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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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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回家的巴士车内。
车刚启动,尚婉婷旁边的学生被送终人强行赶走,取而代之。
尚婉婷:“你怎么无处不在?”
送终人:“药物适应期应该过了吧,没刚开始那么难受了?”
尚婉婷:“我走到哪儿你非得跟到那儿么?”
送终人:“对,基本是。”
尚婉婷:“我这是要回家,你不能这么胡来,什么事都敢干,有你不敢干的事么?”
送终人:“这世上啊,真没我不敢干的事。随时随地照顾好你,是我的职责。”
尚婉婷推送终人:“得寸进尺,你给我下去,谁给你的职责?”
尚婉婷用拳头不满地连续捶击送终人,看似用力,实则却如蚍蜉撼树。而这树,表情古怪。尚婉婷终于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可是最初送终人答应过尚哥哥——不能告诉尚婉婷,自己是尚哥哥派来的。送终人不知道尚哥哥的用意为何,只是既然答应了他人的事,就该遵守承诺。
最后,尚婉婷打累了,泄了气:“不要指望你帮了我我就会喜欢你,哼,跟屁虫。”
尚婉婷不再跟送终人说话,抱紧背包,故意侧头望着窗外万千变幻的境遇,嘀咕:“爸妈看见了怎么办啊,他们非……唉。”
这个时候,隔道对面座的阿羞搭话进来,经过一开始的观察后试图确认:“你是尚哥哥的妹妹吧,跟你哥真像。”
尚婉婷:“你是?”
阿羞:“上次去你家的时候你不在,我是殡仪馆工作的阿羞。”
尚婉婷:“真的吗,跟我哥相过亲的姐姐,我一直想要去参观殡仪馆。”
阿羞:“好啊,到时候我给你带路。”
送终人:“你这个兴趣爱好太奇特了。”
尚婉婷:“这没你什么事,快换位置,你挡着我跟姐姐聊天了。”
阿羞正是要去尚婉婷家里见尚哥哥,跟尚婉婷两人自来熟,便聊着一同回家。
33.
家门口前的石榴树下。
母亲、尚婉婷、送终人、阿羞,尚哥哥五人站立一圈,你瞅我,我瞅你,各怀鬼胎。一时相对无言,气氛微妙危殆。
送终人身后,被栓住的狗绷着绳子冲送终人狂吠。尖锐刺耳的吠声划破空气,空气也似发出丝丝嘶鸣,真要人命。
尚哥哥不久前回了家。藏着秘密的双眼,深邃得幽深莫测。
阿羞自从跟尚哥哥工地一别后,牵肠挂肚着一个问题的答案,需要得到尚哥哥的亲口回复,怀揣着炽热的爱意再一次独身前往。
送终人得装着不认识尚哥哥,以此掩护两人的委托关系,他觉得麻烦,他现在心心念念的还有另一个事情,可不可以剁了那条一直在叫的狗来吃肉。
尚婉婷如履薄冰,忽闪着双眼,不停给疑是未来嫂子的阿羞暗意告急。
母亲欢喜阿羞的到来,想来是两人的事成了。而对尚婉婷跟送终人这一对则不同了,板着脸打量送终人,完了质问尚婉婷:“他是谁,是你写情书给他的那个郝松?”
尚婉婷:“不是,不是的。”
尚婉婷焦急地搜索能敷衍致皆大欢喜的答复,却没找到,只能再度给阿羞暗暗递眼神。
母亲:“好嘛,都带家里来了,胆子不小啊。你们休想在一起,你还在读书,谈什么恋爱,成何体统。”
又瞧了瞧送终人,母亲:“面相老城,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坏人都比较早熟。”
尚婉婷完全没有插话的时机,送终人倒是毫不在乎母亲的“热情”,也不去打断母亲,满脑子只有狗肉。
尚哥哥冷漠,想说什么,被阿羞抢先。
阿羞:“阿姨,他是我表哥,非得跟我一起来。”
在快到家的那条青石板路上,尚婉婷临时起意跟阿羞串好的口供。
母亲狐疑:“表哥,以前没见过嘛?”
阿羞:“远方的表哥,不常来。”
34.
一番尴尬后,大家进到堂屋。
母亲从厨房接连端出菜来,阿羞赶去帮忙。
送终人紧盯着一桌子丰富的菜肴不自觉地围拢上去,提起筷子垂涎欲滴:都齐了,就开吃呗。
尚婉婷打掉送终人筷子:“等着,我爸还没回来。”
父亲回来时一面咳嗽一面进屋,满眼一桌人,笑:“来客人了啊,快吃饭,怎么能这么多人等我一个。”
一阵客气的寒暄过后,送终人露出狂野吃相,大口吃菜,大口扒饭,腮帮子鼓鼓,不住往嘴里塞,吃成一只膨胀的河豚。
尚婉婷面向阿羞:“这位漂亮的姐姐就是嫂子吧,哥,你不正式介绍一下么?”
