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秘密》赵承妤

4、月亮入海里

　　得到嘉措的消息，尹眠一双眼睛都亮起来：“嘉措来过你的民宿？你见过他，对不对？”

　　她眼睛闪着水光，眨眼间风情万种。但这双眼透出的渴望，是属于嘉措的，不是属于他。

　　盛晏收回视线，拿起吃完的泡面碗，扔到垃圾桶里，索性把人胃口吊足：“确实有个叫什么嘉措的来过，也是干摄影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尹眠追问：“多大年纪。”
　　“四十多，”盛晏认真思索道：“快五十岁，不太年轻。”
　　“高还是矮？”
　　“不高。”

　　尹眠来之前不知道嘉措任何信息，以至于她也无法判断盛晏说的是不是自己要找的嘉措，只能尽可能问些有用的：“他和你聊过水下摄影？”

　　“没有，但他随身背着相机，”盛晏指外面的海：“有时会去冲浪、潜水。”

　　特征倒是符合。
　　尹眠想到什么：“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吧，”她指他的电脑：“他订客房总要留电话，还有身份证上的信息，他家住在哪？”

　　“都没有，”盛晏语气冷下来，不想再同她拉扯：“去年来的，电脑里的信息每三个月会清空一次，全删了。”

　　她眼里的光一点点褪去，须臾，没来由的问：“他是不是长得很丑。”
　　不然为什么，不敢示人。

　　“是啊，”盛晏拖长尾音，敷衍：“很丑。”

　　随即听她声音软软的感叹：“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长得好看不能让人一辈子闪闪发光，但才华却可以。”

　　盛晏看她一眼，未言。
　　尹眠确实失望。
　　那种感受是，给足希望，眼看见到光亮时，瞬间重返黑暗。

　　“不过还是谢谢你，”她察觉盛晏在看自己，娇俏的挑了下眉梢：“最起码你让我知道，是有这么一个人的，他不是传说。”

　　“所以呢。”他皱眉问。

　　她乐观道：“所以我再努努力，一定能找到他。”

　　盛晏心里不太舒服，拿起桌上的钥匙揣兜里，向外走：“出去办事，走了。”

　　透过玻璃门，他看见她向自己挥了挥手，蹦蹦跳跳跑回楼上。

　　他心烦意乱，靠着车门抽了根烟，抽完，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车子。
　　车轮碾过，卷起一层热浪，向民宿外驶离。

　　盛晏没有事要办，开车在路上兜了一圈，等红灯时，车停在一家小杂货店旁，店里挂着颜色亮丽的少数民族长裙，他瞬间恍了神。

　　好像看见舞台上，跳着民族舞的小姑娘，白瓷般的皮肤，小苹果脸，挂着一双潋滟春波的桃花眼。那是在学校的礼堂，她代表高一新生上台表演。

　　坐在台下的少年跟朋友打赌：“这姑娘早晚是我的人。”

　　赌了三百，比她那个赌稍早一星期。

　　结果还是输了，盛晏目光嘲讽的移开视线，刚要调头返回，丢在副驾座位上的手机响了，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

　　【盛老板，刚才你牙齿上粘了葱花。】
　　盛晏：“？”
　　以为陌生号码他就不知道是谁。

　　他黑着脸对着镜子咧开嘴，牙上什么都没有，眸色沉下来，拿手机回信息。
　　【刚才你裙子没弄好，露出内裤了。】
　　*
　　仰面躺在床上的尹眠收到这条信息时，腾的坐起来，虽知道大概率是报复，但心里还是敲鼓。

　　她真有过裙子没弄好的经历，还被路人提醒过，盛晏这话若是真的，她能立刻从民宿搬出去——丢不起这个人。

　　可她现在已经换了睡袍，没法证实，她抱着手机满脸愁云，总不能问他，“你看见我内裤什么颜色了？”
　　不行，绝对不行。

　　正懊恼时，她余光缓缓落在床尾搭的牛仔裤上，狠狠翻了个白眼，去他的裙子没弄好，她刚明明穿的牛仔裤。

　　尹眠忍气吞声，忽然想起件事，鱼缸不会自己跑进房间，那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是…懂了，她胸有成竹的一笑，坐在床上发信息。

　　【很感谢你把晏晏还给我，但还是要说一句，私闯女生房间，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毕竟我们只是，玩过一阵子的关系。】
　　……

　　收到这条信息时，盛晏正在院里停车，看完后把手机揣回兜里，没回。进门时，却下意识抬头，朝三楼方向瞥了一眼，走神的功夫，一个姑娘冒冒失失的撞进他怀里。

　　盛晏退后一步，见尹眠穿着蓝底椰树叶花纹的比基尼，腰枝纤细，双腿笔直修长，身材曲线被勾勒得柔美有致，雪白的肌肤在夕阳映衬下更显细腻。

　　他的小姑娘长大了。

　　尹眠揉着撞疼的额头，展笑：“盛老板，傍晚好。”

　　盛晏黑眸深沉：“你走路不知道看人？穿成这样往男人怀里跑，合适？”

　　这说的叫什么话。
　　尹眠呶呶嘴：“我又没往别的男人怀里跑…”

　　“听这意思是，”盛晏眯了眯眼，语调微扬：“非我不撞？”

　　尹眠被他戳穿，丢人不丢架势的反驳：“不就撞你一下，又没掉块肉，再说你走路看人，你就不懂躲着我走？还是说……”

