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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Chapter03 清辉阁里的秘密 ...

  •   第三章清辉阁里的秘密

      “贺兰花放,你,你确定不是跟着来……捣乱的吗?”

      安乐公主府,清辉阁的迷楼中,我看了眼颓然靠在墙边的贺兰花放,不禁叹出声。

      贺兰花放此时蜷着身子靠在墙边,墙上一点蓝汪汪的灯火照着他的侧脸,他身上的红衣被楼中的机关钩破了几处,脸上还有几道刮伤,显得很是狼狈。

      听我牢骚完,他目光幽幽地瞪过来,我被他看得有些毛骨悚然,回想起之前的遭遇,只能用“悔不当初”来形容了。

      自那日李隆基走以后,我琢磨了一夜,虽然本公主答应贺兰花放和一众学子们,三日内定会寻出王子羽的下落,但事到临头我却毫无头绪,根本不知该从何找起。

      按理说晋人王子羽才华横溢,又长得面目俊朗,眉清目秀,此时长安城中除了本公主以好色而闻名,尚有个安乐公主更胜我一筹。若要找人,且是要找个美貌的男人,似乎还应该着手在安乐公主府里更实际些。

      记得喜眉长老曾经提过,唐大神穿来不久,就在安乐公主府的清辉阁中失踪了,这一趟我骗得贺兰花放自愿进献百鸟裙,正好借以此去寻安乐公主要人,也好顺道探查一下王子羽的下落,可谓一举两得。

      一清早我便吩咐备好马车,预备前去金城坊的安乐公主府拜访,还没出门,就听传报说昨日闹事的那位孔雀公子堵在府门口,执意要本公主亲自去迎见。

      我拖着一身华丽丽的珠绣常服,施施然走到公主府门口,就见贺兰花放双手捧着一只锦布包裹,孤身立在阶下,很是倔强地瞪着门首的一对石狮子发呆。

      见我出府,他迎上一步走过来,捧着包裹递到本公主的面前,恭身说道:“这是公主殿下昨日索要的百鸟裙,我已遵照公主的旨意带来了,还望殿下不要食言,竭尽全力去找寻子羽兄的下落。”

      我依言点点头,吩咐左右接过他手中的包裹,算是应承了。见他没什么别的话要说,我不再理他,踩着脚踏蹬上车辇,刚坐进车厢里,就听车夫一声吆喝,却是贺兰花放抓住驾车的御马缰绳,寸步不让地拦在路前。

      我有些不耐烦,隔着帘子问道:“孔雀公子还有何话说?”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我这三日要和公主同行同止!”

      我一怔,转念一想,明白了他的用意。贺兰花放怕我嘴上答应帮忙找人,实际上却敷衍了事,最后再送上一句“茫茫人海沧海一粟,实在找不到”就撩手不管了,于是他索性跟我三天,看我到底会有何作为。

      想不到孔雀公子清高自诩,目下无人,对这王子羽倒挺上心的!

      我眉头略皱,冷冷哼了声:“三日?你不怕三日后名节不保,满长安城都说你成了本公主的面首吗?”

      贺兰花放甩开缰绳,大步走到车辕旁,盯着车围子,道:“人命关天,和子羽兄的安危比起来,我这点名声又算什么?我心意已决,求公主殿下成全。”

      他立在车下固执地等着我回答,一袭红衣浓丽得有些刺眼,我不禁一阵头疼,不由得叹了声:“你既然心意已决,就跟着好了。”

      安乐公主的府址坐落在长安城西北的金城坊,与丝绸之路的起点——开远门,仅仅隔了一座义宁坊。在这个胡商云集的奢靡梦幻之境,处处弥漫着来自异域的香料那神秘又惹人遐思的香氛,奇异的灵丹妙药就藏在躲在帷幕后的胡商的口袋里,一旦张口询问,商人便会像变戏法一般地献出来,波斯邸,宝石店,琳琅满目的货栈,还有胡姬云集的酒肆,是那些终日流连不去的卓尔不羁的浪荡公子们最爱的风月场。

      安乐公主府初建时,穷极奢华,国库几乎为之一空,府中飞阁布檐,一副峥嵘葳蕤气派。当安乐公主下嫁之际,曾经求中宗皇帝将长安城的昆明池一并赐给她,可惜被中宗皇帝以“祖宗惯例”这么顶大帽子给拒绝了。

