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凡尘》薄荷宝宝

13、第二章（4）

　　那人见我不语也不喝酒，淡然一笑，自顾自开口：“痴情司司主，我曾经的名字，也是职位。”
　　我低头，暗暗苦笑，一来就来个仙鬼，难怪只是两魂六魄就能有如此高绝的能力。老天啊，你真的是太看不过我如此轻松，才给我找了这么个麻烦。
　　“既然曾经是仙？缘何会‘死’？又有何心愿未了？”我尽职地问道，既然老天这么安排，就不好辜负这个角色。
　　那人仰头将酒一口饮尽：“我爱上了一个人，致使肉身崩坏。也因为对他的牵挂，使得魂魄凝而不散。”
　　简洁、明了的解释。“还想见那个人一面？”我猜测。
　　“不……再见也是于事无补。”对方放下酒杯，“结束了的只是时间，不是情。对于彼此的感情，我已再无遗憾，不能相守又如何，曾为了他或悲或喜，也不枉我做了这一场痴情司。只是……”
　　“哦？”我挑眉，“你要我怎么做？”
　　“他一直以为我是因他而死，也一直做一些事想让我复活。我希望你阻止他。”
　　“嗯……”我低头做出沉思状，实则暗暗戒备着，然后抬起头一个字一个字道，“我不答应。”
　　扯入人世间的感情本就是一件极其不明智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人一仙（现在是一人一鬼）。虽然我不知道感情是什么，但也清楚，感情不是一棵草，要它长就长，不要了便拔了再种一棵。要对方放弃一个深爱着并且混合着许多感情的人，非常明显，危险系数其高，而善终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应对办法就是，不管不看不理。
　　“呵呵……”对方轻笑了一声，微微翘起的嘴角带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就知道你不会轻易答应。这样吧，只要你喝下这三杯酒，就当你从来没见过我，我也不会再来缠你，如何？”说罢，长袖一挥，我面前立刻出现了三只盛满酒的羊脂杯，一杯赤红、一杯明绿、一杯如水般透明。
　　我略微思索了一下，鬼毕竟只是魂魄，即使创造出幻境，说穿了也只是不堪一击的虚象，不要说是三杯酒，就是要我现在吃下一把刀也不是难事。只是眼前这个……我盯着桌上可以用流光溢彩来形容的三杯颜色各异的酒……摆明了是陷阱嘛。
　　“好！”
　　是陷阱又如何，总不会比被鬼缠着更糟。

　　瀑布直泻而下，发出隆隆的轰鸣声，四散的水雾被吹过悬崖的风带到空中。执起左边赤红色的那杯毫不犹豫地一饮而下。进入嘴里的是甜中带苦的味道，即使酒划入了食道，舌尖依然泛滥着甜味，只是喉间才有一些苦涩徘徊。
　　“第一杯。枉相思，寒月琼花花蕊入酒，解世人分离之苦。相思，相思。思的是对方带给自己的快乐，思的是前尘中的美好能永远延续，偶尔又会为一个人的孤独苦恼，就像这酒，苦中带甜。只是，也许有一日，人我皆非，一梦成空。”
　　树影在月光的作用下显得婆娑动人，映在大理石的石桌上，边缘模糊。拿起右边明绿色的那杯酒，冰凉的瓷器贴近嘴唇，抬头饮下。浓烈的涩味，仿佛舌头都要被麻木了般，等那味道一波一波得仿佛淡去了，却又觉得若有所失。
　　“第二杯。莫断肠，入酒的是寒月琼花的花茎，消世人愁离之痛。有缘的无分，有分的无情，兜兜转转，求的是相守、是圆满。求之不得，便怨艾自怜、满腹愁肠。这酒初时苦涩难当，就如这愁，时时在心间烦扰，待到慢慢淡了，早已没有味道了，那苦却深深留在了心里，想忘都不习惯了。”
　　第三杯，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视他的话产生的影响。盯着眼前两个空酒杯中的最后一杯酒，“喝下去，喝下去就结束了”，我告诉自己。
　　手越过桌面向最后一杯酒伸去，岂料还没碰到杯壁，就遭到另一只手的阻挡。我抬起头，只见他背对着月光，只朦朦胧胧的看到一张脸的轮廓。
　　“最后一杯，寒月琼花根所制，寒月无心。有些情是深埋在人心里的，即使遭遇别离也有人无忧无愁，但那不是无情，却是至情。这杯酒的作用，是使人真正做到断情绝爱。我明白你是修道之人，世间的事早已看得淡薄。也早已看穿，这些酒只不过是我造出的幻象，不足为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这里，我所做的，或者是你所做的，也许是一面镜子，你心里的镜子……”
　　轻拂开他的手，我不为所动，就算如此，那又如何？现在又有什么值得犹豫，眼前放着的只是一杯酒而已，对面坐着的是个不相关的鬼。所以，喝下去就是了……
　　三指以一个稳定的角度夹紧酒杯，送至嘴边，看着酒杯里透明的液体浸着月光慢慢在杯中倾斜，一点一点靠近嘴唇……

　　为什么留恋？为什么相守？

　　“臭道士？”耳边传来的是谁的声音。

　　“道不同不相为谋！”冰冷而没有起伏的话语。眼前闪现的是满目的腥红。哀鸿遍野。
　　为了什么而修真？为了什么而存活？长生不老？济世救人？
　　犹豫、怀疑、修行停滞不前，又是为了什么？

　　“有的时候，我还是希望你笑得能再开心点……嗯……就像普通人那样。”
　　是谁的声音像流水般淌过耳边？是谁的脸在月光下笑得放纵？

　　“臭道士！”
　　“啪！”

　　酒杯摔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右手在月色的残光下泛着冷光，奇异的苍白而透明。
　　眼神不由自主地被那不知何时伸出去手所吸引，涣散的目光也渐渐重聚。
　　手……原本不是在嘴边的吗？什么时候伸向了远方？想要接引什么还是在期待什么？
　　顺着手臂的方向，前方是一个白色的身影。
　　我淡笑。
　　每次似乎都会为我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数呢。
　　那个白痴。

　　“第三杯。”近在咫尺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注意，对面的身影已经开始变得模模糊糊，“答应了我的事请务必做到。”
　　与此同时，周围的景色如同我刚进入这里时那样开始消散为一片白茫茫的迷雾。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那恋人姓甚名谁呢！
　　无奈，幻境如同倒影在水里的影子突然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般，迅速动荡而不复存在。而知宇明显就是充当了那颗石子的作用。
　　等到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那鬼也正和所有的幻境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真是来的突然，走的也迅速。
　　扑通！
　　我龇着牙忍住臭骂那“鬼”一顿的冲动。
　　要把椅子撤走也不通知一声，这哪里像是求人的态度，真是。

　　伸出手，理所当然的要知宇把因猝不及防而摔疼了屁股的自己拉起来。
　　冰凉的手被温热包围住，巨大的拉力袭来，一阵头晕目眩。然后是嘴唇上一股湿润、柔软的触感猛的窜进心里。
　　“秋沉~~~~”轻微的呢喃声。
　　睁大双眼，却因为背对着光以及略矮的身高而使我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心里清楚地听见，原本深埋在里面的一颗种子终于破土而出，蠢蠢欲动起来。
　　唇上的压力突然消失，对方转而将头颅埋进我的颈子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个是真的，真好。”
　　抬起头，是映像中飞扬的眉角，狷狂的笑容。

　　迷雾散尽，红日初升，百鬼之夜已过。一条小巷中，两道人影在仿佛没有尽头的碎石小路中交叠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写得好痛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