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愿师》季晏之

100、第一百章

　　两人静静地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

　　裴夫人一脸戒备地盯着岁宁，生怕她对裴和下手。

　　“裴世子。”岁宁轻轻地开口。

　　她还记得上一次裴和嫌恶自己的模样，仿佛在他眼里，自己就真的是一个爱慕虚荣，为了攀附权贵不择手段的女子。

　　岁宁心里惴惴不安，等着裴和的反应。

　　裴和扶着额头，刚才她一开口，他的脑袋就开始炸裂似的疼。裴夫人见状，恨恨地看向岁宁。她就知道，这个女人是个祸害，活着时便挡了她儿子的路，死了还不消停！

　　“你！”裴夫人的嘴被堵住，上下嘴唇被粘连在一起，就连喉咙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晏兮侧头闲闲地看了她一眼，威胁的意味不可谓不浓重，明明白白地透露着两个字：闭嘴！

　　裴夫人被这一眼看的发怵，乖乖地闭上了嘴。

　　林晏兮收回眼神，却发现陆闻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该不会刚才她威胁别人的样子都被他看去了吧？

　　仿佛是察觉到了林晏兮的不自在，陆闻很快就将眼神移开了。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威胁别人的样子都这么好看呢？

　　裴和缓了好一阵儿，再看向岁宁的时候，眼神里又多了些别的东西，“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种一听就像是哪家花花公子搭讪姑娘的词，却让岁宁一听，忍不住差点哭出声。

　　岁宁的泪盈在眼眶，隔着泪光，裴和的样子都有些看不清。

　　裴和一见岁宁这模样，也慌了，手足无措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他是有妇之夫，这种与其他女子纠纠缠缠的情景实在不适合，只能干巴巴地说：“姑娘，你...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岁宁的眼泪涌的更厉害了。

　　“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陆闻看着这感人的场景，心中却根本没有一丝触动，就像是局外人冷眼旁观。

　　林晏兮语焉不详道：“感情的事总是奇奇怪怪的，不过...”她顿了一下，“像陆大人这样的，确实不能理解。”

　　陆闻：“？？？”他怎么就不能理解了？不是！这怎么还说到他身上去了？!

　　“陆大人。”裴和转向陆闻，“我实在不明白，你让我来，却不说母亲犯了何事，如果是这样，那我就要带母亲回去了。”

　　陆闻朝岁宁抬了抬下巴：“这不我还没得及说么？裴世子面前的这位便是苦主，你不妨问问？看她愿不愿意说？”

　　岁宁嗫嚅着，却不想开口，她怎么能忍心让裴和知道自己一直敬重的母亲面具下究竟是怎样的恶毒心肠呢？

　　陆闻仿佛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他指着裴夫人，对裴和说道：“几年前，你母亲买凶纵火，害死了两个人，现在她又火烧民宅，企图毁灭证据。”

　　裴和：“陆大人，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要看的是证据。你该真不会以为三言两语，就能随便定人罪吧？”

　　“六扇门办案讲的就是证据。”陆闻从旁边拿来一个被帕子裹住的簪子和令牌，“火灾现场，发现了你母亲的物品，裴世子可要认认？”

　　裴和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就知道那就是自己母亲的东西，“这又能说明什么？母亲粗心，丢了东西也是有可能的。”

　　“丢东西偏生就丢到了与临安候府完全相反路上的院子里，正好这院子还遭了大火？”陆闻说：“裴世子信吗？”

　　裴和不死心道：“......就算证明是母亲放了火又如何？也没人伤到不是吗？我没看出来哪里有买凶杀人了。”

　　陆闻挑眉：“裴世子整日待在府里，没想到对外面发生的事还了如指掌。”不待裴和反驳，陆闻就接着开口了，“可裴夫人就没这么周全了，这次放火的人，裴夫人是主犯，其余人是从犯，但令陆某实在没想到的是，裴夫人竟是个怀旧的人，几年前让人去放火，几年后竟然让同一批人去做同样的事。”

　　沐英他们在排查白日里接近过院子的人时，很容易就摸到了一帮人，这帮人常年在上京城混迹，吃喝嫖赌样样都沾。被抓时，几人正在青楼里享乐。

　　这些人常年混着，勉强算是个地头蛇，用来吓唬吓唬那些初来上京的外乡人。但实际上这些人除了胆子大点，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的人用了便用了，偏偏也不是个硬骨头，六扇门的刑罚一种都没走完，便一股脑全招了，连同几年前隐秘的事，甚至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还拿出当时他们同裴夫人来往的一些书信作为证据。