      于是安乐公主索性自己在府内修了一个定昆池,池边广植草木,模拟昆明池的样式,又隐隐有盖过昆明池的架势。定昆池的中央以奇石堆叠而成一座仿华山,山巅之间飞泻下清澈的瀑布,池边再另辟一条溪流,以玉石雕琢为岸,岸旁琼花瑶草,溪水之间随处可见珊瑚宝石,每当月夜时,被月华一渡,流光溢彩,映得水天一色。

      当今长安城中第一风流富贵之乡,当数这位极会享福的公主的府邸为魁了。

      太平公主府与安乐公主府只一街之隔,这一路迤逦向金城坊行去,我坐在车里,心底盘算着等下该如何向安乐公主摆明来意,偶尔抬眼之际,瞥见身畔蹲着这么一只叫人无法忽视的红彤彤的孔雀,时刻盯着我打量,实在是受罪得很。

      好容易捱到了公主府,经通报,又被转引至家常会客的大厅,我巍然端坐在上首的位子上,贺兰花放陪坐在下首。摒退了一众随行后,我端起案上的茶碗,默不作声地小口小口抿着茶,等着会一会这位传说中的安乐公主。

      隔了好半晌工夫,才听见自内廊传出窸窣的脚步声,我放下茶碗,端正身子坐好,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长公主模样。又不知磨蹭了多少时候,低垂的帷幕才被轻轻掀起,待看清了从内堂走出的来人,我不由得一怔,和贺兰花放面面相觑地对看了一眼。

      来者并非豆蔻年华的美艳公主,却是当今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令,郢国公宗楚客。

      “微臣宗楚客,参见太平公主殿下。”宗楚客清癯白净的面皮上垂下三缕长髯,对着我吹着胡子一阵念叨,行了礼。

      宗楚客大清早的居然会在安乐公主的府上,仿佛是提前知道了本公主今日会驾临,专等着前来迎见。

      “郢国公不必多礼,坐吧。”我强压下心底的好奇,长袖轻挥,将宗楚客让到下首。

      他刚落座,抬头看了眼陪坐在对面的贺兰花放,微微怔了下,又瞥我一眼,随即脸上一顿恍然,抿着唇笑了笑。

      我不着痕迹地扫量一眼宗楚客脸上那副古怪的笑容,觉得格外地扎眼,于是重又端起茶碗抿口茶,假装没看到。

      这棋盘上此时摆着一个皇家公主,一个朝廷重臣,透着一些叫人难以琢磨的诡异。

      “安乐公主不知太平长公主殿下驾临,此刻正在内院处理事务,无暇分身,特命微臣前来引长公主殿下前去相见。”宗楚客说着,目光狡黠地望过来,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

      我心下怫然不悦,这安乐公主真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本公主论辈分是她的皇姑姑,这番亲自驾临,她不说赶紧出来跪迎,居然敢安然待在自家后院里不露脸,还指派郢国公这么位老臣子出来接驾,气焰委实嚣张得很!

      我将一口茶用力吞下喉咙,清香的茶汤顺着嗓子眼儿直溜下肚腹,瞬间降了降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既然裹儿没空来见我这小姑姑,我便亲自去见她好了。”轻描淡写地说完,我起身,又瞪了宗楚客一眼。

      若非当今中宗皇帝被韦皇后操控,安乐公主又是韦皇后的爱女,宗楚客身为韦后的心腹一派,他们结党营私,将中宗皇帝彻底架空,否则哪容得他在这里张狂?

      贺兰花放极乖觉地跟着我起身,宗楚客嘴里连说“告罪告罪,简慢了长公主殿下”云云,面上却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引着我和贺兰花放朝后院而去。

      没有侍从跟随,宗楚客带领我和贺兰花放,三个人一路穿花踱柳,绕过了翠屏花障,走过曲池假山,阅遍了园中的春花初绽,听尽了道旁的翠鸟鸣啼,转进一片清幽的庭院中,终于驻足在一栋玲珑八角楼前。

      楼不甚高,藏在一株龙爪垂蔓的老柏后面,老柏苍翠弥天,将小楼遮了个严严实实。楼身上有些地方已经斑驳掉了漆皮,却没有被重新粉饰过,任由它矗立在庭院当中,受着日晒雨淋。

      小楼每一层的飞檐上都坠着一只铜风铃,合着风的步调,叮铃铃间或响几下,衬着古柏的树影,烘托出一片出离尘世的幽静。

      萧瑟的小楼,苍郁的古柏,还有这透着寥落的庭院,和公主府的奢华靡费相比,显得极是不谐。

      我抬眼往门楣上看去,但见朱红的梁上悬着一块雕漆匾,御笔题着“清辉阁”三个大字,匾额下面一副对子,写着“浩瀚神仙阁,迷踪云汉间”,旁边一行小字篆着“蒲州宗叔敖拟题恭书清辉阁迷楼”几个字,正是眼前这位郢国公的手笔。