尚哥哥:“别瞎说。”
看得出来,哥并不是在开玩笑,哥保持着严肃。
除了送终人一个人,大家都没放开,仿佛这是送终人的家,其他人都是客人。
母亲边吃边审察着尚婉婷。尚婉婷没什么胃口,故意不看母亲。
母亲:“嗯嗯,前几天班主任又特意打来电话。”
尚婉婷夹菜筷子悬停一下。老生常谈的话题,自己最不想谈及,却最终被母亲摆上桌面。
母亲:“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成绩还在下滑,学习也不在状态,是不是还是因为那个郝松?”
须臾之下,尚婉婷无名地悲愤疾言:“不是,我以前说过了不是就不是,我是你女儿,你应该相信我。”
父亲慈蔼端详尚婉婷,尔后又开始咳嗽。
母亲:“还顶起嘴来了,你最近就是越来越不对劲。”
尚婉婷:“是不对劲,可你看错了我究竟哪不对劲。”
尚婉婷两眼慢慢放空,不再吃饭。
母亲:“你高考志愿就填你哥那个建筑专业,上完大学也去大国企,里面有你哥,方便照应……”
没记错的话,尚婉婷当初选择理科,也是母亲的要求,现在,母亲的整个计划昭然若揭。
尚婉婷无心反驳,断然离席:“我吃饱了,谁也别来打搅我。”
母亲:“嘿,这孩子,脾气也变怪了。”
母亲冲尚婉婷背影:“尚婉婷,你喜欢的水煮鱼还没吃呢。”
尚婉婷没回头。
送终人显出与世无争:“嗯,鱼好吃。”
尚婉婷走以后,母亲又转向尚哥哥:“你闹辞职的事就算过去了,好好表现,争取早点拿到集资建房的名额。”
尚哥哥冷冷道:“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说话。”
母亲:“外面什么都在涨,房子一天一个价,大家都争着买,单位集资房子可以节约一大笔钱。”
母亲自顾自絮叨:“等你安了家,我们也偶尔过去住一住。下个月就把喜酒给你俩办了,日子我老早就选好了,黄道吉日。我和你爸啊,早就想抱孙子了。”
母亲已然开始一厢情愿地憧憬晚年生活,含饴弄孙的美好晚年生活,说着还冲父亲、阿羞咯咯地笑了起来。
灯光下,饭菜热气袅袅四散,稀释在话语之中化为乌有。
啪。
尚哥哥将筷子扣桌上:“武断专政到什么时候,不要妄想主宰他人人生,你们这完全是在□□民意。”
母亲很是诧异:“不都是为你们好,所有的都是因为爱你们,怎么……”
母亲还有说不尽的爱。
尚哥哥耸立:“别扮老好人,尽拿爱欺负人,我不需要那么多的爱。”
父亲咳嗽愈加厉害。
争执浓烈,阿羞轻轻地扯扯尚哥哥的衣角,极力想冷却事端:“别这样,求你了。”
不安的短促沉默,尚哥哥苍凉地回应阿羞:“对不起,我们真的缘浅缘尽,不要再来找我。”
言毕,尚哥哥回了自己的卧室,关了门,心也上了锁。
母亲帮父亲拍背:“怎么说话呢,俩孩子都怎么了。”
母亲转对阿羞:“不用听他乱讲,你们的事我做主。”
阿羞陡生怅惘,尚哥哥的话,她心中已有想知道的最终答案。
35.
夜,浓。
黑暗中,送终人双腿拧巴着跑出房间,在院坝外随地小便。
冷颤后,一脸猥琐的满足感,返身准备回去,蓦然看见石榴树下有星星红点——尚哥哥孤身枯站在寒夜里的石榴树下,一只手温情地抚摸着树干,一只手平静地抽着烟,心意难料。
送终人走过去:“大半夜不睡觉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尚哥哥:“照顾好我妹妹。”
送终人:“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停顿,送终人:“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你不觉得你的委托一开始就充满了偶然性?”
尚哥哥从未在现实中见过送终人这样一个随心所欲保持本真的异数。对尚哥哥来说,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时间会印证一切相遇。
尚哥哥用脚碾灭烟头,提起脚边行李箱:“我先走了。”
送终人:“这个点你去哪儿?”
尚哥哥清淡自若,没有任何情绪走漏:“能去哪里,回工地上班去。”
习惯了在暗夜思考的人,喜欢在夜里启程告别,然后消失在无穷无尽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