　　陆闻拿到证据的时候，都不免觉得荒唐可笑。裴夫人心够毒，做事也狠，但是却出乎人意料的不谨慎，甚至可以说得上天真。

　　“裴世子，你要看看供词么？”陆闻好心建议，“我觉得你可以看看，免得再说陆某冤枉人了不是？”

　　裴和铁青着脸，翻着一张张供词，脸上越来越惨白。他身子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惊的，“陆大人既然什么都做了，又让我来干什么？”

　　陆闻早就把一切都算好了。

　　“哦，对了。”陆闻笑着说：“我忘了，这事太大了，我也很怕，所以我刚才已经让人把证据交给宫里了。”

　　裴和的手在发抖，他缓缓看向裴夫人，艰难地移到她的面前，握着她的手，眼里在挣扎。

　　看起来是多么母慈子孝的一副感人场面，就连裴夫人都是这样想的。她不怨裴和挣扎，她只怨让裴和不得不挣扎的人。

　　这个岁宁怎么就没彻底消失在那个院子呢？！裴夫人心里又想着。

　　裴和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猛地站起身背对着裴夫人，脸上是无奈的沉痛。

　　“看来，裴世子已经决定好了。”陆闻问。

　　裴和从出生以来就注定是侯府的世子，其他人都会顾着他侯府世子的身份，所以他几乎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被架在火上烤。

　　陆闻心下了然，面无表情地拍着双手说：“裴世子大义灭亲，真是高义！”语气里是赞赏，可脸上的神色却并不是这样。

　　裴夫人一脸震惊，她刚才是听错了吗？她刚才是听错了吧！

　　她想过裴和会挣扎，但她没想过她的亲生儿子就这样放弃她了，他难道...难道不知道她是他母亲么？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难道当初不是为了...”裴夫人突然开口道。

　　裴和一个眼刀过去，成功让裴夫人住了嘴。

　　裴夫人从没见过这样的裴和，她眼里的裴和一直都是一个听话的侯府世子，彬彬有礼，过往这么些年，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用这样冷冰冰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不是看母亲的眼神，那分明是看仇人的眼神。

　　但这样的眼神转瞬即逝，裴夫人正待仔细看时，却什么也看不到了，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她臆想之中发生的。

　　裴和深吸一口气，面对陆闻：“陆大人这下满意了？”

　　“唔...”陆闻摇摇头：“不满意。”

　　裴和气的额头青筋暴起：“你！”

　　陆闻叹了一口气：“裴世子火气那么大干嘛，也不知道世子夫人如何能忍得了你这个脾气。”

　　裴世子气极反笑，“陆大人管的真宽啊，都管到别人的家里事了！”

　　陆闻立即回道：“比不上裴世子，把控人心一把好手啊。”

　　这话一出，裴和心里咯噔，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开始慌了起来，他紧张地看了一眼岁宁，又飞快地移开眼神。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装失忆很辛苦吧。”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林晏兮开口了，她眯着眼看裴和，“看着曾经死去又重新站在你面前的人，是不是觉得见鬼了？所以迫不及待故技重施了？”

　　裴和阴沉沉地看着林晏兮：“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晏兮不赞同地说：“你已经想起来了不是吗？裴世子，再装就没意思了。难道你怕岁宁找你报仇？因为你贪恋权势，所以选了在仕途上能更帮助你的卢家小姐，结果却没想到，本该随兄长驻守云南的岁宁回了京。”

　　林晏兮转头问陆闻：“陆大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一边是已经对你毫无助力的青梅竹马，一边是能在仕途上助你的高门贵女，你选哪一个？”

　　陆闻：“......”

　　林晏兮显然也没想让陆闻回答，她继续说道：“你一边想着延续与青梅竹马的情意，一边又不愿意放弃到手的权势，两相取其重，你选了权势，弃了岁宁。但你自己又不愿承担辜负岁宁的名头，那谁能替你呢？自然是愿意为你的权势路付出一切的你的母亲。我说的对吗？裴世子。”

　　林晏兮将他隐藏心底的盘算毫不留情地揭开，这下不光是裴夫人不敢相信，就连岁宁都是不可置信的一副模样。

　　裴和轻蔑地说：“陆大人就是这么教导手下人的？空口无凭，胡乱臆测。”

　　陆闻扬眉：“我惯的，你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