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愿师》季晏之

84、第八十四章

　　林晏兮躺在玉石板上，眉头紧皱，额上还冒着冷汗。意识慢慢回笼，她知道身边站着一个人，也知道那人在看她，但她就是睁不开眼睛。

　　手脚仿佛与自己脱离，根本不受控制。

　　面具人站在原地如入定的老僧似得，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睛灵动，盯着林晏兮。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地上的人发出一声闷哼，面具人往声音来源的方向一瞥，瞥见了陆闻眼珠不断转动，眼睑之上，长睫也在不断地颤抖，俨然是即将苏醒的迹象。

　　面具人冷笑一声，他倒是没想到，一个俗人而已，竟也能抵住他的银针，这么快就要醒了。

　　他蹲下身子，打量着陆闻，眼中狠戾之气乍现。

　　“阿兮！”陆闻突然冒出一句，把面具人都吓了一跳，惊吓之余，狠戾之气却是意外地渐渐褪去。

　　阿兮？

　　难道他们的关系亲密如斯，都已经到了如此称呼的地步了？

　　面具人吐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最后往林晏兮看了一眼。

　　下次见。

　　他信手一挥，拍门声如冲破迷障一般，冲进每个人的耳朵里，震耳欲聋。

　　陆闻几乎是在皇上带人冲进来的同一时刻醒过来的，他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便是往白玉石板的方向看去。

　　林晏兮正好好地躺着，身下的白玉石板也早已褪去了它的乳白色，变为一块普通的玉石板。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看见了地上的一摊衣物。

　　这衣物十分熟悉，正是刚才那位‘大师’身上所着，皇上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大师’也是个假的‘大师’。但这却不是让皇上最在意的，他在意的是这个人到底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

　　陆闻上前用手指挑开衣物，发现在这衣物叠峦之间还有一些软软的东西。他将东西拽出来，显于人前。

　　“这...这是什么？”皇上也被这一堆东西给整迷惑了，这怎么看着这么像...像...

　　“人、皮。”陆闻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但面上却没有一丝惊讶之色，像是见惯了这种东西一般。

　　人皮之下，还裹着长短不一的细木，每一根细木之间都被一截丝线连着。藕断丝连，提起其中一截，便能将所有细木连根拔起。

　　皇上用手去碰丝线，但刚一触及，丝线便如泡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彼此相连的细木突然失去了可以联系的东西，全都砸落在地，发出并不算清脆的响声。

　　这响声惊动了玉石板上的人，她的手指轻轻地蜷缩了一下。

　　陆闻瞳孔骤然一缩，两步作三步赶到林晏兮身边。皇上就算后知后觉，瞧见陆闻的动作，当即也明白了。

　　他顾不上刚才的愤怒，轻手轻脚，小声问：“行之，林姑娘可是醒了？”

　　怀里的人没醒，但那动静他却是真真切切瞧见了。陆闻忽略掉皇上的称呼，静静地看着林晏兮：“没醒。”

　　说完，便抱着人站起身：“皇上，人已经消失了，臣会派人继续追查，天色既晚，臣还是赶紧出宫去了。”

　　“既然天色已晚。”皇上说：“那便在宫里歇着吧，明早再出宫。”

　　“正好，此次回京，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务必将林姑娘照顾好。”皇上也是在宫里长大的，从小到大不知看到了多少腌臜事，在深宫，最不缺的就是表面亲切和善，内里心狠手辣的人，最后是他坐到这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上，自然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况且陆闻表现的太明显了，但凡是别人看到他这副只差将担心二字刻在脸上的模样，没人会看不出他对林晏兮是怎样的情愫。这跟他素日里常常端着，瞧着跟谁都不对付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就陆闻这脾气秉性，实在很难想象他竟也会喜欢上一个人。前些年，陆闻在六扇门当差时，就在上京城名声鹊起，多少高门闺阁也是倾心不已。

　　少年风流，有才有貌，武功又好，又在朝廷任职，往长了说，要是干的好，这就是一辈子的铁饭碗。

　　当时的陆闻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做事也隐在后面，看着低调的很，已是惹得不少朝中大臣打听。后来，他时任六扇门指挥使，打听的人也越来越多，这就避免不了参加一些宴会。

　　宴会之上多是应酬，不会谈论什么正经的公事。所以，有意的人家便会安排男席、女席，私心可见一斑。

　　在经历了湖边偶遇、街边偶遇以及宫门偶遇等一系列碰巧事件之后，陆闻便对这类宴会敬谢不敏，一律推给副手应付。

　　但奇怪的是，他却破天荒地答应了几家门第不一的人家安排的相亲宴。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做的，竟让那几家避之不及，甚至放话，京中若再有媒婆说亲，说谁都行，除了陆闻。

　　但问他们原因，又都全支支吾吾，捏着不说。

　　这倒是给其他大臣心里警醒，心里犹犹豫豫，惊疑不定，陆闻就成了他们嘴中的‘再看看’的一类人。

　　后来，陆闻做事风格雷厉风行，手段奇出，还传出了心狠手辣的名头。

　　这么些年，就没人再提说亲的事，使得皇上都愁了一阵子，还想过日后实在不行，自己做个主琢磨琢磨赐婚的事。

　　没曾想，这么出去了一趟，自己倒是有了心属的人选。

　　“皇上，臣...”

　　皇上摆了摆手：“陆闻，朕做了让步，你也见好就收，不要一直跟朕作对。”

　　这会儿，称呼又从陆行之变成了陆闻。

　　陆闻心知林晏兮的身份对皇上尚有用处，不会有什么问题，若再继续说下去，皇上很可能恼羞成怒，万一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

　　这宫里束手束脚，始终没有宫外来的自在。

　　“是，臣遵旨。”

　　“你...”好好的，怎么又扯到遵旨了？

　　皇上气的拂袖而去，而之前引路的小太监也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一脸恭敬：“陆大人，这边请。”

　　陆闻跟着小太监东拐西拐，拐到了一处偏殿，小太监往里看了一眼：“陆大人，里面请。”

　　“嗯。”

　　殿里灯火通明，陆闻将人放下，起身将窗户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冷风。这里的偏殿陆闻熟悉，往常他不出宫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他喜静，便专门挑了一处跟其他宫殿都搭不上边的角落。熟悉的地方，总是最容易生出亲近，陆闻的防备之意在这里卸下了不少。

　　袅袅香烟燃起，将满屋的光亮衬得有些朦胧模糊，渐渐地，陆闻也生了睡意，抽了张矮榻靠在上面，守着人睡去。

　　夜深人静，他们入宫本来就晚，耽搁了些时辰，已近半夜。

　　不远处的清慈宫内，一屋宫人连同顾清清和顾云都陷入了沉睡之中，窗外黑影闪过，转瞬之间，顾云的床榻之上，只余一床锦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