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玫瑰》李想渔

5、⑤

　　那朵孤零零的玫瑰在徐宇的床头待到了凋零，等来了它的接班人。
　　周一，学校里喜气洋洋地布置起来，徐宇才意识到原来“下周”是A大的百年校庆。
　　钟楼外墙提前亮起“庆祝AA大学建成一百周年”的滚动字幕，食堂也推出了校庆特别餐，大操场也搭起了豪华舞台，准备周五的校庆晚会。
　　周一的课总是比后面的课“好上”一些，因为同学们周末放肆得太过，复课第一天难免疲倦，因此大伙一下课便收拾东西奔向食堂，无人上前跟徐老师讨教。
　　于是徐老师便跟在同学们身后去了食堂。
　　食堂每层楼都设置了一个校庆窗口，徐宇今天懒得爬楼，跟着人流走进了一楼，经过那个特别窗口时，也随着同学们关注了几眼。
　　一楼的餐以米饭为主，石锅饭、黄焖鸡饭、铁板饭等等等等，然而一箩筐窗口里，要数拐角处的“鱼悦家”生意最好。
　　可能是这家的菜真的不错，也可能同学们是出于从众心理想要一探究竟。
　　徐宇站住脚，抬腕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也加入了排队大军中。
　　这时距离下课又过去了一会儿，从课堂上解放的人群悉数踏入了人群，很快，徐宇排着的长队就阻碍到了来往的人群，虽然他不大喜欢和陌生人挨得太近，但还是被迫往前进了进，身后很快有人也贴了上来，但他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免得前功尽弃。
　　除了立在窗口前的小招牌，各个窗口的上方还挂着一块大灯牌，每个口味的鱼明码标价，徐宇随着队伍一点一点前进，脑袋一直仰看那块复古的灯牌，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身后的那个人没穿校服。
　　蕃茄鱼酸鲜，酸菜鱼酸辣，咖喱鱼别具特色，思前想后，徐宇还是先择了番茄鱼。
　　做好决定之后，他终于能放过自己的脖子。
　　一只手犹豫再三，还是搭上了徐宇的肩。
　　徐宇在感受到肩上的异样后身体下意识僵住，思维一瞬间跳脱到八千里外，想到了那些僵尸片里手掌先从地里缓缓伸出来的骷髅。
　　好在，好在他转过头看见自己肩上的手是一只完整的手。
　　生隽也感受到了自己手掌下身体的僵硬，见队伍越来越向前，他轻咳两声，问：“徐老师，能不能请我吃个午饭？”
　　其实生隽本来不会落到这个“要饭”的下场的，一切的原因只不过是他在彩排结束前溜了，没等到校方发临时饭卡。
　　他没穿军服也没穿正装，带了个口罩，双手插兜混在人群中并不突兀，一直到食堂也没人认出他来。
　　徐宇的紧张感一下就消失了，只是心跳逐渐快了起来，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因为前面的那位同学取完餐随即离开队伍，他直面了窗口的阿姨。
　　食堂阿姨仍是一如既往的热情，见他俩的着装和长相，还以为是俩正谈恋爱的学生，便问：“同学要什么口味的呀？你可以和你男朋友一人要一种，这样就能尝到两周口味哦！”
　　环境嘈杂，阿姨为了能清楚地和同学们沟通还带了个小蜜蜂，于是“男朋友”三个大字就这么清晰地传进了徐宇的耳朵里。
　　似乎是为了反驳这个称谓，徐宇点了两份番茄鱼。
　　生隽带着口罩看不清脸，眼皮却拉了下来，盯着地面看了许久，心有不满，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也握成拳。
　　等了几分钟，后厨里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身穿白色厨师服的师傅，手中的盘子里放着一个砂锅，正热气腾腾地冒着烟，师傅把东西往窗口一放，大喊一声：“番茄鱼！”转身小跑回自己的战地。
　　砂锅里，鲜艳的番茄汤还噗噗冒着泡，与旁边那一箩筐自助生菜相互衬托。
