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秘密》赵承妤

5、月亮入海里

　　前台，正有客人找盛晏询问旅游线路，他耐心给人推荐了几个值得去的景点，从抽屉里找线路图和介绍册，忽然闻到一阵清甜酒香，不经意抬头，见尹眠悄无声息的靠在一侧的台球桌，指尖悠闲夹着烟，烟雾缭绕。

　　她穿的还是刚才出门那身比基尼，只不过多了件半透明的防晒衣。

　　盛晏把线路图给客人，送走他们后，走到尹眠身边，居高临下的看她：“灭了。”

　　“不。”她学他的模样，轻轻吐出个完美的烟圈，烟雾在两人之间盘旋上升，散开后，见他脸色更沉，她盈盈一笑：“盛老板又要训人了？”

　　盛晏绷着脸：“小姑娘家家的，抽什么烟。”

　　“女孩子怎么就不能抽烟，古板。”见他没吭声，她胆子更大：“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什么都跟我学，”盛晏听出她话里意思，没来由的笑了：“我还光着上身逛大街呢，你也跟我学？”

　　尹眠熄了烟，调笑：“你想看？”

　　说完，她察觉这话太随便了，会被他误会，收回来：“我还不给看呢。”

　　盛晏打量她须臾，听见身后有下楼梯的脚步声，转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褂子，丢在她怀里：“以后出门记得穿衣服。”

　　尹眠：“？”
　　什么叫记得穿衣服？她没穿吗？比基尼就不叫衣服？

　　她正暗自骂他思想陈旧，余光一闪，见俩男的走下楼，边出门边看她，顿时了然，手绕到背后，拿出个黑色瓶子送到盛晏面前：“别生气啊盛老板，送你个小礼物。”

　　瓶身标签，印着“老醋”二字。
　　盛晏扫一眼，挑眉看她：“这么喜欢我吃你的醋。”

　　“倒也没有，”尹眠话锋一转，试探：“盛老板现在喜欢吃谁的醋？”

　　她忽然想到个人，阿哲跟她提起过的。
　　“宋医生？”她轻轻吐出三根刺，察言观色，并未显露的笑了：“比我长得好看吗。”

　　话音刚落，姜羡跑进来，手里拎着塑料袋，过去挽住尹眠胳膊：“我买了碘伏和药棉，扶你上楼吧。”

　　盛晏微微一怔。

　　“小题大做，”尹眠抽出手，拿着褂子慢吞吞往楼上走。她趿拉着人字拖，一步一跛，但幅度极小，显然极力不想被人看出来。

　　盛晏留意到她右脚拖鞋上的血，脸色略沉，两步上前，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走了。

　　其实没有很严重，就是她上岸时，天色已经有点晚，没留神，被沙滩一块树枝扎到脚。别看她是女孩子，从小磕碰也早习惯了，就没往心里去，想着让姜羡买些药，自己擦一擦就能好。

　　但盛晏却在乎起来。

　　尹眠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手也不老实，指尖偷偷蹭他后脑勺的发根，一根根又硬又带劲，从小就这怪癖，喜欢看男孩子干干净净的后脖子，喜欢摸头发根，和盛晏在一起后，她手就像黏在上面，常常弄得他既无可奈何，又干不掉她。

　　她摸着，一时竟忘了这人已经不是她男朋友，直到察觉盛晏冷冷的瞪她。
　　“手拿开。”他命令。
　　“那我要掉下去了。”
　　“拿开。”
　　撒娇没成，她拧巴上了：“我不。”

　　“我数三声，”盛晏下最后通牒：“如果你再不拿开，我就把你扔了。”
　　她盯着他，赌他不舍：“你不会的。”

　　“一。”
　　“二。”
　　盛晏毫无表情，眼里冷而克制，也不看她，这态度让她窝一肚子火。

　　盛晏你是块木头吗？
　　她一生气，手指胡乱在他脖子上掐了一下。

　　他斜睨她半秒：“三。”
　　话音刚落，她被丢下来，一屁股陷进路边一团草垛里，掀起的灰呛得她连咳几声，嫩白的脸颊咳成粉红色，缓了缓，她气得抓起一把稻草扔向他。
　　盛晏侧身闪开，声音带了点警告：“我说到做到，这回信了吧。”

　　尹眠咬着牙：“拉我。”
　　他伸出手，尹眠抓住，刚要起身，突然被他一拉，眼前一阵眩晕，整个人像沙袋一样被他扛起来丢在肩膀上。

　　“放我下来，”尹眠不肯屈服的反抗，手腕立刻被他钳住。
　　“再动，我不介意再扔你一次。”盛晏吓唬她。
　　她闭嘴，心里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路上有经过的大爷大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盛晏搭话。
　　“阿晏，这是去做什么呀。”
　　盛晏如实道：“朋友脚扎伤了，带去诊所。”
　　大妈八卦：“什么朋友呀。”
　　其他人也一人一句起哄：“肯定是女朋友。”
　　“小姑娘白白净净，娶回家当媳妇，不亏。”
　　“定下日子，记得请我们喝喜酒啊！”

