已经被对方斥候发现了。

　　领头的武将生得白皙，面如冠玉，见到他们车马只说此处荒乱，莫要继续前行，最好改道从汾州过。队列的其他人无人作声，看起来进退有度，令行禁止。李乐嫣和宫人在马车中，先前这队的都尉就曾告诫她们，若车行途中碰到旁人，使车驾停住，定待在马车内，莫要出声。

　　相比于宫人听到外头数量众多马匹踢踏和响鼻声，面现惊惶之色，她们的公主，倒是看起来反倒还算沉着，附在马车壁上听外头交涉的动静，手指点在嘴唇上示意一旁的婢女噤声。

　　“你们这是行往何处？”

　　“我们是游商，从云州采买了布匹，往关中市布。”

　　穆金见这群自称布商的的确拉着几车的布，看着也没什么值钱货色，他此行是隼令他以原先在代州所得的城防军服想要混入泾州，搅乱本就一滩浑水。只是这行人中，只一驾马车，马匹的数量是不是有些太多了？就算乱世里商贾出行都会配备更多带刀的打手镖师，但看眼前这模样，总觉得，布匹可能只是掩人耳目，而他们真正的“货物”，实则，应是在马车之上。向身后某处打了个手势。

　　“啾”得一声，穆金身后一匹马突然扬起前蹄，状若发狂，骑士奋力拽住马缰，企图平复躁动，这时，杂乱间，一支/弩／箭突然弹射出去，偏了一点，打在马车窗框边上。

　　穆金惋惜地撇了撇嘴。

　　“啊——”“啊。”马车里传出女子的尖叫。

　　后面的军士终于安抚住了躁动的马匹，穆金带着似乎有些歉意的笑容对车队为首的人拱手：“对不住，弩手惊了马，弩／箭失控，我方才听到女子惊呼，不会伤到了什么人吧？这就怪叫人过意不去了。”说着就一副要上前查看的关心模样。

　　“不必了不必了。”拒绝的速度太快，商队领头的人撤回马，隐隐一群人挡在马车之前。

　　照理说对面的人虽是军人，但也是唐军服秩，为首的将领长相、言语也都很面善和缓，但不知为何，护送这一行的都尉就感到背后冷汗涔涔，似有不妥。

　　而这迅速的拒绝，就更令穆金起疑，这并不是普通商队了。

　　“你们商队，还挺特别？我是听说，云州一代，有个特别有名的掌家娘子，经营一家布庄，生意十分兴隆。你们乱世里行商，还带女子同行？”这大概就是放陷阱捕猎的乐趣了，这猎物已在陷阱里动弹不得了，穆金就站在边缘，看那猎物仍不自知猎人在上头窥视，兀自无用挣扎。还在这儿逗他们说话。

　　车驾内“仙子”终于又在李乐嫣脑中发声：“这穆金，真是……早晚死于话多吧。”

　　这会儿李乐嫣倒是有些开心的，“仙子”总在她危难的时刻出现，着实令人心安。

　　李乐嫣试探同她交流：“这次，我该怎么办呀？”

　　“仙子”淡定：“莫怕，吉人自有天相，你自然是洪福齐天。”“仙子”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因为人看的剧里没有这段，但李乐嫣直到失去了章鱼须空气刘海之后，露出光洁的大额头，在长安又是一条好汉，哦不是，又是长安众公子特勤争相求娶的一盆好红的祸水，所以此番，定是无恙的。

　　“商队”领头的回答：“军爷，此次实是我主家的一件绣品得了关内贵人的青眼，遂送家里的绣娘，去贵人府上，绣一件顶顶重要的贺寿屏风。”

　　“这几日混乱，所有过这条官道的车马都要检查，你这马车，自然也不能例外。若是有贼人奸细混进来，我们只是当兵的，回头向上头也不好交代不是？”说着就要上前去掀那马车帘。

　　千钧一发之际，侧翼传来一阵马匹冲撞短兵相接的兵刃交错之声，穆金赶忙退回队列收拢队伍，侧面小路竟冒出来了“另一伙唐军”，为首的武将并未曾与他鹰师交手过，穆金认不出是何人，对方按着刀柄喝问：“你们是哪个州府麾下，报上主将名来。”

　　这边两伙兵马混乱之时，那头“商队”已经乖觉地磨蹭到了新来这一伙唐军偏后侧了。

　　穆金定了定神：“吾乃泾州罗将军部下。”

　　来人正是此刻已经接管了泾州大部分军务的皓都，闻言冷笑，一声令下：“他们是阿诗勒部奸细，随我杀了他们。”

