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一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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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力场一解除，周围的环境也开始清晰起来。
天华漂浮在福花面前，额前几缕发丝无风自动，眉间一点朱印，长长的羽睫下瞳仁半掩，分明注视着眼前的福花。
气氛一时竟有些僵硬，与之前的激烈、外张不同，却也谈不上什么平静。
“对不起……”许久之后，福花平凡而实在的声音回荡在这个空间，一字一顿、分外明晰，“但是，我不需要你了。”
手中的衣袖传来一阵轻颤，然后是丝缎划过指尖的触感，反射性得捏紧，微一怔愣，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不要；不愿；不喜欢；不爱……
或者是要；愿意；喜欢；爱……
是人，总是那么轻易得找到活下去的目的和理由。为之坚守、为之奔波，为之欣喜、为之哭泣，哪怕只是为了再小不过的一点感动。
“然后呢？……”长久的沉寂之后，天华终于出声，淡然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
相反，一直强作镇定地福花却捏紧了微微颤抖的手，毕竟她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
“我该生气吗？”
“杀了你？”
“杀了那些人？”
“还是原谅你？”
“放了你？”
“继续沉睡？”
“还是……当这些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福花使劲拽着自己的衣袖，倔强得不肯低头，“我……我不知道，但是……我……不需要你了。”
最后半句是一字一字得从嘴缝里挤出来的。
我叹息，为那个后悔了、内疚了、做错了事的孩子，也为那个受了伤害、艳绝尘寰的花妖。
十丈红尘，本没有谁对谁错，恩怨纠葛中，赔进去的是欲望、是情感、是……彼此的缘份。
“罢了……”一直高高在上的天华闭上了双眼，缓缓降落至离地数寸，站立在那个孩子面前，伸出晶莹如玉的手，轻置于对方脸颊，似碰非碰，“随你吧。”
更离奇的是，随着这一系列的动作，原本捉摸不定的、飘渺的话语用一种实在的音色具现了出来，轻柔婉转的语调用空灵出尘来形容也不为过。
我瞠大双目，与知宇对视一眼。
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歆安三绝之一的“天韵”吧。
当真有如此狗屎运，歆安三绝——“天香”、“天华”、“天韵”一次被我们碰了个满堂彩！
尚来不及从这种惊喜地余韵中回过神，下一刻，整个厅室便被那种直指人心的奇妙声音充斥着，一字一句，仿佛是天籁之音，反复吟唱着：
章台柳依依，临风微斜，
把酒与客共笑花。
亦嗔亦恼亦解语，
谁真谁假。
醉眼看云起，痴痴傻傻，
烟雨散红尘如画。
千金盛名非我欲，
唱断浮华！
“唱断……浮……华……唱……断……”天华睁开眼，定定得注视着我身后的知宇，“这是她最后留下的……一曲《浪淘沙》，从此尘缘散尽，天各一方。”
“你……好自为之。”
之后一阵烟紫色的氤氲，再无痕迹。
“……”
“……||b”
“就……这么结束了？！”知宇站在我身后，显然不相信，惹下了那么大的麻烦，居然用这种不算解决方法的方法以如此虎头蛇尾的方式摆平了？
我瞥了他一眼，没看到这一室狼藉吗？哪里像结束了的样子啊。
推开阻挡在厅室的椅子、桌子、屏风，小心避开木屑、碎片之类细琐的东西，一边说道：“妖与人是不同的，他们的生存意识非常薄弱，因何而生，因何而死，生来做什么，对他们而言就是一片空白，没有人教，没有人约束。也许他们之中有的从来没有被任何人见到过，从来没有和别的生灵交谈过，就在这种天长日久无边无际的迷茫中消磨掉了。”说到这里，我下意识得停顿了一下，将一直摊在地上的福花扶起。
“所以……有的时候，要毁灭一个妖，只用一句话，就足够了。”
回过头，看到知宇用一种即惊讶，又不屑的眼光盯着我，“好吧，我承认，只是有些状况下。”对你肯定不起作用！我偷偷在心里加了一句。
岂料，下一刻，原本站得好好的知宇突然呕出一口血来。
我愣住了。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也顾不得袍子被碎片划出什么口子：“怎么会这样的？！”是刚才在牵制天华的时候受的伤吗？所以才会在天华现身后劝我马上制伏她。
可是妖类一旦受了伤不是会变回原身的吗？毕竟原身与人身相比，一是减少了变化所需消耗的妖力，而且也比较贴合自己的天性，有利于恢复……
——“妖？！……不，是人。”天华刚现形时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可能是有些饿。还有就是有些累。”一个没变化成人形的妖怪怎么会这么容易疲累？
