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症女孩尚婉婷》白骨故人

24、叛离

　　153.
　　远处的大地驮着一抹血色残阳。
　　乘着傍晚的末梢，送终人赶往市区。

　　市区，光怪陆离的市区，夜。
　　巴士，这趟巴士内乘客稀少，送终人坐在靠后的窗边。
　　新闻声音：“在今年高考的两天时间内，我市出租车共免费接送考生上万人次……
　　“一考生准考证丢失，因进不了考场，跳河自尽……”

　　窗外，马路对面，一售楼部前，灯火辉煌，门庭若市，后面绵亘长长的买房队伍。有站，有坐小板凳，有搭帐篷，还有正在喂奶的，全都神情麻木疲惫。
　　巴士开了好久也没见队伍尽头。巴士拐离主道，进入一条偏僻小支路。仍旧不见队伍尽头。这长龙排得，不愧是龙的传人。
　　至始至终，送终人没看外面一眼，环抱骨灰盒，孤凉，钻入怀里。
　　新闻声音：“一男子大闹树人中学高考考场，事后逃逸，目前警方正在紧锣密鼓的追查当中……”

　　154.
　　市区老体育场，夜。
　　一盏照明灯，呲呲忽闪忽灭，灯下鹄立送终人，眼前一派萧瑟景象。这里废弃已久，很荒，荒到晚上可以看见月亮，还有稀薄的星辰。城市里残存不多的地方。
　　啪嗒啪嗒……
　　一身紧身运动服的达漫画家，从跑道上由远及近跑向送终人。迎着月光。
　　送终人：“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达漫画家用脖子上的毛巾拭去前额汗珠：“怎么会，说好的今天交稿，今天还没有结束。”
　　送终人：“喜欢锻炼，难怪漫展上跑得那么快。”
　　达漫画家：“身体健康清爽一些，比较容易对付大脑的神经质。”
　　送终人递过骨灰盒，不舍。
　　送终人：“这是尚婉婷的心愿，她已经……”
　　达漫画家直接打开骨灰盒，里面装满厚厚画稿，千真万确的画稿。
　　达漫画家在长椅上坐下，从骨灰盒里取出A4画稿，一张一张，细细看。
　　送终人木然定住，头上照明灯突然停止闪烁，一束锥形光打下来，整个罩住送终人。送终人一脸不解。思绪错乱如剪辑师。

　　送终人的人影变得有些错乱，有重影出现。
　　送终人自言：“哪来的画稿，不是被撕毁了吗？”

　　报纸画面，从熬夜、猝死移到元旦节三个字。
　　送终人：“元旦节，不对，日期不对，现在是六月，报纸不是最近的。”
　　送终人本体原地未动，重影分离出来，倒退往后走，倒退上巴士，巴士也倒退走。

　　殡仪馆火化车间。阿羞：“为了她最后的心愿，希望我也尽到一份力。”
　　医务室。郑小敏：“疲劳积累久了会引发过劳死的，不是我瞎讲，你看那报纸。”
　　男校医正在看的报纸，一条新闻大标题——元旦节熬夜加班白领猝死。
　　囤积者住处。尚婉婷：“最近几年每一天的报纸都有么？”
　　送终人住处天台。尚婉婷：“无处可逃。天涯海角，母亲会一直找。除非我死了，母亲才能彻底放手。”
　　救护车上。胖医生伸手察看尚婉婷，张医生蓦地打掉胖医生的手，声色俱厉：“只知道嗑瓜子的脏手没资格碰她。”
　　张医生住处。浴室内，张医生在洗澡，浴室外，尚婉婷身穿大黑塑料袋。张医生：具体细节你不用顾虑，这些不是重点，我可以动手脚。
　　网页画面。贴吧，“顺其自然，为所当为”，下面对话的末端：
　　尚婉婷：不知可否面聊。
　　网页继续往下滑，迎着月光奔跑：好，市区老体育场。
　　市区老体育场，达漫画家迎着月光奔跑。
　　尚婉婷：“难道您也有强迫症？”
　　达漫画家：“总有一天，强迫症会入侵你生活的方方面面，不管你做什么，都有可能伴随强迫症，包括画画，那时你打算怎么做？”
　　尚婉婷：“就算，就算一辈子带着强迫症也要画下去。这么多年，不喜欢的都做了，为什么不去做喜欢的。不想再复制他人，丢失了自己。”
　　达漫画家：“嗯，或许强迫症是人类本能的一部分，一体两面，有利亦有害，临界点在于度，过界便是质变。放下对根治、对完美的执着，坚持应该坚持的。”
　　停顿，达漫画家：“你的选择，我无权言说对错，需要提醒的是，病情复发严重起来，往后的恢复会更加困难。”
　　殡仪馆。阿羞领尚婉婷参观殡仪馆。
　　尚婉婷：“火化车间跟休息室距离好远，火化前支开他们到休息室，便可以瞒天过海。”
　　阿羞：“你确定要这么做？”
　　尚婉婷：“不想被束缚的同时变成拖累，长此以往，病情会恶化到我不是我，我就会成为大家一无是处的拖累。”
　　殡仪馆。阿羞从休息室返回火化车间，拉开火化炉，微笑。
　　送终人住处。阿羞，尚婉婷，送终人三人讨论尚哥哥死因。尚婉婷：“我们都喜欢未雨绸缪，喜欢备份。”

　　市区老体育场。达漫画家看完画稿，依次归纳整齐，笑：“不错，都开始有自己的原创在里面了，我很喜欢，她的画，每一张都有不同的声音。唯一的美中不足都是复印稿。”
　　书店。复印机，最末一张复印稿出来，落在厚厚复印稿上，尚婉婷没去取，怀抱速写本跟连环画，对老板说：“第一批复印稿先放你这里，后续还会有，殡仪馆的姐姐会来拿。”
　　送终人提着菜出现：“买本本给我说一声不就得了，我给你带上去。”

　　市区老体育场。送终人：“为什么要瞒着我？”
　　达漫画家：“需要你本色出演，保持愤怒。她的难关才刚刚开始，她还需要你，你是她的心药，跟我们一起吧，这也是她叫你来送画稿的用意。”
　　送终人：“她人呢？”
　　达漫画家：“应该在路上。”

　　155.
　　教学楼，傍晚。
　　中庭，碎纸屑漫天飞舞。走廊，学生亢奋撕书。好生狼藉，
　　楼顶，只有一个女孩，头戴鸭舌帽，帽檐故意压得很低，两侧裤兜鼓鼓。
　　八字大标语，第四第五两块标语牌后，两个同样大小的牌子，端部有挂绳固定。女孩吃力举起牌子，翻过去，像翻大型记分牌一样，覆盖掉原来的标语牌。新牌子上面也写着字。

　　156.
　　书店门口。
　　南瓜汤一样的天空，烤面包一样的云彩，鸡蛋饼一样的太阳，傍晚变得秀色可餐。
　　老爷子斜眺教学楼楼顶标语，笑：“新的那两个字是你想出来的？”
　　戴鸭舌帽的女孩：“不是，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说的。”
　　老板：“你喜欢上他呢。”
　　女孩心不在焉，转身离开。
　　女孩手碰到一侧裤兜，边走边自语：“无理数，无限不循环，圆周率，π=？该死，3.1415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