　　盛晏浅弯嘴角，未予争辩。

　　尹眠听得舒坦，好像这事真让他们嚷嚷成了，结果美梦还没做够，就到地方了。

　　白色小楼上面挂着“飞南诊所”。
　　盛晏推门进去，把她放在外屋的长椅上，尹眠左顾右盼，里屋印有红十字的白色门帘被掀开，女人一身白大褂，手插兜走出来。

　　冷白肤色，淡颜，薄唇微抿，亚麻色卷发松散的挽在脑后，一双丹凤眼冷淡而疏离。

　　凭直觉，尹眠脱口而出：“宋医生。”
　　“你知道我？”宋南栀斜睨盛晏：“你告诉她的，朋友？”

　　盛晏答非所问：“她脚在海滩划了道口子，你给她处理一下。”

　　宋南栀转身回里屋，出来时拎着药箱。
　　尹眠腿缩回来：“我不用她。”
　　“别闹。”盛晏警告。
　　“这是私人诊所，”她没来由的闹脾气：“我要去正规医院。”

　　“最近的卫生院也在镇上，你这种程度的伤用不着去，”盛晏按捺性子：“况且宋医生是斯坦福医学院，外科专业的高材生，你还怕她处理不好这点小伤？”

　　尹眠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来下不去：“你知道我是哪个学校，哪个专业毕业的吗。”

　　“说得好像，你就多了解我一样。”盛晏不留情面的回了句，走到她身边坐下，不容分说的握住她脚踝，把脚提到自己大腿上，对宋南栀道：“上药。”

　　她没话了。
　　她不知道盛晏读的哪所大学，他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就更不知道。这八年，他在她的世界里，一片空白。

　　宋南栀拉了椅子，坐在她面前，替她清理伤口，上药。

　　尹眠余光看的盛晏，问的却是宋南栀：“宋医生是本地人？”
　　宋南栀：“不是。”
　　“斯坦福毕业，应该有更不错的工作机会，”尹眠若有似无的聊：“怎么来这小岛上开诊所。”

　　“为了爱，”宋南栀上完药，拿纱布在她脚上缠一圈，语气虽淡漠，却字字句句在宣示主权：“我和阿晏一同过来的。”

　　聊工作，何必硬邦邦的把男人挂在嘴边，尹眠对她过于刻意的秀恩爱，嘲讽的哼了声，仍是看盛晏：“那你还挺伟大。”

　　“毕竟阿晏，是我最在乎的人，”宋南栀淡笑：“我和阿晏是在学校认识的，他也是斯坦福的，电……”

　　打火机“啪”的一声，宋南栀被打断，下意识看向盛晏，他点了根烟，吐出烟雾，胳膊肘搭在椅背上，闲闲的看她。

　　宋南栀默了半秒，才把话说完：“电气工程专业。”

　　一口一个阿晏、阿晏。
　　宋南栀不嫌腻，尹眠都听腻了，记得上学时，盛晏追求者众多，心气傲又拧巴，越温柔贤淑顺着他的，他越懒得理，就爱招惹她这种刺儿头。
　　不知真是心性变了，还是装呢。

　　“累了。”尹眠暂时不想刨根问底，弯腰把人字拖穿好，站起来：“你们慢慢聊，好好聊，多聊会儿，我先回去补觉了。”

　　“送你？”盛晏问她。
　　“乖乖陪你伟大的宋医生吧。”她把褂子系在腰间，推门出去，头都没回。

　　入夜，路灯点亮。
　　穿比基尼的美女站在街边，如一道风景。
　　一辆跑车在她面前停下，帅哥从车窗探出头：“美女，要顺风车吗。”

　　“carpe diem民宿。”尹眠拉开车门，目光轻飘飘的朝诊所窗内的两人一带而过，果断上车。

　　盛晏目送车子走远，良久都没收回目光，刚刚她眼里的凌厉他是能察觉到的。

　　宋南栀有条不紊的收拾各种药瓶，语气很淡：“就这么让她跟陌生人的车离开，你不担心？”

　　“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谁欺负的了她。”一根烟抽完，盛晏扯嘴角，嗓音有些低哑：“谢了。”

　　宋南栀心领神会：“谢什么，只怕再多聊一会儿，我也没法替你演下去。”

　　盛晏闷着头，又抽出根烟，刚要点，被宋南栀拿走。

　　“明明心里放不下，却非要装得不在乎，”她替他把烟放回：“这样做，对你，对她，真的好？”

　　“她来找嘉措，找不到，过几天就会走，这之前我不希望她打什么别的主意，”盛晏岔开话题：“你明天是不是要去镇上买药，我开车来接你。”

　　宋南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半晌，若有似无的感叹：“她来找嘉措？看来要失望而归了。”

　　盛晏拿车钥匙走人：“十点，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