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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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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里的恶意扑面而来,司楠僵了一瞬,他是想怼回去的,可方淮的眼神让人望而却步,万般嫌恶一览无余,正因为嫌得明显才莫名其妙,反而让司楠觉得,这恶意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咽下“文盲”俩字儿,回敬对方一抹笑意。
方淮没有接着咄咄逼人,把天聊死气氛搞僵,扭头就没事儿人似的跟尤远喝酒,盛夏白了这两个男人一眼,拍拍司楠的肩道:“今天有些特殊,他心情不大好,不然平时,是他脾气最好,说什么都答应的,别介意。”
司楠平和得很,只是问:“方总很讨厌我们这样的人么?”
“他只是不喜欢,娱乐圈的事。”盛夏补充,“也包括个别人吧,跟你无关的。”
说到这里,盛夏拿出手机接着刚才的话题:“我说的话,不是场面话,今天第一次见,就说这些,你也会觉得,莫名其妙。咱先加个微信,一来你回去,跟王总也好交代,二来,不至于像王总说的那样,将来不做艺人就,走投无路,你还可以找我,我帮你的忙,一样是要考量你的,自身条件和能力的。”
盛夏再次强调,他不是有什么企图,自然帮忙也绝不会毫无底限。
心中虽然诸多问号,盛夏的真诚让人无法拒绝,司楠想,自己一个狗屁不是的练习生,遇事不会揣测对方有所贪图,只觉得是遇到了贵人。
他道谢:“总之,谢谢盛编剧的善意,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利用你的善意,给你添麻烦。”
盛夏笑了笑,举起杯子:“喝酒吧!”
酒吧里渐渐人多起来,三三两两坐在卡座,说话声都很低,混着迷幻低沉的音乐,酒精一激倒让人有些迷迷蒙蒙的醉意,这个酒吧里的客人大多打扮得像是商界精英,男人西装革履,女人高贵典雅,其中不乏目的不纯的年轻男女,满场逡巡猎物。
人人体面而充满野心,只有方淮一人心事满腹,游离在或热闹或悠闲之外。
他的心事就写在脸上,司楠难免有些好奇,方才对自己的恶意和怒气只是包裹在更大一层情绪下的外衣,那下面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直到尤远和方淮的一段对话落在耳中,司楠才恍然大悟。
“这瓶酒存了三年,每年的今天喝一点,恐怕明年就没了。”方淮拎着一个几近空掉的威士忌说,“人一走,所有能给人念想的东西都在消耗,总有消耗殆尽的一天,我都不知道等这些东西都没了,该怎么办。”
尤远抢走酒瓶放下:“淮子,明天酒醒了,你又后悔说这些话,别喝了。”
“你别提不就好了。”方淮单手揉着太阳穴,像是有些醉了,“我确实很后悔,他还活着的时候,不该总跟他吵架,争出个高低有什么意思?人没了什么都没意思。”
“不说了。”尤远黯然道。
最后一口酒喝下时,司楠像是听见方淮呢喃了一句:“我好想他。”
所以被其他情绪包裹起来的那团浓烈到化不开的东西,是哀伤。
司楠算是搞明白了,盛夏为什么说今天特殊,他猜测,今天是他们三人共同朋友的忌日,论谁都有些沉重和忧愁,言语间,盛夏也多次提起“想他”。得知这隐秘的原因后,司楠更觉得自己是个不速之客,偏在这不寻常的一天,打扰到了别人,心里很过意不去。
还好没有人愿意在今天酗酒,凌晨一点,酒吧正是热闹的时候,四个人打道回府。
“你是回训练营吗?”进了电梯,盛夏问司楠,“我记得,节目录制就在影视基地那边,要不这样,方淮要往东辰路回去,正好可以送你。”
“不了不了,不麻烦了。”司楠都不敢回头看方淮的眼神,不用想,肯定是无比嫌弃,他撒了个谎道,“有助理接我回去的,多谢盛编剧好意,各位都忙,我打扰了一晚上,实在不用管我了。”
盛夏不放心地问:“确定有人接你么?”
“叮——”电梯门开,到了一层,司楠赶紧走出去:“真的有,我就先走了,谢谢尤总、方总,还有盛编剧。”
“那就再见啦,咱们……”盛夏摇了摇手机,“随时联系。”
司楠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好把在训练营练就的本事端出来,深深鞠了一躬。
方淮:“……”
电梯门关上,方淮终于忍不住问:“盛夏,你今晚是不是热心过头了?”
盛夏看着他浑身的不自在,不觉好笑:“怎么个过头法儿?”
“一面之缘,又是这样的人,你就不怕给自己找个麻烦。”方淮轻蔑道,“你是一番好心,对方为了上位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打着你的名号在外头招摇撞骗,糟心事可不会少。这样的事见也见多了,多个心眼吧。”
盛夏眼神一勾:“你明明,很注意他,怎么话一出口,攻击性那么强。”
方淮一口气上不来:“我注意他?!”
