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妇勤蕾》洪林

2、第 2 章

　　勤磊的儿子八岁，名叫浩康。要说小男孩全方位讨厌妈妈，那未免夸大其词。每当勤蕾辅导他家庭作业，检查他的试卷，带他去各种才艺培训中心上课时，他就讨厌她。

　　有一天我带了新剪下的郁金香到她家，她和儿子刚从绘画班回来。

　　“他还需要上这种训练班？家里现成的绘画大师不用起来？” 我半认真半开玩笑。我当然明白，大师不一定教得了小孩子。学生不同，教学手段就有差异。

　　浩康冷冷地回道：“我妈妈吗？她会什么呀。”

　　“会得比你多多了。你不知道你妈妈是美术学院毕业的艺术家？” 小孩子自大无礼，做大人的就该适时打击纠正。

　　“切。” 浩康表示不屑。“她的画丑死了。爸爸都说不好看。”

　　“你爸爸说的不一定全对啊。”

　　浩康看看我，再看看他妈妈，有点困惑一样，他不太确定地说：“爸爸赚钱养家，见多识广；妈妈是家庭主妇，不出门，没见识。当然是爸爸讲的话可信得多。”

　　勤蕾在一旁帮他整理书包，听了儿子的话，脸色微微一红。

　　童言好比幽默的玩笑话，角度新颖有趣，也总蕴含一丝真相。

　　我们二人间的走动来往多了，她渐渐愿意对我说一些心里话。

　　“大学毕业后我到一间画室工作。那时我有简单明了的安排和目的。教高考艺考的学生基础绘画知识，工资用来养活自己。同时呢，我努力创作，继续追求艺术。”

　　“合理啊。许多搞艺术的人都采用类似的模式？” 我问。

　　“是。但失败的例子占据其中百分之九十九。” 她苦笑。

　　我点点头。搞艺术和做明星梦异曲同工。造就成功的要素错综复杂。实力，运气，以及是否有人愿意捧你。

　　“坚持了两年，艺术之路阻滞。我倾注心血，花费无数时间的创作根本得不到市场的认可。”

　　勤蕾的画风在普通人看来的确显得清奇了那么些，所以卖不出去？年轻时的她更加不屑于画其他人都能画出来的东西。这让我我想起一件往事。

　　“我记得初三时，你被选中代表学校参加市中学生绘画竞赛，你还和带队老师吵架了？”

　　勤蕾噗嗤笑出声。

　　“你居然没忘。” 她想了想，“那个比赛给出了主题，老师让我画十拿九稳能获奖的内容，我不愿意。”

　　“对。那时有同学在班里传小话，说石勤蕾不得了。”

　　“啊？说我什么坏话了？”

　　“大家说，石勤蕾不听老师的建议，自以为了不起，blablabla。”

　　勤蕾觉得有意思极了，说自己根本不知道大家对她有这样的看法。

　　“他们说你的不好，但我觉得，实际上大家都暗暗地羡慕你呢。” 我说。

　　她的眼睛又亮了。“不会吧。该是笑话我才对。那次比赛我只拿了三等奖。竞赛带队老师很生气，说如果我按照他的思路画，一等奖妥妥的。责怪我没能给学校争得荣誉。”

　　“不，” 我摇头。“敢公然违抗老师的命令，坚持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酷了，太有个性了。”

　　我们那个年代的孩子，可是对老师唯命是从，几乎达到顶礼膜拜的迷信程度。

　　她的脸颊微微发红，眼珠子流光溢彩。就算她现在穿着居家服，一边摘菜，兼顾着同我闲聊，在我眼里，她也是个生动有趣，别具一格的中产阶级家庭主妇。
　　“别人都能画，我再画，那就毫无意义。伟大的画作该是注入了画家的灵魂和思想的艺术品。”

　　我情不自禁拍手鼓掌。

　　她仰头大笑一阵，却自嘲起来。“可我的画太过个人主义，不符合市场需求，所以不受欢迎。画家之路便夭折了。”

　　“你还这样年轻，重新画起来！” 我为她感到激动，而她却冷静下来，又是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