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子虚子

7、第 7 章

　　……这是，这是哪呢？我看着周围，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我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也能睡那么久，那么沉，以至于我完全不记得来时的路。何时到达，而这又是哪？我从这张大床上起来，看到透过窗洒进房间的夕阳余晖，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七生，你醒了。」
　　「柳，贤。」
　　从门外走进来，坐到我身边，抚摸我的头。原来，原来一切都是真的，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和谁不告而别，当人去楼空，只剩自己时的那种空洞，那种愤怒，那份悲伤，那种许多情感一同混涌而来的心情，呵呵，一切都成了自作自受。只是现在，在她的身边，我有那么一点，一点欣慰。
　　七生做了饭，她们吃过饭后，七生留在厨房中收拾，而柳贤则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似乎都这么重复着，每天早上都是柳贤叫我起的床，吃过早餐便出了门，我在玄关送她，当屋里只剩自己时修整修整花园里的植物，打扫打扫房间，自己吃午餐，看看窗外的风景，睡觉，洗澡，发呆，弹吉他。时间似乎十分充裕，足够让我做很多很多事，每当傍晚到来，柳贤便开着车回来了，总会带什么礼物给我，然后我们一起吃饭，我收拾厨房，而她回房间。
　　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我忘了自己说过多少次路上小心，说过多少次欢迎回来，忘了多少次在与昨日相同的时刻做了相同的动作，忘了等待时的空虚，等到时的充盈。而我对自己所处的环境除了这幢屋子，其余的都一无所知，当你一次次从我身边走开时，我有多少次希望，你可以和我说句话。你能懂吗？即使是你的东西，即使我会像人偶般听你的话，但即使是没有生命的东西也会渴望关怀，那种永生永世的寂寞，其实我并不能那么轻描淡写的带过。可我也明白，你只是一时兴起想帮我罢了。

　　又一次站在玄关。
　　「柳贤，路上请小心。」
　　「嗯，七生，中午我会回来。」
　　「要做你的饭吗？」
　　「嗯。」
　　「知道了。」
　　你又开着那辆黑色的跑车走了。

　　「欢迎回来，柳贤。饭已经好了，不知道你会喜欢吗？紫菜香菇。」
　　七生给柳贤端了饭，便也在餐桌边坐下。
　　从何时起，七生和我已经像主仆一样分化得这么明显了？她不再倔强，乖巧而顺从，一海就那么重要吗？我不懂。
　　「七生，我带你出去吧，今天不太忙。刚才给你买了礼物，出门应该会用上，去看看吧。」
　　「嗯。」
　　「出门，你不想吗？」
　　「不是，我很…只是…」
　　「七生，你可以不用这样的态度吗？」
　　「什么？可，我不是得听柳贤的吗？」
　　「我并不想要你成为我的人偶。」
　　「那，即使对你提一些任性的要求也……」
　　「并不是完全不可以。」
　　我还是不习惯这样惟命是从的七生，如果带来的她是人偶一般，就毫无意义了。毕竟说服我帮她的是她那双排斥一切倔强的双眸。

　　「裙，裙子？柳贤，你要我穿它吗？」
　　「嗯。」
　　「……」
　　「可以不……-_-|||」
　　「不行，如果和打扮攻属的人走在一起，会很麻烦的。」
　　（会麻烦吗？原因，其实我并不懂）

　　「七生，好了没？你要在房里穿到什么时候？」
　　「我……」
　　「我要进来了。」
　　「别……」
　　「……」
　　「……」
　　（比起刚见面时，七生的头发也长了不少，轻轻搭在肩上，穿上裙子其实很好看。）

　　「别看。」
　　「…总之要出门就必须得穿它，无论怎样，还是要看到的不是。」
　　「…我，系不好身后的带子。」
　　「……」
　　（说实话，比起酷啊，帅啊什么的，我其实觉得七生更可爱。）
　　「别动，我来帮你系好了。」

　　（柳贤你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我知道。）
　　「好了，七生来把鞋穿上吧。」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淑女鞋…怎么办？我得把它穿上…做，做不到。）
　　「来，七生，把脚抬起来。」柳贤说着抬起七生的脚，把鞋给她穿上。
　　（…柳贤，帮我穿了鞋…不，更重要的是我穿上了…打，打击）
　　「很可爱，七生。」
　　「……」
　　七生觉得脸上一阵热。（我心跳什么劲啊，一定是因为不习惯这打扮吧。）

　　「想去哪？七生。」
　　「可以，去附近的便利超市吗？可以买到新鲜蔬菜之类的。」
　　「嗯，那上车吧。」
　　柳贤打开车门，却不见七生有什么反应。
　　「怎么了？七生。」
　　「没，没什么。」
　　柳贤看七生对着车站了半天，想说什么。柳贤便从车上下来。
　　「我们走着去吧。」
　　「嗯。」
　　（从她干脆的回答中，我似乎听出，她并不怎么喜欢坐车。）