“那小孩儿不是说见过你么,到底见没见过?”尤远拆台道,“不然你针对人家一晚上,他也没跟你生气。”
“你是不是故意的?”方淮狠狠地拐了尤远一下,“行,我是对娱乐圈有偏见,所以故意激他,不过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我怎么可能对别人有什么心思。”
尤远摇着头笑:“我只是怀疑你俩认识,又没说你别有用心,哎,反应那么大才奇怪吧。”
方淮不服气,挑破离间道:“你别偷着乐,该提防你家这位,殷勤得恨不能把人后半辈子的路给铺好,你倒管管呢。”
盛夏吐了个舌头,懒得解释,尤远那必然是一早就明白的,他说:“姓王的说司楠闹自杀,估计是真事儿。”后面的话不说,在场的也都清楚,盛夏有过一段低潮期,感同身受由此及彼,才出手相助的。
“是同情。”盛夏坦然道,“能帮一手,就帮吧,不管关系亲疏,我知道,这种时候有人能拉一把,也就不至于走绝路。”
方淮顿了顿道:“心真好。”
盛夏摇头,很小声说:“因为当年,晓楠也这样救过我。”
……
寒风刺进皮肤,司楠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闷着头往前走,他哆嗦着想,保暖面前,时髦果然一无是处。这么叮铃咣当的一身首饰,细细碎碎的布条挂着,半点风也挡不住,要是现在谁能给他一件羽绒服,哪怕被人说邋遢土气,他也是照穿不误的。
娱乐圈真是不好混啊。
还没有走出酒店的露天停车场,腿就已经冻僵了,他撒了个谎,其实并没有助理来接他,王总更不会管他的死活,可是要让方淮送自己回去,他光想一想就觉得窒息,方淮讨厌自己,坐一辆车没话找话尴尬,一路无言又实在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何必呢。
所以他独自走安全通道溜出酒店,为了避免再发生被粉丝围堵的窘事,司楠在露天停车场绕了大半天才找到后门,本想直接走出去,可是门口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蹲着,他们脖子上挂着相机,也闹不清到底是谁的粉丝,司楠只好调头。
正门后门都有被堵截的可能,司楠在心里计算,若是被堵了,打个招呼跟人合影不算麻烦,但之后要怎么脱身,怎么打车回去,一想还是麻烦,他看了眼边缘的花台不是太高,活动活动手脚,一不做二不休就爬了上去。
这样高级的酒店,花台旁的铁栅栏本来也不是为了防贼用的,翻爬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难度,就是目标比较明显,司楠这身衣服不太适合偷鸡摸狗,垮过去的过程中衣服勾在了什么地方,他半天解脱不得,偏这个时候远处亮起汽车的大灯,更糟心的是,电话响了。
他骑虎难下地拿出手机,看见是冯小凡打来的,只好接起来:“小凡姐,我马上回去,现在有点事,回去再跟你说。”
冯小凡:“司楠,王总就是让我问问你那边结束没有,结束了我过来接你,你在哪儿啊?”
“啊不用了,我自己回来。”司楠扯着衣服角,使劲儿一拉,“到了我给你电话,你回去休息吧,啊——”
在大灯的照射下,司楠从铁栅栏翻进了花丛里,倒栽葱砸下去的,他费了老大劲才站起来,一边拍身上的树叶,一边看到底是谁这么无聊,还特意停下来看别人的笑话。
车窗落下来,方淮坐在后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司楠呆住:“……”
司机老周听见这么一问,想着是认识的人,赶紧停好车下来扶人。
“谢谢。”司楠窘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只好老实回答:“我怕门口有粉丝,所以就往这走了。”
“哦。”方淮轻笑,“不是有助理来接你么?”
司楠没吭声,咬了咬下唇,眼神飘忽躲避对方的眼睛。站在花丛里跟人说话怪别扭的,仿佛偷鸡被当场逮捕,他扶着老周艰难地从花丛里跨出来,右腿膝盖不知道刮了哪儿,裤子破开了一条口子,冷风呼呼往里灌,他皱了下眉。
老周比较细心,弯腰看了下说:“可能破皮了,小兄弟你疼吗?要不要上医院。”
“没破没破,不用去医院的。”司楠打了个冷战。
他鸡窝头里夹几片树叶,裤子破个洞,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方淮打量了一会儿,想到他被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现在这副模样怪可怜的,于是心一软:“上车吧,顺路送你。”
司楠疯狂摇头:“不用不用了,实在太麻烦方总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这里不好打车的,要打车得回酒店大堂让人给你预约好。”老周指了指远处,“离大马路还远,走到那边起码两公里路。”
犹豫间,酒店后门有人影逐渐向这边移动,司楠瞥见,生怕粉丝发现情况追过来,他又看着方淮,对方懒得多说什么,只干脆道:“快点。”
司楠只好点头,硬着头皮拉开车门,坐进了后排。
一阵躁动的引擎轰鸣回响在空旷的大街上,闻风而动的粉丝没蹲到人,只见炫亮车灯消失在了繁华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