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哑》不爱熬夜的黑眼圈先生

7、第 7 章

　　新历5月1日晚10点47分。
　　本应夜深人静的亥区联盟军部医院一片叫苦连天的哀嚎。
　　“姓纪的我跟你没完！”
　　当事人纪某嘴里叼着根烟，懒洋洋地倚在门口，耷拉件吊儿郎当的黑T，浑身上下一股不像正经军人的痞气。

　　“诶诶，老张老张，消消气嘛，来，抽一根抽一根...”
　　“抽个屁，我现在只想抽你！”老张把手套摘了下来，上面勾着黏腻的人体组织，“知不知道因为你拉来的169具尸体，军队里就派过来那么几个法医，替你从下午折腾到晚上！整个尸检房都臭了！”

　　纪晟指节捏着包烟，没心没肺地拐话题，“这不也是替人民群众讨个说法嘛，你看，闹了这么大一出枪.击案，死了这么多人，要稳定民心肯定得调查清楚不是？”
　　“亥区都乱成这样了，还他妈能有什么民心？”张仁逸一把抽走他衔在手里的烟盒，顺便往他怀里回赠一打白底黑字的资料，“喏，169个人的伤势情况都在这里了。”
　　纪晟装模作样一咂嘴，“嘶...不是电子稿啊？”
　　“滚！返璞归真！”
　　随即感应门“嘭”地一声关上，他就这么被法医无情地拒之门外了。

　　纪晟可以称得上是全联邦最没有架子的军官，平日里总能跟下属打成一片——当然也可以是字面意思；反正对比时刻板着脸的严少将，他这种肌肉猛男居然也能称得上天使般的存在；然而在上级那些将领眼里，又简直是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没有当领导的威慑力，衣服总不好好穿，还嵌了个耳钉，走大街跟混混不相上下，全然没点军人样。

　　但混混还是十分尽职的。

　　时针已过11，他还蹲在医院里研究那份粘满尸臭的纸质文件。

　　167个人的伤势都相差无二，丧于枪.击；其中只有一男一女的死亡方式比较奇特。

　　男性死者名叫王鄞义，38岁，亥区居民；他嘴里塞着自己断裂的舌头，两只手背各插一把刀，在纪晟他们赶来时发现钉死在酒吧卡座沙发上。
　　另一名女性死者叫良媛，也是亥区人，年仅17岁；心脏被匕首捅穿，当场毙命。

　　他翻找起资料，小姑娘除了档案上不光彩地挂了几个闹事的违规处分，其他倒稀松平常。

　　而王鄞义却不同，一登入联邦居民身份信息的界面，好家伙，响亮的大名白纸黑字地誊在通缉一栏，先有常年混迹黑市不提，除此之外更是数不清的嫖赌毒。

　　“狗男人。”浏览完那些光辉胜迹，纪晟忍不住吐槽。

　　不过说是通缉，倒也只是个空头支票。亥区的警察充其量不过是顶着警察帽当居民大妈的金牌调解员，子区当然更不可能为了几个混账专门派人来收拾；一来二去这些地痞流氓便愈发猖狂，可再怎么无赖倒也只能苟在亥区这片脱管的废地，毕竟只要一迈出区界，分分钟等待制裁。

　　看了大半小时，他终于放下资料，烦闷地揉了揉眉心。
　　谁知放松不过几秒功夫，耳内的终端突然无名蹿亮，他意念控制接收，没想到是通来自老母亲的深夜问候。

　　“我滴儿啊！”开篇一顿大嚎！纪晟原本沉甸甸的困意顿时被激得灰飞烟灭，“你咋不通知一声就跑到亥区去了呀！真是的！”
　　“妈，你下次声音小点儿！”他揉着耳朵，“到亥区这都是联邦的安排，圣旨难违懂不懂。”

　　那头矫揉造作的大嗓门还在飙着女高音，“唉呀！为什么他们要把你发配到边疆哇！你是不是在军部里惹啥事得罪你上司啦？跟我说！我让你爸给买断他子区的生意！”
　　“嘶...冲我这个身份，敢在我头顶当上司的还没几个呢，您别操心了好吧？去去去...快睡觉，我还要忙事情呢。”

　　老母亲一听有事情，声线立马就降了个十八弯，“咋啦？跟妈说说，亥区你们是不是发现什么啦？”
　　“没事没事，几个...几个混混而已，我先挂了啊，你早点睡！”

　　“有什么不对劲的要及时跟妈妈讲啊！你知不知道昨天你跳楼的事咱家花了多少钱买掉你的热搜！”对方掐着最后关头仍不死心地扒拉着碎话，“别乱干傻事！记住没有！也不要跟些奇奇怪怪的人打交道！有事情一定要跟家里讲奥！”

　　“我又不是小学生，您儿子都27了！黄花大闺男！”
　　“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大闺男！天天操心联邦什么时候操心一下你自己嘛，妈都在这儿等着抱孙子勒。”

