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城[星际]》十八笳

5、第五章

　　阿芙拉.开罗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隔着玻璃门，静静地看着关尽和莫昱行两人在洗手台旁打闹，谁也不清楚她究竟听见了什么。

　　关尽有点尴尬，甩了甩头上的水，走了出来，刚要开口说话，就见阿芙拉眉头一皱。

　　“你穿了腰封？！”语气震惊，不亚于亲眼见到儿子穿女装。

　　“呃……实际上这个腰封…不，这个东西它不是腰封，它是帮助我受伤的肋骨愈合的一种辅助物，你能理解吗？”

　　阿芙拉显然不太理解，眉头微微皱起，轻叹了一声：“看起来太累赘了，没有其它治疗的方法吗？”

　　莫昱行低笑了一声，刚要说话，就被关尽抢先一步：“没有。”

　　“是吗，殿下？”阿芙拉并不相信关尽的话，转向了莫昱行。

　　“我想，医生更推荐这种治疗方法，不会给人带来额外的疼痛，是一种……比较自然的治疗手段。”莫昱行神色镇定地胡言乱语。

　　阿芙拉挑了下眉：“好吧，我姑且相信。”

　　她穿着一身修身大衣，五官精致典雅，盘起的发髻中透出点灰色，这是开罗家族的某种遗传基因。

　　她看起来那样高雅端庄，就算把帝国雨季中最鲜艳的一支玫瑰采撷下来，也比不过眼前这一朵。

　　莫昱行还想再寒暄几句，可军事会议催促得他不得不立刻动身。

　　“抱歉夫人，我得失陪了。阿尽，我会再来看你。”

　　“去吧，殿下。”阿芙拉自然地伸出了一支手，莫昱行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很少有人能让王世子动用这样的礼仪，可阿芙拉的举动显然早已成为了习惯。莫昱行在她的眼中和其他的晚辈没有什么区别，家族的荣誉让她生来便能享受一切礼遇。

　　关尽巴不得他早点走，连个“再见”也没说。

　　“妈，你要不要喝点水？”

　　关尽一边倒水，一边听见身后的阿芙拉问道：“王世子对你很不一样，对吗？”

　　他动作一愣，没有回头，自顾自地摆弄着桌上的水杯：“你是指什么不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一直都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连你的入职申请都不肯盖章吗？”

　　关尽敛眉。

　　“你的外祖父已经施了几次压，可是那个孩子很狡猾，几次以不同的理由岔开了话题。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呢？”

　　关尽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虽然，我是说虽然，让一位刚从军校毕业还没有任何实战成绩的学生进入总指挥部确实有些不合规矩，但看在你的外祖父的面子上、还有你那……因公殉职的舅舅和父亲的面子上，他没有任何理由驳了这份申请。所谓的特权都是靠几代人的努力积累下来的，我们理应享有，就连陛下都不敢这样直接拒绝开罗家和关家。除非，他只是故作姿态，实际上另有打算。”

　　关尽一直听着，面色慢慢冷了下来。对于阿芙拉的高谈阔论仿佛无动于衷。

　　阿芙拉慢慢靠近他，轻声道：“你应该知道他想要什么，对吗？”

　　关尽抬起头，两双灰色的眸子对视着，此时一双隐隐带着轻蔑的笑意，一双冷若冰霜。

　　“无论他想要什么，给他就是了。”阿芙拉朱唇轻启，循循善诱的话语仿佛淬了某种毒素：“没有任何事情，比维系住家族的荣誉和地位更重要。不用上战场就能进入帝国的权利中心，你应该感恩戴德。所以，无论王世子想要什么，都给他，就当作是一种互惠互利的交易。这才叫做……双赢。”

　　关尽的睫毛轻微地颤抖几下，恢复如常。

　　“就算上他的床，也无所谓吗？”他戳穿了这层窗户纸。

　　阿芙拉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但是她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关尽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在想些什么，旋即他笑了起来。他五官深邃，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如同星辰一般明亮：“我也是这样想的，只要能进指挥部，用什么样卑劣的方式都无所谓。如果需要的话，我会这样做的。”

　　阿芙拉感到了某种欣慰。

　　“这是开罗家族子孙必须承担的责任，你也不能例外。况且，他喜欢你不是吗。”

　　关尽移开目光：“是啊，他的所有举动就好像喜欢我一样。”

　　他看向窗外，快到雨季了，空中渐渐泛起了乌云，某种新鲜土壤的气息好像要透过医院墙壁和门窗的缝隙钻进来，几乎要把消毒药水的气味掩盖。

　　阿芙拉的通讯器“滴—”了一声，是一通简讯。来自于费德勒.开罗将军的秘书长。

　　“军事会议在一分钟后召开，上将会在会议结束时再次对王世子进行施压。”

　　这通简讯在阅读之后立刻进行自我销毁，无影无踪，就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

　　“别担心，”阿芙拉眼神慈祥得仿佛只是一位纯粹的母亲，她抬手整理着关尽的衣领，将它整理得平整：“还没有走到这一步，不会立刻让你这么做的，只要你有这样的觉悟就好。你先好好养伤，等待结果。”

　　在101大楼的会议室中，莫昱行看着光屏上展示的资料，对军部进行了问责：“我们都知道，在刚刚结束的作战中，因为军部的失误，导致我们失去了四位优秀的军校学生，校方对此非常不满。你觉得，我们该做何惩处，开罗上将？”

