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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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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辨不清方向,偶尔几滴寒凉的水珠吧嗒掉落,黑暗里的男人似乎成竹在胸,说了这样的话。
是他。
温月溶有点难以理清楚头绪。仅有的两回见面,沈朝纶皆给她一种琢磨不透,难以接近的疏冷模样,有时候故意而为的两句讥诮,落入耳内有些莫名,难以把握他的全部深意。
一个时辰前,元吉带她到竹坞那里,她按照沈朝纶的吩咐寻到了些蛛丝,想着刚刚借机再探探别处,如今无故掉落这里,细细想来倒是和什么蒙汗药、掳绑之类的没有关系。
缘何他也会出现在这里?温月溶暗暗呼出一楼气,他脾性乖张,不容置喙,还是暂且按住疑问,先摸清楚眼下出了什么枝节的好。
漆黑一片里,她感觉到咫尺之遥有股子淡淡的衣袍熏香,甘冷香意已然逾越两人之间的界限。
估计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她没来得及思索下一步的动作,待那股子香意弥散进了鼻翼,温月溶这才发觉,她竟然抱住他了半晌。
反应过来后,她尴尬地丢开环住的劲腰,慌不择路逃到旁边。亏得黑灯瞎火,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好。
沈朝纶轻笑两声,由她扑过来又逃走。停顿稍刻后,指结精确地向对面的暗处一捞,霎时耳边传来刺耳的金鸣,温月溶捂着耳朵回头,瞬息之间,背后擎起来一蔟火炬,沈朝纶勾唇睨她一眼,她尴尬地笑了笑,讶异沈朝纶怎么想到法子弄来火光,吐吐舌头,乖乖跟在后头。
行过十丈远,面前一道石门,沈朝纶拿火把点亮门口的两个油鼎,火焰登时照亮廊道,待门缓缓开启后,门内吹出来寒凉气流,十分瘆人。
沈朝纶停顿数秒,意在等她跟来,温月溶倒觉得她想的岔了,他明显有备而来,不好教她耽误太多功夫,便贴过去跟紧,免得再出纰漏,延误正事。
里边空间颇大,跟在沈朝纶后边七绕八绕走了一遭,温月溶蹙眉头,这些究竟为何物?
沈朝纶一副从容不迫,不足为怪的模样,倒被她猜中十有八九,显而易见,这是探进了虎穴,寻到了什么。
按耐不住心间疑问,待两人回到一进门的池子那里,温月溶上前一步,问道:“侍郎大人,这些……您认为?”
沈朝纶将手里的火把丢给她,温月溶握住举高,向着四周扫视,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看,刚才因为少许惊讶惧怕,走马观花看过的,这会儿露出原型,单单水池子周围,就看出了不少端倪。
沈朝纶缓缓展开一卷皮纸,她举高火把凑过去照明,像是工匠描绘的建筑布局图,粗看布局,北面有阁,西边一个圆形的圈,东面一大片空地,南面便是他们此刻所在的水池。
隐隐有风拂过水池,瘆人的凉意扑面而来,举着的火蔟闪了几闪,温月溶下意识地靠拢沈朝纶那边,徘徊了两息,扯了扯男人的衣袍袖口。
“大人,行至于此地,你好歹多说两句。” 温月溶腹诽,哪怕就一句。
沈朝纶觑她一眼,温月溶慌忙松开牵起来的袖口,男人侧身向她,长身玉立伸手右手,温月溶会意,移交过去火把。
咕咚---
不知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异动,温月溶腿脚发软,火把递交过去的同时,攀住沈朝纶胳膊,“侍郎大人,此地甚是诡异,时不时有凭空异响,能不能稍适查验一番,再找出路?”
另外一枚小石头暗暗飞出男人手心,荡开水面涟漪,火蔟阴影之下,沈朝纶半边唇角弯起得逞的弧度,面色自若地说:“月溶小姐若是心有余悸,便歇一歇也好。”
无故掉落阴森诡异的漆黑田地,是该好好理一理头绪。
沿着水池子边缘的大块石头坐下,温月溶将刚刚所见在脑袋里细细地筛了几遍,疑惑道:“时下这些巨贾,喜好营建富丽堂皇的宅邸并不稀奇,像温荔广这样,挖空地底,修造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隐匿保护起来,据大人所见,用意何为啊?”
据一路行来判断,这里四处不透风,气味霉变,八成掏空了某处地下,便这样同沈朝纶攀谈,意图尽快弄懂身陷何处,好尽快解困。
沈朝纶略一沉吟道:“不错,这里确实在地下。”男人如鹰隼般的视线扫视了周围一圈,落向对面影影绰绰的一排格栅架子。
火光闪烁间,那架子上面横七竖八躺着的刀枪剑戟等兵刃利器,乍然泛起了幽冥冷芒,沈朝纶举高火把,远处的角落里,还有更多的架子,更多的兵刃之物,甚至盔甲,防守的盾牌等等。
温月溶吃惊不已道:“这些都是军营军需之物,怎会出现在这里?”
