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愿师》季晏之

19、第十九章

　　李嫣刚喝一口，便觉得眼前晕眩，桌椅板凳甚至茶杯都是歪歪扭扭的，然后她恍惚间看见了一个故人......

　　画面在此时戛然而止，李嫣挣扎的更加厉害。

　　床脚发出支棱支棱的响声。

　　林晏兮还在继续。

　　再多点时间，再多点时间！李嫣潜意识里如此抗拒，这个人一定跟她的执念脱不了干系，甚至有可能就是她的执念所在。

　　内间的响动惊醒了门口的春儿。

　　春儿敲了敲门：“少夫人？”

　　里面无人应声，但响动却未停止，春儿立时警觉起来，赶紧推开门。

　　内间，悄无一人，李嫣满头大汗，眉头紧锁，像是梦魇之中的症状，春儿轻声哄了好一会儿，才又渐渐地睡了过去。

　　春儿正要熄了烛火，听到李嫣梦呓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问了一句：“少夫人你说什么？”

　　李嫣自然是没法回答她的。

　　春儿担心李嫣再出什么状况，便留在外间没有出门。

　　床下，林晏兮拍了拍捂着自己的陆闻，示意他可以放开了。

　　陆闻松手：“别动。”然后将靴子扔给林晏兮：“你先别出来。”

　　然后稳步走到外间。

　　林晏兮只听得隔间闷哼一声，就没了声响，她赶紧爬出去，套好靴子。

　　陆闻走了出来，林晏兮犹豫着问了一句：“你...你把她杀了？”

　　陆闻一脸的不可置信，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杀她？”

　　林晏兮心道，这可不能怪她胡思乱想。

　　陆闻刚才的样子，凶神恶煞，面无表情，像极了云川她第一次见他时候的神情，那次见面他就直接起了杀意，要不是那个灯笼受着，挨了那一掌的可就是自己了。

　　“事情办完了？”陆闻透过窗缝看了一眼，李府的守卫三刻一换，这会儿已经开始逐个交接了，要离开，又不被人发现，现下刚好。

　　林晏兮点点头：“办完了。”

　　刚才最后的关键时刻，林晏兮终于还是看清了那张脸，正是所谓李嫣的死对头陈风。

　　春儿已经推开了门，林晏兮心下着急，珠帘被掀开的刹那，陆闻不知什么时候从柜子里出来，直接捂着她的嘴一个就地滚到了床下，这才没被春儿察觉到异常。

　　陆闻带着林晏兮沿着之前的路绕了半天。现下雨已经停了，但水迹仍在，越过院墙，双脚落地时，不小心踩着了脚边的青苔，崴了。

　　陆闻：“......”

　　这一路都没出事，偏偏人都出来了，才溜了一脚。

　　林晏兮丢了面子，努力挽尊：“不妨事，我没事！我可以走！”

　　陆闻：“是，你真厉害。”

　　林晏兮嘴角翘起，笑意都没来得及升上，就被一脸的惊慌失措给取代了。

　　“陆...陆大人？”

　　陆闻趁着林晏兮不注意，直接将人拽了背了起来，闻言道：“不想要我背？”

　　林晏兮刚要点头，就听见陆闻很是认真地跟了一句：“想要抱？”

　　林晏兮：“......”

　　这陆闻怕不是被鬼上身了？说的都是什么颠三倒四的话！

　　陆闻逗够了，才又说道：“好了，别闹，想快点回去就安安静静待着。”

　　“哦。”

　　林晏兮应了一声之后，还就真安安静静地待着了。

　　这会儿安静了，陆闻又觉得哪里都不自在，忍不住丢了个话头出来：“你怎么不说话？”

　　背上的人声音软软糯糯，闷着应了一声，开口道：“陆大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

　　先前尚有高领子挡着，陆闻藏着捏着倒也还好，这会儿不知是不是因为出来的太过匆忙，陆闻只简单披了件外衫，领子却比之前的低了不少，连带着脖颈两边清晰的手指印都露了出来。

　　“大人这脖上的印子是怎么来的，瞧着怪吓人的。”

　　林晏兮刚才半天没说话就是在想这个事，前日都还没有印子，过了一个晚上，印子就起了。晚上发生了什么着实有些令人好奇，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陆闻可是来了她房间的。

　　陆闻听罢停住了脚，侧头说：“还不是因为你。”

　　真是她掐的啊……

　　都一天了，印子还没有消，可见她当时掐的有多狠，能让她上手掐这么狠的人不多，她那个好名声的师傅鹿回算一个。

　　“看你掐自己掐的那么欢，我也尝试了下，滋味很不好受。”陆闻犹犹豫豫问了一句：“嗯……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精神状态不太好？”

　　陆闻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林晏兮竟也直接听懂了，她恨！拐弯抹角的，不就是想说她发疯了吗？

