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皇陌·花葬》夜舞朱雀

6、凋零

　　小哥哥，我一直笃信不疑的小哥哥，我用百年时间去深爱的小哥哥。很多细微的纹路开始在他的面容上漾开，随后，连同逐渐虚幻的背景一道支离破碎。梦境的碎片散落遍地，犹如晶莹澄澈的泪珠。然而我知道，其间包含了多少谎言与苦痛。
　　瞬间，我言语的权利被残忍剥夺，在冷峻而残酷的真实面前我能做到的仅有缄默。是的，这一切只是梦境，可又是谁以爱之名为我编织了这样一场声势浩大却空虚至极的梦境？皇柝？还是罹天琊？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受伤后蜷缩于翅膀内的幼鸟。爱神的花朵枯萎了，而灵魂也随之殉葬。在被抽空的身体内，只有游离的恐惧与孤独。
　　陌，跟我离开，不要再被欺骗了。
　　我抬起头来，注视着罹天琊瞳中那片血雾弥漫的陌生领域。
　　不，欺骗我的，是你！我向后畏缩。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你撒谎，全部都是你编造的谎言！！！小哥哥，小哥哥，这不是真的对吗，求求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是你的妹妹，我是你最疼最爱的亲妹妹皇陌不是吗？
　　小哥哥只是怆然地摇了摇头，表情如同死亡一样悲伤。
　　我本以为将这段记忆封印在地宫不见天日的黑暗中，真相就会被永远遗忘。陌，对不起。原来，星辰的轨迹，我们始终无法改变。
　　不可能！哥的封印，罹天琊怎会解开？哥哥不是巫医族最强的幻术师吗？怎么……怎么会……
　　他可以。小哥哥的声音，像是遥隔数个纪元那般渺茫。
　　他是火族的王。
　　我惊愕地回头，捕获罹天琊氤氲的笑容，丝丝缕缕戏谑纠葛，宛如红莲。
　　那次进攻冰族的战争中，我原本可以一举夺下刃雪城，然而皇柝的出现却阻碍了我。占星师告诉我，皇柝的星痕是我命中注定的要害。即使我拥有无可匹敌的灵力，却无法改变星辰的轨迹，无法阻止他们的相生相克。在最后一场战役中，我被皇柝所伤。属下拼死护送我远离战场，却在无意中闯入巫医族地宫。而在那里，我遇见了你。
　　是的，我承认一开始我只是想利用你。那么无知，又过度的天真，并且是巫医族的小公主。对于重伤的我来说太合适不过了。后来，我却在地宫发现了皇柝尘封的记忆，才知道你只是一个无辜的可怜孩子，一个因错误相遇而被赐予永恒悲伤的凡人少女。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我爱上了这个单纯无辜的孩子。
　　陌，我有资格也有权利赐予你幸福和安宁。在我的庇佑下你不会再受到半点伤害。请你同我回到火族，做我的王妃，我会为你筑造最繁华的宫殿，为你编织最精致的衣饰，为你博得最高贵的身份，你将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自由权力。火族的一切都将属于你。那里，不会再有痛苦和欺骗。你愿意么？
　　很多年后我不断，不断地回忆那时的情景，我想，如果当时小哥哥看我一眼或者摇一摇头，那么我们的命运就会是另外一种模样。
　　可是小哥哥只是盯着灰白空旷的地面。一眼不发地缄默着，缄默着……
　　于是，我被罹天琊所诱惑了。不是什么至高权利的奢华的生活。而是那句“不会再有欺骗和痛苦”。我的心已然被谎言虚壳的碎片划得伤痕累累，或许那些谎言是出于真挚的爱，然而痛，很痛很痛，痛的无法呼吸。疼痛令我怀疑小哥哥的爱，怀疑数百年来相处的每个片段，那些美好中究竟装饰着什么华丽外壳，而掩埋了我不想也不愿觉察的实质。
　　痛苦，猜忌，扭曲，挣扎，剩下的只是麻木。
　　麻木的我被罹天琊过于温暖的手牵着，一步步远离巫医宫，远离埋葬我苍翠年华的巨大坟冢，远离我深深爱过恋过辗转思念过的小哥哥。
　　远离，那来不及实现，却永远也没有可能实现的幻梦。
　　在抛弃冰族寒冷寂寥的世界前，我回头望了一眼渺小的巫医宫，突然觉得它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沧桑破败。几只霰雪鸟仓皇逃窜，留下一串喑哑的伤痕。在那些巨大阴影的覆盖下，是否还会上演一幕幕短暂的爱恨情仇？那些懵懂的少女是否还会在夕日群岚中相思成苦？那些英俊的少年是否还会在晓雾弭散时徘徊踌躇？
　　只是，我不在乎。
　　因为我的白梅，已然尽数凋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