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玫瑰》李想渔

4、④

　　徐宇大三那年，三好生生隽出了件大事：他把年级里几个行为出格的alpha骗到角落里打了一顿。
　　到底是将门之后，那几个alpha断手的断手，断腿的断腿，没有一个人健全地从巷子里出来。
　　当时有人传闻，生隽是怒发冲冠为红颜。
　　与生隽同年级的Omega里有一个与他门当户对的美人，姜雀。出这个事儿的那天早上，姜雀被几个alpha恶意诱导发情，差点就被标记了。
　　生隽揍的就是那几个alpha，揍完，他还打了个电话让120来收尸。
　　不过生隽的身份背景摆在那，加上他干的又是正气凛然之事，校方也就通报批评再形式地罚他写了一千字的检讨，趁课间广播到各个年级，这事儿就算结了。
　　徐宇早早就从小道消息那听闻生隽要在周三的早课间朗读检讨书，因此一早上就盯着表等，终于等到了十点。
　　广播叮咚一声，广播站老师试了下麦，道：“接下来请生隽同学朗诵检讨。”
　　于是生隽开始念自己的检讨，吐字清晰不含糊，腔调严肃，明明是认错的话，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妥协。
　　第二天，被打的那几个alpha被判刑入狱了。
　　全校师生听了这事儿都道了句活该。
　　楚跃然当时就在广播站工作，徐宇某天下课去找他一起吃饭，在半关的抽屉里看到了那张检讨。
　　私心作祟，他把那张纸放进了口袋。
　　得不到人，难道还得不到一张纸吗？
　　那件事之后徐宇便很少见到生隽了，因为他忙着实训，忙着准备考研。偶尔在食堂碰见，也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看一眼对方和那个美人O并肩而行。
　　爱慕生隽的人千千万，徐宇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员，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可怜一点。
　　徐宇的父母很早就因为车祸过世了，Beta和Beta的结合在当时是不被看好的，加上莫名其妙生了个O，两边都怀疑徐宇是第三者的种，因此谁都不想抚养他。
　　徐宇被送到孤儿院时已经记事了，但年幼的他无力得知自己到底是不是父母亲生，时过境迁，这事儿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在孤儿院的第二年，一对beta夫夫领养了他。
　　徐宇的两位养父都从事教育行业，一位曾在A大教授书法，一位在蓝带教授高级烘焙。
　　战争过后，二老又重新站上了讲台，说是找点事做，防止老年痴呆。
　　徐宇没有阻拦，每个月还给二老打点生活费，即使二老的退休金加起来比他工资的两倍还要多。
　　在A大上学时，徐宇加入了濒临关闭的烘焙社。
　　他从他小爸那学来的手艺都够开店了，拯救一个社团更是不在话下。
　　于是自打他加入烘焙设后，社团门口的围观群众连绵不断，其中大多是A大里为数不多的女生。
　　被他的小蛋糕吸引而来的人中，有一个徐宇印象深刻，这个人姓姜名雀，是了，就是那个和生隽青梅竹马的Omega。
　　漂亮又可亲，跟姜雀相识的A、B甚至是O里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徐宇和姜雀是两种类型的O，一个话少一个话多，一个内向一个外放，但要比较长相，两人不相上下。
　　姜雀对烘焙社的兴趣始于徐宇，也终于徐宇。
　　只要徐宇做了新点心，不论何时，不论天气，姜雀一定准时出现在烘焙社门口，把他的作品一袋子全揣走，手脚快到他难以置信，而徐宇毕业之后，姜雀再也没出现在烘焙社过。
　　本科毕业的那天，徐宇拿着捧花最后一次走进烘焙设，遇到了正穿着围裙摆弄烤箱的姜雀。
　　这是姜雀唯一一次发自内心地想接触烘焙。
　　他听见开门声，回头看见来者是何人后说：“徐学长，毕业快乐！玫瑰还喜欢吗？”
　　捧花是学院统一准备的，虽然有些疑惑，但徐宇还是微笑着回答他：“谢谢，花很漂亮。”走近后发现姜雀正在使用的烤箱旁放了好几盘烤糊了的东西。
　　他指着那几个盘子问：“这些是什么？”
　　姜雀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微卷的头发，说：“这是我烤的牛角包，我看见冰箱里有半成品就拿出来烤了。”说完，他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两人面对面，眨了眨眼睛，都扑哧地笑了出来。
　　徐宇把怀里的捧花放到一边，弯腰朝烤箱里边看了看，说：“这个烤箱的上管坏了，你换个烤箱烤吧。”说完他检查了姜雀调的模式和温度，然后哒一声关掉电源。
　　这个小烤箱是烘焙社的初始成员，上管已经坏了很久，姜雀没注意到，只顾着看牛角包熟没熟，在他发现正面始终未变金黄后，便调节温度使其一高再高，于是面包底部糊得一塌糊涂。
　　“你想学做面包？”
　　姜雀点点头，说：“是，但是我看今天没人在，所以…”
　　徐宇了然，轻车熟路地从一个柜子里找出高筋面粉等原材料，对他说：“牛角包对你来说有点难，做简单的小餐包可以吗？”
　　姜雀小鸡啄米：“可以可以！”
　　徐宇准备了两份原料，一份给姜雀，一份自己做，让对方跟着自己的步骤来。
　　徐宇爱吃甜，糖量加倍，但看论坛里的帖子说生隽好像不喜欢甜食，于是他说：“你…糖不用放这么多，按喜好来就可以。”
　　姜雀哦了一声，扭头又加了一勺糖。
　　幸好放的是耐高糖酵母，徐宇想，而且怎么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徐宇做的这份是打算一会儿放学带给他爸当点心的，想到他爸的口味，他从冰箱里找出一袋香甜的红豆沙，动作轻柔地包进大小均匀的小圆包里。
