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止》刘佳

3、回家

　　回到家三天了，我依然还未从恐惧里反应过来。这里的世界跟我所了解的完全不一样：城市里房子像大大小小的盒子般挤在一起，我从没见过这样高的房子，直耸入天际好象随时都要倒塌让我眩晕；道路铺得倒是平整，却画着一些奇怪的线条，还跑着模样怪异的没有马拉的车；人们买东西也不用银子，用的都是一些花花绿绿的纸；树木稀少，空气污浊，几乎听不见鸟叫，反而充斥的是喧闹……
　　我暗暗地在心里捏了把汗，看来要安安稳稳地活在这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东西要学，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适应得过来。这几天我一直呆在房间里看书，还好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倒也是个爱读书的主儿，我花了两天的时间才把她所有的历史书看完。原来，我所跨越的这差不多280多年的时间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甚至比中国人从古至我所生活的年代的总和都要多。
　　现在的我，越来越感到一股莫大的压力压在我的心头。在他们眼中，我应该是完完全全的一个古人，我和他们之间还隔着古代，近代，和现代。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条巨大的鸿沟？我不认识所谓的简体字，看书的时候都要对照着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地查阅，不习惯用他们的笔来写字，不会使用电灯，电话，电视，电脑，电梯，冰箱，空调，天然气，热水器，饮水机……（最神奇的是那个什么抽水马桶，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明白那水是藏在哪里）用他们的话来说，我就是个文盲，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全文盲！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我更是没日没夜地忙活，我想那些忙着考功名的男孩子都没我这样拼命吧！最难的是还得更加拼命地学习说重庆话，开始几天他们还以为我是在学校里说普通话说久了回来一时还不习惯，天知道我都还没弄懂什么是普通话呢！
　　对了还有我的父亲，他们这里的说法是叫爸爸。没有老爷那般的威严，倒是对我的回来很高兴，也在家里忙前忙后地为我张罗。这里的父母没有因为性别而怠慢了我，我倒是觉得他们比亲儿子还要宝贝。
　　“乖乖？在干嘛呢？爸爸可以进来吗？”爸爸端着一杯茶站在房间门口，笑呵呵地说。我心里一阵暖流淌过。
　　“门没关，你进来嘛。”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最近学的重庆话进步不少。
　　“爸爸想用一下你的电脑，可以吗？”他还是挂着那副笑脸，带着点儿讨好的意思把手里的茶递给我。
　　我点了点头，有点儿受宠若惊，又马上掩饰过去，佯装看书。
　　“我呀，也想学电脑。看，我还新买了一本初级入门的书呢！”他炫耀似的扬了扬夹在胳膊里的书，坐在书桌面前，摆弄了那个叫做电脑的玩意儿。我一时好奇，也找了根凳子坐在旁边看了起来。
　　这电脑真是个神奇的玩意儿！就这两本书般大小的机器里居然藏着好多好多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放进去的。我暗暗地记下一些简单的使用方法，和爸爸这个初学者在房间里一耗就是一下午。
　　期间我不是没有打量他，刚见面儿时感觉这么个大男人突然这么亲近地和自己生活在一起，那种感觉好别扭。但是几天下来，感受到他一点一滴的好，我甚至暗暗地就把他真当做父亲起来了，但一想到老爷，突然又觉得他们大不同，还是把他当做爸爸来尊敬吧！
　　“你们俩爷子倒是悠闲呵！这电脑就那么好玩吗？连晚饭也不想吃了吗？”妈妈佯装生气的话语从门缝儿里钻了进来。爸爸脸上升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走，吃饭去！”他关了电脑，拉起我走向客厅。
　　席间爸爸妈妈不停地给互相拣菜，我的碗里都堆得满满的了，我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简单的四菜一汤，冒着腾腾热气，让我感觉到隔世般恍惚。这样的场景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同桌吃饭，或许在现代人眼里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我却惊恐得像是得了莫大的恩宠。
　　“怎么不吃，盯着我们看什么？”妈妈奇怪地看着我，“是不是不喜欢妈妈做的菜，你想吃什么，我明天给你做？”
　　我连忙笑笑又摇了摇头，虽是些粗茶淡饭，但却透着浓浓的温情，我怎么会不喜欢！
　　“看来她这回失忆了也未尝不是好事儿！以前这丫头皮得跟猴儿似的，哪会像现在这样文静哟！”爸爸笑着拣了一块鸡肉在妈妈碗里。
　　“也是。这回你可得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啰！”她好笑地用筷子戳了一下我的头。
　　我呵呵地傻笑，是呀，我还有的恶补呢！