　　徐宇对蔬菜的兴趣大于肉，于是一个劲往砂锅里放生菜，放完了用夹子压一压再放，直到放不下为止。他拿好自己的那份转身就走，半点没有要等人的意思。
　　正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这会儿想找张独立的桌子不容易，徐宇看了一圈，朝一张四人桌走去，桌上已坐了两人，看体型基本上能确认是Omega，他站在桌边问：“请问这儿有人吗？”
　　正埋头苦干的两个学生闻声抬头，并未认出徐宇的教师身份，只当他是高年级的学生，便摇摇头，然后继续吃了起来。
　　徐宇也不介意，东西一放便到消毒柜那取筷子勺子去了，当他把手伸进消毒柜的一侧取筷子时，身后的人也伸手从另一侧取了勺子。
　　怎么这么着急，连队都不排，他想，却不料一转身视线撞到了某个人的喉结上，除了视觉上的刺激，徐宇还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某种香氛。
　　视线上移，某人的嘴唇进入他的视野，徐宇一愣，忙收回视线，伸手在对方的腹部推了推，示意他别挡了其他同学拿餐具。
　　生隽很喜欢徐宇主动跟自己进行肢体接触，可惜场景不允许，不然他一定会厚着脸皮再站一会儿。
　　机械院除了几位颇负盛名的老教授，也不乏一些出色的青年教师，徐宇便是其中之一，年轻人们拉了个聊天群，其中包括他和他的助手严静。
　　这顿饭吃的不太真实，徐宇想起早上群里热烈讨论的校庆节目单，其中有一个节目好像是请军部来给同学们表演某种拳术，毕竟场地有限，总不能让军方开着机甲到学校来展示。
　　他忍不住抬头，一边咀嚼一边打量坐在对面的生隽，想象着这个人冷着脸在舞台上打拳的模样。
　　想着想着，徐宇记忆飘回高中军训时，军训的最后汇演有一个节目，就是教官们集体给大家表演军体拳，一排排肌肉硬汉穿着迷彩服木着脸在台上挥舞着拳头，有些好笑却又充满男子气概。
　　生隽的身材很好徐宇是知道的，只不过时间太久，印象中的身躯也有些泛模糊了，他眨了眨眼，头脑里给迷彩服教官换上了生隽的脸，然后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生隽虽然始终低着头吃饭，但耳朵一直注意着徐宇的动静，他听见他的笑声后抬起头，没错过对方的笑容。
　　他想了想，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得到徐宇这样开朗的笑容。
　　在学校时，徐宇与他人交谈时的笑容总是淡淡的，而后来在战线后方，他也总是在一旁围观徐宇维修机甲。徐宇维护机甲时表情总是很严肃，眉头微蹙，但常常下意识地舔嘴唇，所以嘴巴总是起皮干裂。
　　生隽唯一一次见徐宇开口大笑还是他驾驶机甲即将上前线的时候，当时他正要进入驾驶室，却看见徐宇在不远处跟一个坦克兵交谈得不亦乐乎，由于周围太嘈杂，那个坦克兵挨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把徐宇逗得哈哈大笑。
　　然而生隽不知道的是，徐宇当时纯粹是为了目送他出征，才会在武库门口停留，才会遇到同样要出战的赵乾。
　　生隽当时还不是上校，但级别仍比一个普通的坦克兵高许多，那会儿他却很羡慕那个坦克兵，甚至想成为那个坦克兵。
　　收下对方的笑容后，生隽刚想开口问他为什么看着自己笑，鼻腔里却飘进一股馥郁且复杂的花香，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不是徐宇的信息素。
　　饶是徐宇这样对信息素不敏感的Omega，也闻见了这阵香味。
　　两人对视两秒，便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有人恶意诱导Omega发情了，而且是大范围的。
　　无论处于何种身份，徐宇和生隽都无法坐视不理，很快站起来向四周看去试图找到信息素的来源。生隽的嗅觉更敏锐，很快发现重灾区位于他们后方靠近边门的区域。