　　刚才盛晏抬头看着楼上愣神的模样，她看得一清二楚。

　　“你刚刚也走神了，”她步步试探：“你在看楼上……”

　　“我在看围墙上那只猫，”盛晏反问：“尹小姐以为我看谁？”

　　尹眠朝围墙看，上面果然趴着一只慵懒的猫。
　　无趣的男人。

　　“尹眠！”姜羡从身后跑来，穿一身紧身印花的衣裤，比尹眠捂得严实。看见盛晏后，她礼貌的打招呼：“盛老板好。”

　　盛晏客套：“你好。”

　　姜羡叫尹眠：“我们走吧，你不是还要去买一块顺手的冲浪板，再磨蹭天就黑了。”

　　原来是去冲浪，盛晏不经意看了看天色，是个好天气，恰在此时，尹眠与他擦肩而过，空气中飘过几个字——
　　“猫哪有我好看。”
　　她声调极轻，轻到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尹小姐。”
　　尚未走远，尹眠听到他在背后喊她，驻足，回头，见他站在原地，嘴里含着烟，吐出的烟圈在两人中间缓缓上升，消散。
　　“海滩路第三家，东西全，价格公道。”

　　尹眠心里一喜。
　　她有过在陌生地方买冲浪装备，被不良商家坑钱的经历，还通过直播跟网友吐槽过。

　　没想到他心有灵犀。
　　她莞尔：“谢了。”

　　“不谢，”他夹着烟走了：“万一嫌贵，装备买便宜的敷衍，出了意外，我这店还开不开了。”

　　尹眠：“……”
　　好好的关心，非从狗嘴里说出来。
　　*

　　盛晏介绍的装备店里，尹眠挑选完冲浪所需的东西，出来时，瞥见隔壁是家小卖铺，鬼使神差的进门：“老板娘，你这里卖醋吗。”

　　“有的。”老板娘去货架里拿。

　　姜羡狐疑的问她：“我们来冲浪，你买醋干什么？”
　　“让盛老板吃。”

　　老板娘拿来醋，尹眠扫码付款：“毕竟人家推荐了专业的装备店，我理应表达一下谢意。”

　　姜羡完全不懂：“你就让他吃醋？”
　　“他爱吃。”尹眠拎着醋瓶走了。
　　姜羡：“……”
　　两人向沙滩走。

　　远天像燃烧的火焰，茫茫海面上，海鸥轻点水面，展翅，撩起层层浪花。

　　游客并不算多，分散支着几顶红白相间的遮阳伞，底下是度假的人，悠闲惬意。

　　尹眠和姜羡约好快艇，滑向海面，一切就绪，她踩着冲浪板，随一个接一个的浪涛，飞起，落下，打湿的长发甩起，整个人在余晖下生机勃勃。

　　约莫一个小时，两个姑娘上岸，尹眠还没尽兴，伸了个懒腰：“明天接着玩。”

　　姜羡提醒她：“你都好久没直播了。”

　　“对哦，”尹眠这才想起来，自从拍摄关山月，她人一直待在京城，天天忙到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去海边，更别说直播了。

　　“明天我们直播吧。”姜羡说。

　　“不用等明天，”尹眠刚才租快艇时，还和浮潜教练聊了几句闲天：“现在播。”

　　“天都快黑了。”

　　“那就做个直播预告，立刻就上来。”尹眠顶着斜阳，跑走。

　　她的账号叫“merman”，专做浮潜直播，以展现奇幻多姿的海底美景和海洋生物为主，听起来高大上，但对从小就会潜水，大学又学海洋生物学的她来说，一点都不难。

　　因为来时光想着找嘉措，她没自带卫星，只好先做了几次信号测试，庆幸的是，这一代信号覆盖很强，足以进行直播。

　　尹眠换好潜水镜、救生衣和脚蹼，乘快艇至潜水海域，手持摄像机入水。

　　通过全面镜，她声音清澈的向观众打招呼：“Hello好久不见，我是你们的主播merman，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丹迪岛的金兰海滩……”
　　*

　　房门上嵌着“326”的号牌，盛晏站在楼道里，拿出房卡，刷卡、进屋。

　　和对面327的房型相同，不同的是，这间他自己住，里面的家具、用品，也都是按照自己喜好布置的，清一色灰蓝相间。

　　盛晏换拖鞋时，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边看边走上阁楼，眼里微微一愣。

　　直播软件上，提示他关注的主播正在进行直播。距离上次播，大概有小半年，他微微挑眉，点进去，坐在床上看。

　　屏幕放大，清澈荡漾的海底，穿潜水服的姑娘举着相机，追逐在颜色各异的鱼群中间，画面给到黑条纹的鱼：“你们看这些慢悠悠的鱼，像不像懒惰的汉子？可是它有一个很娘炮的名字，想知道它叫什么吗？”

　　画面拉回尹眠自己，潜水镜后的目光闪烁：“请点一点关注，明天中午三点，merman为你带来丹迪岛海底的秘密。”

　　是直播预告，盛晏退出后，看了眼时间，走下阁楼。

　　阿哲刚为一个客人办完入住，一串车钥匙丢在桌上，盛晏淡声道：“去加个油。”
　　阿哲为难：“可是我走了，没人看店。”
　　“我看。”
　　“你刚不是说累了，想休息……”
　　盛晏啧了声：“让你去就去。”
　　阿哲挠挠头，匪夷所思的拿钥匙出门，等上车后，他顿时茫然。

　　老板的油箱，是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