沈朝纶笑了笑,擎起火把起身,带温月溶来到布局图北面的一间阁子,这会儿她才看清楚,阁子中央,放着一把鎏金椅子。
仔细看样式形制,温月溶不禁叫出声来,颤抖着胳膊指给沈朝纶她的发现,“竟是御座。”
“不错。”沈朝纶颔首,冷笑了两声道:“时下这些巨贾商客,一边逢迎内廷大珰,从陛下那里拿天大的好处,一边包藏祸心,明目张胆到在私宅练兵,以为过一把戏瘾,就真的做成他们的走狗。”
“殊不知东窗事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沈朝纶说完,捡起地面一块物什,温月溶瞟了眼,居然和先前沈朝纶交予她的酒壶一模一样。
不过,也有细微的差别。沈朝纶手里的这个,北面阴刻着拇指大小的一个‘衍’字。
“衍王爷?”都中再没有如此分毫不差的阴刻字体,衍王府平日价招摇过市惯的,王府的仪仗、车驾、流落出来的物什上面,都是这样的字迹。
困惑温月溶已久的谜团在这当口终于似泄开的洪流,撞开所有眼前所有迷雾。
待沈朝纶透露出来的一点目前的朝中局势后,温月溶更加肯定爹爹久困大内,以及大伯失踪这两件事,和温荔广、以及赵其庸,衍王爷三人有莫大干系。
温荔广靠着内廷御马监大珰的干儿子身份,为赵其庸卖命办差,赚得盆满钵满,据沈朝纶提及当中,起初衍王瞧不上赵其庸,认为阉人而已,不足为惧。
后来余淑妃暴死,赵其庸升迁御马监大太监,衍王这才正眼瞧他。后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三人沆瀣一气,勾结到一起,永庆皇帝之后,王府一概不许豢养私兵,合理地猜测,衍王给了温荔广诸多好处,不然一介商人,怎么会冒着满门性命在私人宅邸营造这样一处屯放大量兵器,放置冒天下之不违的御座?
温月溶更觉胆战心惊,面前御座,竟是为了衍王爷而设。
如此行径,和谋反有何两异啊?
温月溶拿出兜里的酒壶,心境澄澈了不少,竹坞那里沈朝纶讲这个东西和她有莫大的关系,现下已理清其中关节,唯有一事不明。
便问:“我大伯失踪,不是运送生丝毛皮锦缎之物到漳州那么简单吧?”
沈朝纶点点头,“不错,当年祸乱本就不简单,阻挠颇大,若不是陛下严明态度彻查,也许你大伯还不会因为这事销声匿迹这些年月。”
温月溶凉凉一笑,摇摇头说:“赵其庸是何人,衍王爷又岂是善茬?当年大伯失踪后,温家胆战心惊数年,风言风语搅合下来,直到今日还有人借着旧事发挥,以至于我父亲,还有我温家又陷入绝境。”
沈朝纶看向远处黑暗角落,将火蔟移到温月溶面前,跳跃的火苗舞动,带来一股子熠熠暖意,停顿瞬息,他道:“就像手里的火蔟,它只会追逐垂落下去的天光,愈是黑暗,愈能破开灰雾,照亮前路。”
“逐光之人,从来不会被这个世界遗弃。”耳畔传来男人醇厚似酒,掷地有声地道。
温月溶却从他看似调侃的话里面,搜罗到一点细微机锋,大伯失踪毕竟已过去十年,当时那船货物早就倾覆大海,大伯更是杳无音讯,不知道死活。
缘何说这个酒壶和她有莫大的关联,赵其庸和衍王爷,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仅凭这些,衍王爷那边可以完全将一切罪责推给温荔广,想要难以彻底撼动这棵大树,除非找到更能致命一击的证据?
温月溶说出她的疑虑,沈朝纶笑了笑,将火蔟移到她的脸庞,火光映照之下,面前的女子眼神愈显坚毅果敢,耳垂透光若粉嫩的蚌珠,略微涂抹了一层的樱桃小口娇娇柔柔,如此反差,似天泉骤降干涸大地,拂弄得肺腑之物无处安置。
像这般一点就透,娇媚聪慧的都中贵女,实属难能可贵。
顿了顿,沈朝纶笑道:“月溶小姐冰雪聪明,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告知所有,耐心等待几日,真相自会大白于天下。”
温月溶按耐住疑问,牵涉到大内和王府,还有温荔广这位时下炙手可热的巨贾,沈朝纶不道出究竟,自有他的道理。
合闭石门的时候,耳边隐隐传来叩击门扉的声响,温月溶心提到嗓子眼,男人的眼眸落在她牵起来的衣袍袖口,温月溶脸颊一热,赶忙丢开。
沈朝纶却是熄灭了火把,余焰变成星火的时候,他勾起得逞后的唇线,任凭拉扯他袖口的纤指慌乱出各种力道与弧线。
那道叩响有节奏地回应而来,几声过后,扑面而来一股子气流,刺眼的光束透进来,不待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沈朝纶拦腰抱了起来。
“沈侍郎---”
温月溶瞬间花容失色,可惜两脚已经离地,只好用嘴巴抗议道:“大人不必如此,我不、我不过吃了两小杯竹叶青,意识清醒未感到疲乏,我可以独自行走,不用耗费大人体力,请放我下来吧……”
温月溶急得似热锅蚂蚁。男人臂膀和腰力十分惊人,她挣扎半天,一点转圜余地也没有,甚至禁锢得更厉害了。
忽然之间,整个人又随着男人的身体倾斜下坠,似失去依仗的木偶,倒向旁边。
待睁开眼睛,温月溶懵的不是一星半点。她和沈朝纶双双栽倒在一个小船上面,船头掌长篙的是元吉,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一副钓叟打扮的元吉冲两人咧开嘴巴一笑,匆忙将小船摇进了桥洞。
低头看被她压在身下的沈朝纶,温月溶喊了句天爷,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