　　见伪装已被识破，失了先机，穆金想要撤退，注视那队似是得了后来的军队首领什么吩咐，开始驾车马离开此地的“商队”，想着：要是能抓个什么人质也好啊。

　　于是一面吩咐手下撤退，一面仗着艺高人胆大，想要借着这边正面交锋的掩护，偷摸过去截住并跑不怎么快的马车。

　　带着两个心腹轻而易举斩了车驾周围武艺稀松的护卫，一掀车帘，里面有三个女子，也许是李乐嫣到底是当了十几年公主，非普通宫婢形容气度，哪怕三人着相似服饰，穆金一眼望过去就准确地拉起了李乐嫣。

　　这边一声惊呼，皓都那边终于注意到这群比中原人更狡诈的草原人，竟然偷摸去后方偷袭车马。其实在“商队”注意到前方似乎有大丛的马匹武人聚集时，领队就机灵地放出了求救的烟筒，这烟筒乃是宫中特制，只要此烟雾求救，最近的李世民亲军就会前来。

　　当皓都看到那领头的人，就知道这一行车马里，是李乐嫣。

　　而对方一说出“罗将军部下”，罗义本就反今上，朝中早已决定铲除彻底，这样的回答，那对方不是叛军，就是草原狼。

　　穆金在李乐嫣耳边轻声道：“这位姑娘，我看果然，身份不凡，我们也是有缘，这可是，第二次见了。”

　　“你，你，你是谁，我没见过你。”抖。

　　“这可太叫人伤心了，姑娘，我可是救过你的命呢，在代州，你忘了？”

　　李乐嫣皱着眉头回头看一眼这个戴着头盔的少年，隐约觉得……“你是阿诗勒贼人！”

　　“阿诗勒部人是没错，贼人这两个字，可就是你偏见了。万一将来我们入主了中原，那我们，就是，唔。”想了想，未语先笑，似是逗乐了自己：“一家人啦。”

　　李乐嫣咬唇继续紧皱眉头，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厢穆金人质在手，一点儿也不着急地逗人家小姑娘，那头皓都的长刀就要递到脖子下方，声线冷得掉冰渣，但在李乐嫣听来仿若天音：“放开她。”

　　穆金这一队人马本是想要潜伏在泾州作为一记暗棋，所以人数并不众多，皓都从大营里点了大队人马过来，穆金手下带的虽然都是精锐，但对方人多势众，难免吃亏，于是以李乐嫣为交换，最终没损失什么人马，只是隼想在这里埋伏一道的想法，只能作罢了。

　　皓都一手控着马缰，一手臂在乐嫣前头虚虚挡着，免得小公主坐不稳栽下去。突然就被小公主抓住了在眼前乱晃的手臂，糊到巴掌大的小脸上。

　　皓都也不知她意欲何为，只随她去，有些僵住一动不敢动——小公主从头到脚看起来，感觉起来都是……娇娇软软的，刚见她被那草原人拉住，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就担心，磕了碰了，看着就易碎。上回给她正骨，那声痛呼，至今想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那听起来就，特别疼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自己袖子透到手臂上，有些湿意。前头的人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完了，继续拿皓都的袖管找一处还算干燥的部位，再给自己擦了擦脸，然后就抱着这条手臂不撒手了。

　　回到城内一处宅子，她还拽着皓都的右胳膊不放，皓都轻声：“放手，我扶你下来。”

　　乐嫣抬眼巴巴地，正好对上了皓都的眼睛，皓都赶紧移开目光：“别怕，这里很安全。”

　　李乐嫣于是放开了那条胳膊，皓都下马，李乐嫣又拉住他另一只手，正好，搭着皓都的手掌，皓都腾出胳膊来圈在乐嫣肩膀上让她踩着马镫下来。

　　然后李乐嫣就成了个小跟屁虫，皓都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送她回了今日下榻的厢房，皓都就要回房，她却跟了出来。皓都难得耐心：“我们今天哪儿也不去了，你好好休息。”

　　乐嫣摇头，皓都也不能绑住她的手脚不让走吧？人家好歹是公主之尊。

　　于是皓都回了自己房间，正准备关门，乐嫣手一伸，皓都无奈：“我要换药。”

　　乐嫣终于开口了：“你受伤了么？在哪里？严重么？自己能上药么？我可以帮你。”

　　乐嫣见皓都脸色似乎比往日里红润些许，倒不像受了重伤气血两亏的样子，莫非他是担心我手艺不精？“我，我绣活很细致的，当初在云州，就有官府的人，特意看中了我的绣活。我，我擦药也是很精细的。”极力证明自己可以。

　　“仙子”不知道又被戳中什么笑点，在李乐嫣脑海里笑开了花：“你绣活精致，外科医生一把好手，能把伤口缝出个花来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