——“只修行了两百年的我还不具备突破原身，变化成人形的能力，至于为什么我现在违背常规以人形的样子存在……，恐怕其中有你的一份‘功劳’吧。”没有变身的能力……
还有初见面时的那块玉……
“放心……”知宇仿佛对我震惊的样子手足无措，只好拙劣地安慰，“也没什么，一点都不痛……”
我睁大眼睛，不是吧！他真的变成人了？！不！应该说是成为真真正正的人了！！！
所以变成“鸟”反而消耗妖力，而且也必须像普通人一样，依靠饮食来维持身体的运作。而那块玉，恐怕是它的原身因为某种因素后发生石化得来的。
可是，按照一般的过程，不是应该先……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没日没夜的修行，再……在某种机缘巧合下有了变为人形的初衷，然后……资质上佳、修炼到家的妖就可以突破原身，暂时维持人形。
而想要真正变成人的话，恐怕还要经历不小的几个劫难，心性修炼到一定程度才可以的吗？
哪有这种事的，短短两百年，无风无浪，资质也没见得好到哪里去，这么容易就变成人了，天地法则有这么好打破的？还是……
我张开双手，企图看破手上的每一丝纹路，我什么时候练就了通天彻地、点石成金的本事了？
再瞟了正为我青白交错的脸满头雾水的知宇，抬头本想看天，却只有满目庸俗之至的天花板。……难道？我皱着眉头为难得想到……
九重天上某仙是他家亲戚？
“……我是不会输给别人的……”
“我叫秋沉。”我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一厢情愿的所谓的安慰。
“……嗯？你说什么？”
“我说……”我深吸一口气，认真得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遍，长长的黑发被一根丝带随意得束在身后，额前几缕碎发垂在脸的两侧，更显出皮肤不同于常人的白皙。眼睛没有想象中那么的狭长，墨绿色的瞳孔色的瞳仁为原本稍显稚嫩的眼眉添了几分神秘和高傲。身上原本是温文儒雅的藏青色文士装穿戴在他身上倒生生显出几分狷狂。总的来说……咳咳……是个走在路上引得诸多女性回头观望的……美男子。
“我的名字，”我重复道，“秋沉。”
他显然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会突然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毕竟在我和他相处的那么久的时间里，被他“臭道士、臭道士”得叫唤，我也从来没有表示过不快。
并不是一定要告诉他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得这么做了。因为从此以后，他不再是一只鸟或者一个妖，不是我暂养的宠物。
他是一个人。
“乒乒乓乓…………”突然一阵噪音随着数十人的跑步声逼近花厅。
“来人啊！！把这些人给我拖出去，赶出歆安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们进城半步。”来人正是先前那个吓得屁滚尿流的“猪”大人。
我就说吧，事情哪有这么容易结束的？
本章完？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是夜，朱府藏宝密室
“哼，是谁告爷爷、求奶奶得让我救，还说不惜倾家荡产的！”我一手抓了块翡翠龙凤珏一手握着串血玉玛瑙链，一边还对着无法在银子和金子之间做出选择的知宇吆喝，“不要犹豫，值钱的通通搬走，半点都不要留！”然后突然想起来，他不太懂得什么是所谓的“值钱”，否则也不会对着一堆金银计算着它们的重量而不是它们价值，于是马上补充了一句，“凡是你看到的，全部拿走！”
半个时辰后……
看到被洗劫一空，就如刚造好的新房子般的密室，心情前所未有得舒畅，掂了掂手里装满奇珍异宝的包袱，分量十足，不妄我费尽千辛万苦潜进来（其实就消耗了两张隐身符外加简单的穿墙术而已）。
事情圆满解决了，盘缠也到手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你……”
“什么？”我回头，看到身后背着一个颇为夸张的包袱的知宇，好在现在的他还不会为了他那俊美的外形计较。
“你可不可不要笑得那么……那么……奸猾，对，就是奸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贴切的词，唯恐表达得不够到位，又加了一句，“像小时候一直视我为盘中餐的某只狐狸。”
“好吧，不笑就不笑，”我一脸无所谓，“事情办完了，走人。”
前后走出密室，满载而归的我们身后，一张因保存不当而微微卷边的纸张轻飘飘地从一只空箱子上落下，上面依稀写着几个字：
当品：仿汉代玉鸟。
“对了，你知道‘天香’一词的出处吗？”
“是什么？”
曙光穿透微薄的晨雾，隐约出现城镇的轮廓，“月子桂中落，天香云外飘。”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一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