　　他望向对面那那位头发灰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老人穿着板正的军服，胸前挂满了金色勋章，灰色的眼睛中含着锐利的目光。

　　他开口道：“殿下，军部会发布一则诚心诚意的道歉声明，并且追加四位牺牲学生的荣誉。”

　　“仅此而已？”莫昱行手中拿着遥控按了下，光屏上的内容发生了改变。

　　“这是近五年军部发生的事故报告，这些错误最后的处理办法可不仅仅是道歉这么简单，得需要有人为此负责，甚至以生命为代价弥补自己的错误，开罗上将，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这是每一个帝国军人的，美德。”

　　年轻的王世子气势压人，沉稳的上将却只是淡淡道：“殿下，处理一切意外情况也是军人的美德。战场上总会出现预料之外的事情，好比这次，第三梯队的军舰并不是没有到达，而是在去的过程之中出现了一些意外，迟了十六分钟而已。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这十六分钟，那几位学生就丢了性命，我只能说他们实在不够格做军人。”

　　莫昱行几乎要笑了：“上将，你恐怕是太久没有上战场了，已经忘记了在战场上一分一秒的时间都等同于生命。另外，有一点你应该清楚，第三梯队的迟到使得本该是瓮中之鳖的废城军舰跃迁成功，他们杀了我们的学生之后乘兴而归，于帝国而言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费德勒沉默了片刻，目光逡巡，从每个坐在这张会议桌上的人身上略过，被看到的人无一不挺直腰背，感受到了压迫与紧张。

　　费德勒最后看向了桑菲尔德上将。

　　“我想，追究第三梯队军舰的迟到或是军校学生的无能是无意义的。归根结底，这次战役的损失是由于桑菲尔德上将座下军队的无能。在第一场战役中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后续的一切措施都是为了补救。所以我建议，给予桑菲尔德上将降级处分。”

　　老狐狸，莫昱行看着费德勒心里盘算着，在军中能和费德勒.开罗抗衡的人不多，桑菲尔德就是一个。虽然他近几年过于腐.败，但至少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他本打算留着桑菲尔德等日后再同他算账，没想到费德勒就先把他拖下了水。

　　“第一梯队军舰为了帝国奉献出了生命，如果贸然处置桑菲尔德上将，恐怕会令人心寒吧？”

　　费德勒说：“不，殿下，正因为如此才更要给所有将领们一个警告。你们手下的军人不是你们的私有物，他们的命非常重要，是帝国的未来。像这种全军覆没的战役，一看就是将领的失职。”

　　莫昱行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大家觉得呢？”

　　“我觉得开罗上将说得有道理。”

　　“桑菲尔德上将近些年光顾着出花边新闻了吧，军功可是一件没出。殿下顾念着你这老兵的情谊一直对你过于宽容，可是这次确实该警醒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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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桌上开始热闹了起来，像是在开一场批.斗大会。莫昱行做了一个“终止”的手势：“桑菲尔德上校，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驳的吗？”

　　被点到名的老军官挺着啤酒肚，拿起纸巾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殿下，我以军人的名誉发誓，我这一生忠于帝国，忠于王室。”

　　费德勒哂笑了一声，像是嘲讽。桑菲尔德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自请停薪一年，减免五分之一军费，并手书道歉声明，公开在弗洛斯特军校的展示屏中。”

　　莫昱行略微思忖着，点了下头，对着众人问：“你们怎么看？”

　　“桑菲尔德上将也算有诚意。”

　　“他这么做，军校那边应该不会再过多为难。”

　　莫昱行点了点头：“既然众说纷纭，那就投票吧，是降级还是减免军费道歉，大家用投票来表决。五分钟时间，计时开始。”

　　屏幕上的指针开始倒计时，有的人想也没想就率先按下了选择，有的人面色凝重，直到倒计时快结束，才做出了决定。

　　屏幕上最终呈现的结果是：45%要求降级处置，41%表示同意减免军费并道歉，14%弃权。

　　“差额小于5%，投票无效，由总负责人做最后决策。”

　　莫昱行看了眼费德勒，又看了眼桑菲尔德：“既然如此，我会让秘书室草拟一份关于军费下调的惩处决定送往军部，桑菲尔德上将还请尽早手写好道歉声明并公开展示。”

　　这个议题结束，费德勒没有过多的纠缠，只是微微笑了笑：“有处罚，也要有奖赏。在这次行动中，有些学生的表现很不错，比如罗成军校的程度生，弗洛斯特军校的迪恩……都在行动中表现出了出色的才能。”

　　“对于有些已经具备了军事才能的年轻人，我们应当予以鼓励，这里是四大军校呈上来的一份名单，他们建议名单中的学生都应被授予三等功。”

　　莫昱行看了眼名单，看见了名单之中的关尽的名字：“当然，确实应该给予嘉奖。这件事情就交给……鹤田少将去办吧。”

　　会议到了尾声，莫昱行表现出了些微疲惫：“先到这里吧。”

　　他揉了揉太阳穴，会议室中人渐渐走空，只有一个人还没动。

　　“开罗上将，还有什么事情吗？”

　　费德勒笑了笑：“您知道我要说什么的，殿下。”

　　“稍等，我去开下窗，这里太闷了。”

　　莫昱行站起身，推开会议室的窗户，让新鲜空气透了进来，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闷雷，闪电的光芒从他脸上划过，转瞬即逝。终于大雨倾盆而下，雨季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