　　许多beta因为事不关己，在中学上生理课时都不听讲，即使是A大的beta也不例外，此刻他们站在原地看着身边的omega朋友缓缓倒下皆不知所措，只有少数几个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身边omega的身上试图减少空气中alpha信息素的影响力。
　　生隽判断完形势，对徐宇说：“你负责把omega从前门带出去，带动beta一起转移。”
　　徐宇正有此意，转头就超自己面对的方向跑去，他们距离边门有一定距离，这一路上的omega受到的影响有大有小，但个别较虚弱的已经趴在了桌子上，而一部分alpha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朝身边的Omega伸手。
　　alpha信息素的等级按照穿透力的强弱划分。
　　信息素通过呼吸道接触腺体，最弱的alpha信息素只需要口罩就能隔绝，而拥有最高级别S等级信息素的alpha能不通过呼吸道，直接影响omega腺体。
　　也因为这个原因，拥有S级信息素的alpha会收到相关部门的监视。
　　如今omega在各行各业都有了不小的成就，因此这种直接影响是非常致命的，许多信息素武器便是以此为根据设计、研发，但想要完全模拟S级信息素是很困难的，目前各国中信息素模拟水平最高的K国的最高成就也不过是B级信息素，和S中间还卡着一个A级。
　　徐宇越靠近源头就越能感受到空气中某种具有侵略性的气味，他甚至怀疑这次引发事故的信息素能到B级。
　　被诱导发情的omega难以抑制地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便导致周围许多alpha面色潮红，有的已经在大喘气了，徐宇看着那些不知所措的beta，喊道：“快，把那几个alpha拉到后门去，别在这站着！”
　　他继续向前走，指挥另一边的beta用外套裹住身边omega的口鼻把人往前大门的方向带。
　　随着密集人群的疏散，空气中弥漫的各种alpha信息素和omega信息素慢慢淡去，只剩下最具杀伤力的那一种，徐宇脑海中隐隐浮现出味道的名字——合欢。
　　他不太喜欢这种味道，每逢秋日他是见着合欢树就绕道走。
　　许是离源头太近，连他都开始有些招架不住，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得想办法快速解决了，徐宇转头看向后门，生隽正在控制几个自制力较差的alpha，他身边还有几个食堂保安在帮忙，而校方的援助迟迟未到。
　　如此震撼的效果却未见其人，徐宇开始寻找这个味道的未知来源，很快，他注意到一张桌角下有两个类似易拉罐的东西。
　　弯腰之后，徐宇感觉到低处的信息素浓度更大。
　　徐宇身上开始冒汗了，腺体也微微发热起来，他不敢大意，用手臂挡住鼻子，不再进行口呼吸，他小心地靠近那两个易拉罐类似物，用脚把它们踢向边门。
　　黑色瓶身的易拉罐在滚动过程中泄漏出内容物，那是一种乳白色的液体，但很快挥发到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个过程中，徐宇觉得自己找到源头了，因为合欢的香味突然浓重起来，穿透衣物直接刺激到自己的嗅觉。
　　他觉得自己的头脑开始发昏，视线也有些摇晃，这种感觉不陌生，上个星期他才体会过：他可能被诱导发情了。
　　即便如此，徐宇还是强忍着不适给了那两个易拉罐最后一脚，把它们送出食堂，随后脱下自己的外套往上一盖，多多少少阻挡一点信息素的扩散。
　　做完这些，徐宇扶着墙开始后退，但他的大腿正发软打颤，步速慢到不行，期间还险些摔个了狗吃屎，勉强从边门摸进食堂后，他在离得最近的一张餐桌上坐下了，喘气喘得像每年体测长跑项目的小儿郎，面色先是发白，接着逐渐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