　　也是，寻常人哪里做得出往死了掐自己的事？

　　林晏兮深吸一口气，阴恻恻地在陆闻耳边吐气如兰：“是啊，我精神状态不好，陆大人可要小心了，说不定哪天我梦游，提着刀站在你床前，陆大人可不要吓到了。”

　　眼下之意就是：别惹她，不然她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陆闻没看见她人，脑子里却自动浮现出她威胁自己的样子，色厉内荏，不可怕，反而多了一点人间的烟火气和一点说不得的亲近感，就像是阴沉沉黑雾笼罩的天空毫无预兆地自己撑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一丝光亮。

　　得益于长期阅览大量繁而杂的卷宗，陆闻抓重点抓的相当精准，他说：“床前？你要夜闯我房间？”

　　陆闻顿了一下，很为难地说道：“孤男寡女的始终不太合适，你......”

　　林晏兮：“......”

　　她又一次被陆闻给整懵了，敢情之前夜闯她房间的不是眼前说话这个人吗？还是只是长着同一张脸？

　　这陆闻怎么就喜欢睁着眼说瞎话。

　　一路上，林晏兮气闷没再说话，陆闻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回走。

　　前面不远处，好几家门口摇曳着为晚归之人点亮的灯，虽只是小小的一盏，却像是这无尽黑夜的引路人。

　　光影浮动，背上沉甸甸的，陆闻突然觉得这一瞬间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嘴里轻轻地哼开始起了调子。

　　许是陆闻的步子走的太稳，林晏兮渐渐也生了朦胧的睡意。

　　陆闻的声音低沉，和着轻柔的曲调，不知怎么的，林晏兮没来由地觉得有一丝熟悉，一时又不知这熟悉之感从何而来，眼皮像灌了铅似得，拼命想睁开，想再听得更清楚些。

　　睡意如排山倒海席卷而来，下一刻便将林晏兮湮没其中。

　　——

　　陈府正厅，陆闻正低头品着茶。茶水入口，雨前龙井清香甘洌，是今年才收上来的，品相比起宫里的也不遑多让。

　　身后，林晏兮默默地站着，尽职地当着陆闻的贴身丫鬟。

　　她记得昨晚好像是有什么事情想问的，怎么睡了一觉之后就不记得了。

　　算了，自己都不记得了，应该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倒是今天来陈府，她有必须要弄清楚的困惑。

　　他们今天是专门来见陈风的，陆闻是因为怀疑李嫣铺子出问题的事和他有关，林晏兮则是为了李嫣的执念而来。

　　昨晚的读心并不很顺利，李嫣从心底抗拒这段记忆，甚至将它藏在角落里，严严实实，僵持到最后，也只让她看到了这张脸而已。

　　李嫣后面发生了什么，她没看到，但多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这世上人心最凉薄，也最自私，为了一个所谓的秘法，竟也不惜搭上一个女子的清白。

　　陈风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或者说那药是不是根本就是陈风命人下的？

　　林晏兮不想这般武断判事，所以她要来亲眼看看。

　　半盏茶不到的功夫，陈风便匆匆从外赶了回来，去往正厅的路上，问身边的管事：“陆大人怎么突然来府里了，有说是为了什么吗？”

　　管事摇头，心里也跟陈风一样疑惑：“不知，这陆大人突然造访，还指明要见您。”

　　管事踌躇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道：“主子，不会是......我们做的那件事被发现了吧？”

　　转眼间就到了正厅，进去之前陈风睨了一眼身旁的管事，冷声说道：“管好你们的嘴就是，这件事最好烂在肚子里，但凡我再听到一点风声，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管事胆小，一听身子就是一抖，连忙应道：“是。”

　　陈风踏入正厅，陆闻刚好放下手中的茶杯。

　　“陆大人。”

　　陆闻抬头看着陈风，彬彬有礼，不卑不亢，跟那日凶狠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那一脚正正踢在那个秦家大公子的胸口，可是用了十足十的劲，可见当时真是气极了。

　　“听闻陈掌柜和李掌柜是死对头？”陆闻问的突然，连林晏兮都愣了一瞬。

　　陈风干笑两声：“陆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听不太懂。”

　　陆闻眯起眼睛，想着沐英从藏在杜里的探子手里拿到的消息，这人嘛，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陈掌柜府里是不是有一小厮，名唤阿齐？”

　　听到阿齐的名字，陈风登时心凉了半截，立在当场不能动弹。

　　这是被发现了？

　　不、不，也有可能是诈自己的，这陆闻在上京混迹多年，又身居高位，什么心思手段没用过。他这才来了杜里几天，地皮子都没踩熟，怎么会知道如此隐秘的事？说不定，说不定...就是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阿齐的名字，来诈一诈自己。

　　这诈出了，自然是意外收获，这诈不出，对他也没什么损失。

　　陈风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心下反而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