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努力扮可爱》困困困

36、父亲

　　又坐了半小时的大巴，才来到乡下县城。

　　直到踏进家门，尹蕊都不同寻常地沉默，一句话也不多说。见状，简澄也不会不识趣地去打扰她，默默观察着周围的场景。

　　偏僻、闭塞，看门的土狗闻到生人气息后一阵狂吠。

　　满眼的庄稼在微风拂动下发出轻微的响声，没有宁静的氛围，反倒带有惹人心烦的浮躁。

　　终于，尹蕊停下脚步，将手里东西扔在地上，“到了。”

　　简澄看过去，只见小诊所的牌子有些歪，墙壁仿佛年久失修，漆掉得看不出来颜色。但里面人声鼎沸，打麻将的声音隔着门都听得一清二楚。

　　忽然，一个男人叼着烟走出来，低头打火的同时注意到了门口的不速之客，微微一怔：

　　“小蕊回来了？”

　　“舅舅。”尹蕊略一点头。

　　“咱家今天办的是丧事，不能带外人。”柳新煜吐出一口烟雾，眼角向下一瞥，在简澄脸上停留片刻，又改口道，“不过，来都来了，进屋坐坐？”

　　“好啊。”尹蕊面上的笑容带有几分讥讽。趁他撸起袖子忙里忙外提东西的间隙，冲一脸疑惑的简澄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先不要表明身份。

　　穿过乌烟瘴气的诊所，后面的院子也乱糟糟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在晾衣服。她脸上有些淤青，被头发挡住半边，远远看去有些吓人。

　　“喂，你怎么动作这么慢，饭做了吗？”柳新煜不耐烦地哼道，走过她时狠狠瞪其一眼。

　　女人将身体往后缩了缩，低着头没有说话。

　　“舅，我们这一路上也怪渴的，先整点喝的呗。”尹蕊适时出言解围。

　　“对，瞧我这记性。”柳新煜连忙将两人迎进屋，亲自倒了两杯水，又拿几瓶饮料放桌上。

　　“想喝什么自己拿。这是你朋友？”他一屁股坐到简澄对面，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一番，“小姑娘看着很面熟啊，做什么的？”

　　“还在读书。”依旧是尹蕊代为回答。

　　“读书挺好的，以后我要是有儿子，也要把他送到县里最好的学校。”他感慨一句，面上堆起笑容，继续问道，“多大了？还在读高中么？”

　　“哎，我说舅舅你啊，”尹蕊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我几年没回来，怎么不见你对我如此关心。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

　　她重重突出后面一句话。

　　“我只是随便问问，了解一下基本情况而已，你反应那么大做什么。”柳新煜心虚的咳嗽几声，瞪她一眼，面向简澄时那些负面情绪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语气热切，“小蕊家里挤得要命，没有多余的房间，要不晚上你住我这？现在就可以腾地方。”

　　“看来你是真的不认识我了。”简澄淡淡开口，面无表情。

　　“怎么可能，如果我见过你，肯定认得出来。我这个人记忆力很好的，尤其对美女，可谓过目不忘……”

　　“那你再睁大眼睛看看，和前妻生的女儿，不记得了吗？”

　　尹蕊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提那个女人干嘛？”柳新煜的表情先是有一瞬阴郁，反应过来后震惊的将手中香烟捏断，怔怔看向简澄。

　　这一次，他的目光中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只剩下惊诧到极点的不可置信，“那个女人的女儿？这——”

　　“啧，总算认出来了？如果我不提醒，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尹蕊嗤笑一声，“还过目不忘，真搞笑。一个精虫上脑的老男人，也就会满嘴跑火车。呵，平常多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长点自知之明。”

　　“……”

　　男人尴尬的低下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窘迫万分。

　　半晌，他又摸出一根烟，点燃后恶狠狠地吸了一口，“好了，玩笑到此为止。那个女人把孩子带走后，十几年没让我见过一次，怎么可能认得出！现在回来看我笑话，满意了，嗯？都是那个女人害的！”

　　发泄完情绪后，他冷冷地扫了简澄一眼，面色不愉，“你叫柳什么？”

　　“我随母亲的姓。”

　　简澄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拉了一下尹蕊，示意可以走了。

　　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但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单亲家庭也不错。

　　“我在附近订了宾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尹蕊听到男人声音不小的骂骂咧咧，什么“跟了那个贱人的姓，就不是我们家的人”，她见简澄并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出言试探道。

　　“行，那表姐你呢？”

　　“我再去看望一下老人。哦对，按照家里习俗，晚上下葬的事是不让女人参加的，所以我大概八九点能回来。”

　　简澄点点头，在十字路口处与她分别。

　　路过一家饮品店时，她点了杯拿铁，等待的同时不由自主拨通了母亲的号码。

　　“喂？”

　　电话没几秒就接通了。简澄有些出神地想，自她来参加实习，半个月都没主动给家里打过电话，往往在微信上留言几句，算作交流。

　　“妈，我现在在表姐的老家。”她听到对面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以往这个时候，她都会自觉的挂断电话，不影响母亲工作。可今天，有几句话她特别想现在说出口。

　　“我见到爸了，但他完全认不出我。”

　　“嗯。”

　　“幸好，我小时候没有与他一起生活。”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她感觉胃里有些抽搐，浓浓的厌恶感涌上心头。

　　这时，耳朵里传来了噼里啪啦打字的声音，她知道母亲很忙，也不管对面有没有在听，“妈，我以前不理解为什么你们要离婚，好多同学因为单亲家庭而对我有偏见，为此我难受了好久，也埋怨你很久……现在我明白，这样反而是最好的选择，真的。我很庆幸，是由你把我拉扯大……”

　　对面的声音似乎静止了。简澄不知道自己后来又语无伦次说了些什么，匆匆挂断电话。

　　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舌尖上浸着浓浓的苦味，她内心却松了一口气。

　　亲眼所见的现实更能粉碎一切幻想。曾经，她从别人口中听说的、影视作品里表现的、文学作品中憧憬的父亲形象在今天被彻底打碎。

　　——他只是个在男权社会下享受性别红利的寄生虫罢了。

　　从今往后，她不会与这个男人有半点关系。不，应该说，本来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