　　一转眼春节就快来临了，我悬在半空中的心不知道是否可以放得下了。这些天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过来的，就算是我骑着快马日夜兼程可还是追赶不上这里的一切，当然，我所谓的快马在这里的人眼里那称得上是快啊！
　　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对于要急切适应这个环境的我来说，的确不是好办法，爸爸妈妈甚至都开始催促我到外面玩玩，我心里不由地苦笑起来，虽说现在的我已经可以说是进步神速了，可当真要我独自面对着陌生的世界时，心里依然忐忑不安。
　　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来了，妈妈匆匆接过，笑着回答。我不大明白这东西怎么就可以隔着千里和别人说话，但不能不说的是，这的确比书信来往方便了许多。还有那个电脑，在这近半个月的时间里，我基本上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操作，其实学会了这些东西生活真的方便了很多很多。更值得庆幸的是，以前的刘拉在电脑里储存了好多照片，还加了描述，为我方便认识她的亲人朋友大大地走了捷径。
　　“拉拉，你过来了表哥表姐叫你出去玩呢！”妈妈笑着放下电话，从她的房间转了一圈儿出来，手里拿着两百块钱。
　　“你也该出去走走了，我看你那个失忆的毛病也好像好了些。听说家里的孩子差不多都到齐了，也怪难得的。等会儿他们来接你，你快去准备一下吧！”
　　“好，我也正想出去玩呢！”我笑着说，就把今天当做跨入21世纪的第一次练兵吧！
　　我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嗯，不错。桃红色的短款羽绒服，黑色的铅笔牛仔裤，白色的板鞋，头扎马尾，背着黑色的双肩书包。怎么看都是一个典型的都市小女孩儿装扮，倒也显得活泼俏皮。
　　门铃响了，我跑了出去。开门入眼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厚外套加浅蓝色牛仔裤白色帆布鞋的高大男孩，直觉告诉我这就是我的表哥杜宇，而旁边那个披着一头直发身穿黑色风衣脚蹬浅棕色皮靴正笑嘻嘻地看着我的女孩就是我的表姐杜妍儿，我曾在照片上看见过。
　　“哥哥，姐姐。”我甜甜地叫了一声，把他们迎了进来。再把头探出去瞧瞧，不是还有个叫杜鸣的表弟吗？
　　“别看了，他们在楼下就不上来了。我们只是上来和四姨打声招呼的！你好了吗？”表哥坐在沙发上头也不回地说。
　　“四姨，你还好吗！咦？四姨爹上班去啦？”姐姐挽着妈妈的手从厨房里走出来，探头探脑地四处看。
　　“是啊。你们快来坐吧！你爸爸妈妈还好吧？我好久都没过去了，电话也没打一个。”妈妈亲昵地拍拍姐姐的手，看得我心里居然有点吃醋。
　　“挺好的，有空你多来我们家玩玩就知道了嘛。”哥哥剥了一个桔子递到妈妈手里。
　　“四姨，我们就不多说了。今天主要是我们小孩子聚聚，他们还在楼下等呢！”姐姐催促地拉着我的手，站起来。
　　“你们这些小鬼，来了都不进门就想溜！”
　　“下次吧啊！反正春节也快到了，到时候大家再聚！”
　　“妈妈，我玩玩就回来，不用担心啊。”我转过身来和她道别，心里居然有点舍不得。摇摇头笑笑，又不是要出远门。
　　一下楼就看见小区花园里站着几个少男少女。有一个女孩格外醒目，齐刘海卷卷的粟色头发，模样美丽娇小，大红色长款双排扣风衣，黑色紧身裤配黑色高跟短靴，手拿黑色带柳丁的流苏包，时尚中透露着个性。另外一个女孩子高挑秀气，黑色的齐刘海娃娃头，银灰色娃娃上衣，淡蓝色牛仔裤，白球鞋，双手插在兜里，斯文中带着灵性。
　　“嗨！刘拉，好久都没看见你了哟！想不想你媛儿姐我呀？”大红色的女孩先开口，我这才知道，她就是爸爸妈妈口中的那个赞不绝口的陈媛儿，是表姐他们的表妹，比表哥要大几个月，自然也比我大。
　　“媛儿姐。”我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又对灰色的女孩笑笑，她一定就是表姐他们的堂妹杜琳了，比我的表弟杜鸣都小两岁。
　　“刘拉姐。”她也冲我甜甜一笑。
　　“快点走吧！我要抢过山车最前面的位置！”略高的那个男孩开口了。他头发微乱模样帅气，身穿大红色运动型羽绒服，同款黑色长裤，灰色球鞋。听着他略带顽皮的话，我暗暗为之叹息，看来他就是杜彦，杜琳的亲哥哥，比杜鸣小两个月，是个轻度智障。
　　“你这小子都不知道叫人家姐姐，才几个月不见你就忘啦？”另一个体格健壮，皮肤较黑的男生走过来一把勾住我的脖子，朝着杜彦冒出一句。我冷不防地被他吓了一大跳，这才回过神来打量他，他只套了一件白色圆领针织衫，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球鞋。他就是杜鸣，小我三个月的表弟。
　　“不要叫我小子，你只比我大两个月而已！她也只比我大半岁！我也没听见你叫她姐姐呢！我才不叫你们哥哥姐姐！”他转过头来对我们做了个鬼脸，“肚子叫！”
　　哈哈哈哈……一行人立马笑翻。
　　“三儿这名字取得真不错！杜鸣，听起来就是肚子叫的意思嘛！是不是小时候被嫌着了不给吃啊？”陈媛儿笑着对大家说，又是一阵爆笑。
　　我感觉到搭在脖子上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再看看杜鸣那张哭笑不得的脸，也忍不住抿了抿嘴。
　　“得！肚子叫哥哥，你别一副吃了屎般的表情了！快走吧！”已经走到队伍最前面的杜彦回过头来安慰杜鸣，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
　　“啊！……杀死你！……”
　　我感觉一阵风从身边飘过，一道白影快速杀到前方，引来阵阵尖叫和笑声。这个年龄十七智力却只有十三四的大男孩，真的让人很放松，我看着那抹红白交错的影子，心里不由地一暖。
　　抬头，天蓝蓝的，我的心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