　　他嘴角微微一笑，哂道：“梦里啥都有。”
　　“嘿，你这小子！”
　　“不说了不说了...我真挂了啊。”
　　纪晟中断掉对面咿呀不停的叨叨，整个人瘫靠在悬椅上。

　　他估摸着老妈一定是从陆沉嘴里刨的消息。
　　要说起堂堂联邦军部总司令陆上将，那他可就真是来气。
　　先是不知怎的跟自己爹妈关系走得特别近，在他娘口里这陆沉就是个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的老好人，还天天教导他要和陆司令处好关系，可纪晟这潇洒浪子哪能跟人不计较，这么多年来数次会议上愣是从不见真身，光投个全系影搁正中央撂着；他入军以来就没摸着姓陆的一根真毛，倒是隔着次元跟人吵了不知道几回架。
　　但陆沉也是好脾气，纪晟这么倔犟随性的公子哥他也没半分偏见，不仅没向联邦提议罢免，反倒让他而今坐上军长的高位，连纪晟这个当事人都心觉奇怪，更加笃定他在老爸老妈那里肯定掺了一腿。

　　刚这么寻思着，他就被闯进来的韩悦又给活活拽出冥想来。

　　“哎？老大，你还不走啊？这么晚还不回军部待医院干嘛呀？”
　　“处理点东西，回去就没这么多心思了。”

　　韩悦好奇地走了过来，谁料刚一靠近，就立马作呕地捏起鼻子，“我去，什么东西这么臭！你在医院里吃榴莲啊！”

　　纪晟把那份资料往他脸上大大咧咧一挥，“老张给我捎的文件，喏，热乎的尸体味儿，香吗？”
　　“滚呐！”韩悦五官扭作一团，手都快摇得没影了，“拿开拿开！刚吃的饭，要吐了！”

　　他哼笑一声，把杂七杂八的纸张都规整好，又问：“你倒也是，还在医院瞎晃什么？”

　　“嗐！”韩悦瞬间变了脸，又开始滔滔不绝地唠了起来，“就中午本来去找护士拿营养餐来着，结果听到摩弗那边酒吧发生枪.击案，给我那个气的啊，当场就折回来去找那帮玩忽职守的孙子算账，现在那几个人被严屹关起来审问行程呢，把我也供进去了，靠！我跟这帮杂种就一个照面的功夫，摊得上什么要紧人物啊！他妈就是故意的！气死我了，害得我刚刚才脱罪出来，晚上就只啃了包压缩餐，你说气不气人？”

　　听他一股脑嚷半天，纪晟也就只捏住了开头，“啥？你这么精壮还要问人家护士讨营养餐？你小子该不会看上哪个护士了吧。”
　　“才没！这又不是给我吃的！”他辩驳的末音刚落，突然，整个人像是遭到了晴天霹雳般傻愣在原地，嘴里还喃喃着，“我靠，完了完了完了...”

　　纪晟不解，“干嘛？忘记要电话号了？”

　　“那营养餐是打算给解伶拿的！”韩悦大叫道，忘给他带午饭了！人家还刚动完大手术！人家还是个青涩的小年轻！我去...人家还有个妹妹！！”

　　“嘁，”纪晟撇撇嘴，不以为意，“都19岁的人了，哪犯得上你一个26的老男人瞎操心，这里又不是没有护工送饭，再说，病房里也有能垫肚子的吃的，饿不死他。”
　　“嘶...你有什么资格损我年龄嘛！”他耳朵捕捉起敏感词汇倒是很机警，“你待会儿过去看看解伶有没有吃上饭，没有的话给人家买点，我先回军部了。”
　　“你自讨的麻烦干嘛我帮你擦屁股啊？”
　　韩悦憋屈地掏起空荡的裤袋，“我个穷光蛋有吃的吗！晚上我就只吃了包压缩餐欸，要不...你动用点私权...嗯...顺便也请我...”
　　“回你的军部吃西北风去吧，”纪晟耷着脸下逐客令，“彼此彼此，哥我晚上也吃的泡面。”

　　见自己在铁公鸡富二代队长上捞不着好处，韩悦最后丢下句“我回军部去！”便一溜烟跑路了。

　　纪晟没精打采地倒在座椅上，他平素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虚头八脑的交际。
　　不过解伶这人确实很有问题。戴着昂贵的合音器，咬死不说那身伤在黎明街是怎么来的，就连身体也很奇怪；从医生都救不回的鬼门关里悠了一遭还能当个没事人，这可摊不上医学奇迹。
　　他的哑巴妹妹也只范范交代了些有的没的生活经历，通篇下来就是沓感动天地的兄妹流浪史，也就韩悦这没脑的家伙能信这通鬼话。

　　思来想去，纪晟决定还是先去病房看看，为避免自己的尸臭味打搅到小孩儿，他还特意洗了手，谁料前脚刚踏出房门，就和在医院走廊溜达的解伶撞了个正着。

　　“...”
　　“...”

　　“你在这做什么？”纪晟先发制人，打破这份诡异凑巧的僵局。
　　解伶身上还游走着那股淡漠感，一本正经地说：“找吃的。”
　　“护工没给你送？”
　　“没。”
　　“...不懂按旁边的呼叫铃吗？”
　　“按了，没有人。”
　　“病房里应该会放点吃的，你不会去吃？”
　　他明澈又清冷的双眸里不掺杂质，“我全部拿去给解俐了。”
　　“...”

　　面前这位俏生的少年仰着病白的小脸，全身腌制在刺鼻的针水味里，只裹了件单薄的病衫；手还缠着扯线了的绷带，整个人把自己最有精神的炽热盛进眼里，就这么映着昏暗的灯光，没作任何多余表情地看着他。

　　纪晟心尖没由来地被咬了一口，半天说不出话。

　　“算了，披件衣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我带你下楼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