      “禀告长公主殿下,安乐公主殿下此刻就在楼里恭候大驾,请殿下移步入内。”宗楚客见我打量得差不多了,毕恭毕敬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我让进楼去。

      我伸手按在门扇上,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打开,从楼里瞬时钻出一股腐朽的味道,略有些酸酸的,浮尘在半空中飘荡着,肆意飞舞在阳光下。

      我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进门后,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宗楚客,他眯着眼对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我见他神色平和,便转身打量起楼内的布局。

      贺兰花放跟在我的身后,刚走进小楼,就听身后“桄榔”一声骤响,却是楼门被从外面闭住,落了锁。

      “宗楚客!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心下一慌,几步抢到门前,隔门朝外喝了声,又伸手撼了下门扉,竟被锁得铁桶一般牢固。

      门外许久不闻声息,我和贺兰花放呆站在小楼里,相顾无言地看着彼此。

      过了良久,门外响过一阵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一只飞鸟扑棱着翅膀在门扇上投下剪影,疏忽间消失不见了,四下里越发静得出奇。

      “公主殿下,这是……?”贺兰花放看看我,又看看困锁住我们的这栋小楼,蓦地叫了句,“好奇怪!”

      我一惊,转而疑惑地看着他,他伸手朝四壁指了指,说道:“公主殿下,这迷楼四面皆是墙,并没有一扇窗户,若非是从正门出去,只怕再无旁的途径呢!”

      我循着他的目光梭巡了一圈,发现这小楼果然四壁是墙,竟没有一扇窗格。朱柱素壁,白壁丹墀,典型的唐风建筑,四四方方,竟像极了一座牢笼。

      “你是说,这座迷楼其实是用来……困人的?”我心中一动,不禁问道。

      莫非,莫非唐大神此时就被困在这栋迷楼里?若果如此,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也不尽然,或许是用来藏什么东西的,倘若在墙上开窗,岂不便宜了飞贼?”贺兰花放轻嗤一声,苦笑道。

      我闻言细细打量起这整座小楼,抬头见楼顶的斗拱上雕着佛座莲,整栋楼里没有分层的楼梯,从外面看像是几层的高楼,进来才知道,不过是一整栋挑高的落地建筑而已。

      东首的席子上放着一张雕花大案,案上横着一尾蕉叶琴,琴弦上落了不少灰尘,想必是久已无人拨弄了。案旁搁着数盏落地珠树宫灯,灯座中空空的没有油,也积了不少灰。梁底的玲珑玉钩上,挑着一道冰丝纱帐,帐上描着几竿素雅的墨竹,将这满室的华丽,压抑得只剩下陈年的寂静。

      我叹口气,对于眼下这困境,实在想不出什么脱身的计策,更琢磨不透宗楚客将我们困在此地的用意,只能自己宽慰自己道:“既来之则安之,且行一步看一步吧。”

      贺兰花放点点头,绕着墙壁走了一圈,走到一面墙壁前时,他忽地被什么吸引住了视线,直勾勾地绕过围屏,盯着墙发起呆来。

      我走到他的身边,和他一同朝墙上看去。楼内的光线有些昏暗,逆光下,依稀只能看清整面墙壁上描绘着一个宫装女子,坐在雕花圆窗前对镜梳妆。

      浓墨工笔的画中,窗下的牡丹争奇斗艳,窗前女子的背影婀娜纤丽,几绾发髻在她的脑后高高盘起,发丝之间簪着复瓣宫花和一只飞凤钗,金色的钗头凤喙上坠下几串彩线穿的明珠,直垂到了女子的耳际旁。

      壁画中的妆奁上,依次排列着几只小巧的缠丝胭脂盒,女子的手中捏着一面铜镜,从镜后垂下一缕流苏丝,缠绕在女子的腕上,和玉镯交缠在一起。镜面上一片模糊,照不清女子的面容。

      我望着壁画愣愣出神,这画上的女子背影竟有些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光影流转,日光渐渐打在壁画中那女子的手上,我盯着她纤细的手指看了片刻,蓦地“咿呀”一声,惊叫出来。

      那壁画中的铜镜,不正是我一柳斋中一向自诩为上古神物的破镜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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