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剑如虹》文珏怜

25、水清无鱼

　　算起来，如玉还是应月淏的救命恩人。
　　他们相识那会儿两人都还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如玉才刚满十岁，在十七岁的应月淏眼里是个十足的青嫩少年。只是这样年幼稚弱的少年却是改变他生命轨迹的钥匙。
　　应月淏十七岁那年，正是多事之秋。
　　仲历一八三一年秋，端敬皇后于四十岁高龄产下一子（即后追封的仁王），皇帝陛下为此特赦天下，举国欢腾；小皇子满月后不久，即被发现死在朝凤殿中，是为鸠毒；皇后伤心欲绝，皇帝震怒，严令彻查；一时间，宫廷内外一片纷扰，矛盾持续激化；又有宫女屈打成招，交代此事为柳妃所为；而柳妃正是应月淏之母。
　　柳妃被告毒害皇后幼子，入狱候压，择日问审；七皇子则被强行送至淑妃宫中。本被圈禁宫中的应月淏在一个从小服侍他的老太监掩护下顺利逃出皇宫，打算去找在宫外的五皇叔求救，不想在他眼里忠心护主的老太监竟然是奉命要取他性命的夺命之人，想将他诱出宫后好方便下手。
　　当时的应月淏在他母妃的保护下还是一个单纯的少年，虽高高在上却谦和有礼，待人诚恳，对人对世界抱着非常乐观的态度，清明洁净如涓涓细流，不染尘世污浊。
　　皇宫的黑暗，少年不曾去着磨，不知道其实他的身边早已处处是危机。
　　老太监下手的那夜月黑风高，四周围皆是魅惑的氤氲。少年急急的奔跑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漆黑的夜宛如没有出口的洞穴让少年的心紧缩成一团麻花儿，纠结。
　　担心、害怕、忧虑，在少年的心中时刻浮现，晕白的气从少年的嘴里吐出，袅袅的消散在空气中…洁白的长衫上还沾染着点点血墨，血的艳丽在这夜里都成了浓重的黑雾，散不开去。
　　少年的右手为了挡老太监的攻击受了伤，深深的一道血口子，他却不觉得痛，麻木，是他身体的唯一知觉。
　　太监还追在身后不远处，慢慢逼近，少年第一次知道那个足以当他爷爷的老太监行动可以如此的迅捷，远不像已经过半百的老人。
　　流淌的血在不断消耗他的体力，身后逼近的脚步声让少年走入恐惧的阴影，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他曾如此怕死…
　　路的前方是个隐约的小巷，萧索无人气。少年是很少出宫门的，即使出来了也是坐在马车上让人带路，所以他并不认识去他五皇叔家的路，在被老太监攻击之后，慌不择路的跑了，此时也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他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拐进了小巷口，小巷比想像中还窄小，地面没有铺任何石瓦，显得有点泥泞，坑坑洼洼，好不难走。他艰难的靠着墙面踉跄而行，这时候已经没有奔跑的力气了。
　　他听到老太监略显焦躁的粗喘声，他正在靠近他，拿着那把仍沾着他血迹的匕首。这一刻，他只听到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如巨石坠地，哄哄然。
　　正在他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身后的老太监却倒下了，他转头看到的是老太监头破血流的样子，他的身边躺着一块染了血的石头。
　　少年怔楞了。
　　直到头顶上传来清脆但弱弱的声音：“喂，你还好吧？”
　　他抬头往上看。一个十岁左右大小的男孩趴在墙上，他扎了个简单的小髻，模样儿十分的可爱玲珑，黑夜里他的眸子如水晶般闪烁着美丽的光辉，旭旭如暖日，在这魔性的夜里耀眼却又妖艳；细看才发现他的手腕上啜着一颗夜明珠，足以驱散四周的黑雾。
　　男孩见他不回话，光楞着，在墙上挣扎了几下，不回儿就跳了下来。
　　好在墙也不高，不足两米，男孩似乎也跳习惯了，轻轻一蹦小身子就下来了。
　　他也不看晕在一边的老太监，径直跑到少年的面前，挥了挥手，意思是叫他赶紧回神。
　　男孩看了看他受伤的右手，皱着俊眉说：“你是谁啊？我是不是不该救你？”这男孩自然就是如玉，这日不巧她又跑去跟踪她爹了，没想到跟着她爹不知不觉跑的太远了，这不，为了能早点回家，她连平常不走的小道都用上了，谁知竟还会给她碰上杀人越货的好事，虽然当时她也不明白哪个是好哪个是坏的，只是直觉的帮助了那个无力还手的，想来这是非常不明智的。
　　事已至此，只能将错就错了。
　　应月淏盯着眼前这个青涩果子一般的俊美男孩，内心一阵抽搐，他缓缓吐了口闷气，回说：“我是应月淏！”不知为何他一点也不想对这个男孩隐瞒自己的身份，即使如今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任性妄为。
　　如玉是知道他的，三皇子应月淏，最是贤仁爱民的少年，本有似锦的前途，却摊上了个身犯重罪的母亲，也不知以后这前途会是个什么混法？虽然说这下毒害人的事不一定就是柳妃所为，她很可能是被人陷害的，不过现在无凭无据的，除非有奇迹，不然怕是柳妃得把牢底坐穿了。
　　眼前的少年也仍是稚气未脱，初经历磨难与生死让他苍白俊秀的脸上充满迷茫不解。如玉深深叹气，就没弄明白皇宫大院里怎么还能教出一个如此品行洁净的人，母亲曾说生在帝皇家的人最是可悲，往往很难发展出一个拥有健全人格的人来。想不到今日倒是瞎猫碰着死耗子，让她给救下一枚。
　　“应月淏，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送你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好好把握自己吧。”拥有一颗善良的心并没有什么不好，但身在皇家就会成为致命弱点，如果太容易被人看清内在，那么就越是容易招致杀戮，因为他生存的世界是最黑暗的地方，他必须有这个觉悟才能保护自己，保护重要的人。
　　淏，意为水清见底，应月淏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别有用心的人不仅对他一目了然，甚至可以借由他看清别人，他就像一面镜子，时刻暴露着自身和身边的人。
　　少年老成的如玉摇了摇头，转身离去，没有理会身后少年低低的询问。
　　有缘再见时，自会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