　　姜雀瞧见玫瑰色的豆沙，舔了舔唇也凑了过来，问：“学长，能不能给我也来点？”
　　徐宇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可…生隽不是不喜欢甜食吗？”
　　姜雀专心致志地往面团里塞豆沙，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这会儿也不抬头，问了句：“你说什么，我刚刚没注意听？”
　　徐宇挤牙膏似地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论坛上说生隽不吃甜食，是假的吗？”
　　姜雀这才抬起头，脸上是惊讶的表情：“关他什么事？这面包是给我哥做的，他也今天毕业。”他看清徐宇的表情，不禁笑了：“别看论坛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瞎说，阿隽和我就是兄弟，我有喜欢的人，阿隽也有他喜欢的人。”见他仍呆呆的，忙补一句：“阿隽其实吃甜食的，你之前做的那些糕点他都很喜欢！”
　　生隽老早就修够了毕业所需的学分绩点，前阵子被他爸丢进了某处的军营训练，错过了徐宇毕业典礼。
　　被随意放在一旁的红玫瑰花束是生隽特意托人准备的，送给徐宇的毕业礼物，可惜对方不知道，留那一抹鲜艳在桌面上接受夏意的洗礼。
　　热腾腾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动窗帘上点缀着的小绒球，风像飞鸟一样扑棱翅膀钻进徐宇的衣袖里，他心脏跳得飞快，是因为夏天这热切的风还是姜雀的话，他分不清明。
　　“你之前拿走的那些糕点…分给生隽了吗？”
　　姜雀是个Omega，大家又都喜欢他的性格，虽然错过了社团招新的时间，但一来二去也算成员之一了，他被生隽拿捏着把柄，每次都只能听他吩咐到烘焙社来抢徐宇新鲜出炉的面包点心。
　　在他看来，生隽就是个闷葫芦，胆子落军营里了，对着心爱的O一个字也迸不出，就知道差遣他来要人家做的东西，又不许他转述心意。
　　“是啊，你做的小蛋糕那么香，我们又经常一起打球，他能不馋吗？”姜雀不敢说其实生隽压根不喜欢甜食，他愿意吃只因为那是你做的。
　　徐宇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手只是本能地把他和姜雀的面包放进烤箱，调整温度。
　　他亲手除掉那些肆意生长的心意，然而这会儿姜雀三两句话又让它们发芽了。
　　这样可爱的Omega不是生隽的对象，那他喜欢什么样的O呢？
　　今天的毕业典礼，按照道理身为学生会会长的生隽是要出席的，但徐宇的视线来来回回在大厅里扫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找着人。
　　A大的研究生部在另一个新校区，那儿背靠青山，宿舍崭新，生活条件比老区优越不少，但这些都不是徐宇在意的。
　　他想的是今天见不到，往后见到的概率就更渺小了，照生隽的家庭背景，八成会把他送到学术水平更高的C国进修吧。
　　烤箱滴滴答答加热着，姜雀接了个电话跑了出去，临走前说等会再来拿东西，还特意叮嘱徐宇走的时候要记得把那束玫瑰带走。
　　徐澄还没下课，外头太阳也还没下山，空气又湿又热，徐宇索性待在社里对着那束玫瑰发呆。
　　带着薄茧的指腹蹭过玫瑰花瓣，沾染上清幽的香气，他突然想起他小爸做的玫瑰花饼。
　　那一回他还只是个刚上小学的小孩，放学回家扒着灶台咽着口水看奚玄生手巧地把玫瑰酱包进酥皮里，这时另一侧的徐澄会接过爱人手里的半成品放进烤盘，没过多久，烤箱里便会飘出玫瑰的清香，那是甜饼成熟的前奏。
　　夫夫二人薪水不低，日子却过得朴素，没学别的老师换什么大别墅。
　　不大不小的厨房里塞下两个成年人和一个小孩后便没有多余的空间了，却显得格外温馨。
　　奚玄生低头看了看一脸馋样的养子，笑着问：“香吗？”
　　年幼的徐宇点点头。
　　徐澄从冰箱里拿出奚玄生昨天做的布丁，塞到徐宇的手里，问他：“香吗？”
　　徐宇打开布丁盒的盖子，一阵玫瑰香飘了出来，于是他对爸爸说：“香。”
　　徐澄说：“饼是玫瑰味的，布丁也是玫瑰味的，这么香这么好吃，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奚玄生把小孩抱起来放到台面上，手指轻轻刮了刮他的鼻梁，“我们阿宇也是玫瑰味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我们阿宇就是最可爱的omega！”
　　因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嫌恶，徐宇在福利院乃至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反感自己的omega身份，连带着也嫌弃自己玫瑰味的信息素。
　　于是奚玄生和徐澄总是有意无意地通过夸赞各种玫瑰味的产品来鼓励他接受自己的个性。
　　那一阵子，家里的沐浴露是玫瑰味的，洗发水是玫瑰味的，小爸做的甜点也总是玫瑰味的。
　　再后来等到徐宇终于能自信地和其他朋友分享自己信息素的味道时，家里才渐渐出现了柑橘味的沐浴露，香草味的布丁。
　　烤箱叮的一声，郑重地结束了自己的工作，徐宇把豆沙餐包拿出来放凉，等待下课铃的打响。
　　待面包凉至室温，他把自己的那份装进自封袋里。
　　临走前，他没忘记带走那束玫瑰。
　　徐宇忍不住地想：生隽会喜欢玫瑰花的香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