　　一路上我们走得很慢，七生跟在我身后，我们依旧不说太多话，我们也没牵彼此的手，只是这样走着。此时的七生，给我的感觉很想一直小心翼翼的兔子。我想那时，我有一些能理解了，为什么连叶驯也那么疼她。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了超市。
　　「七生，蔬菜在二楼卖，超市有些大，你别从我身边离开，懂吗？」
　　「嗯。」（我，是否可以有那么一点开心呢？柳贤是不是怕我跟丢了？曾经，我明明很讨厌她的，是因为她让我想起了一海吗？）

　　「柳贤，买这个好吗？」七生指着货架上的香菇。
　　「嗯，你想买什么就拿好了。」

　　「看，看就是他。」
　　「部长喜欢那种类型的啊。」
　　「嘘——小声些，被听到了怎么办。」
　　「啊，他转过头来了。」
　　「呀，真帅啊，我也…」
　　「小声点啦。」
　　「可是他旁边，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女生了，部长怎么办？」
　　「别说了，要是被部长遇上就惨了。」

　　「柳贤，我，可以要那个么？」
　　「布丁，你喜欢布丁？七生。」
　　「……」
　　「小姐，你真有眼光，这款布丁可是这里最好吃的了，每日限量供应，常常缺货哦。」

　　「…部，部长。」

　　「……原来，你会拒绝我，是因为有了女朋友。」
　　「……」
　　「啥？」（我怎么成了女朋友，我，是攻属耶…）
　　「为什么你当时不说呢？是想戏弄我吗？」
　　「……」（柳贤，快否认啊！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也难怪，她的确，很可爱。」
　　「……」（可爱……-_-|||）
　　「我，只是来买东西罢了。」
　　「…我…」
　　「好了，七生，拿几个补丁，该走了。」
　　「是。」（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柳贤会让我穿裙子了，她所说的麻烦，原来是因她太有魅力了。不过，也许那人并不知道吧，柳贤其实是个女的，而我也…）

　　「七生。」
　　「是。」
　　「我们从这条路走吧，虽然有点绕。」
　　「嗯。」
　　（原来，柳贤是住在别墅村里啊，这的确很大，风景也…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和一海哥一起住的家，似乎和这里的情况很像，是那么…）
　　「七生，七生…」
　　「是。」
　　「怎么？累了？」
　　「不是。」
　　「那快些吧，已经黄昏了。」
　　「是。」

　　该死，这身衣裳，这双鞋，我果然还是很不习惯，这路也真是的，干嘛要铺成鹅卵石的，很难走耶。
　　七生抬头看看走在前面的柳贤。
　　呼，我真是傻了。我发誓什么都听她的。我该明白，自己只是任她使唤的物品，不是她的谁，也许只是一尊有姓名的人偶，我却错以为她对我的关怀，是因为我，以为她的温柔只针对我，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主动求她的，怎么现在，又期待她会在意到我呢，真是可笑啊。
　　呵呵，我也真是的，还是快跟上去吧。
　　痛……怎么偏在这时候，这可恶的鞋子。怎么办？我该…叫她，可以吗？
　　「…七生，怎么了？这么慢。」
　　「没，没什么。」
　　七生站起来，想走，只是脚痛得要命。
　　柳贤往回走去。
　　「不舒服吗？」
　　「…我。」
　　「忘了，你不习惯这样的鞋子，是脚，很痛吗？」
　　七生不说话，低着头，不看柳贤。
　　「来，抱好食材。」
　　七生接过来。
　　突然柳贤把她抱了起来。
　　「…柳贤，不是，放开我…」
　　「别乱动，七生。」
　　「…很重的，放我下来。」
　　「不会。」
　　「…我。」
　　「什么？」
　　（即使外表再怎么冷漠，柳贤的温柔依旧不会改变，我会高兴吗？即使知道这并非只是针对我一个人的。我是否可以任性一次，就像当年和一海一起时一样。）
　　「小时候有一次——一海带我偷偷去吃布丁，那时是夏末，就像现在一样，那也是个黄昏，因为胃不好的缘故，又吃了太多布丁，回家的路上，突然觉得胃痛，把一海吓坏了，忙背着我跑到医院去。那时一海才十三岁，背着七岁的我跑了好久…呐，柳贤，你会觉得我可笑吗？对你说这些。」
　　「不会，大概是因为，他很在乎你吧…」（是啊，这样的心情，我也许可以体会那么一点儿，也许，就像我现在的心情一样吧。）
　　「本来，我很恨他，丢下我一个人，可知道了柳贤，你是那里面的人以后，我还是，忍不住，想试一次…」
　　「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这是我们的契约。」（我根本不想听这些原因，还有那个什么契约，根本就是种麻烦，当初，要谢就谢你自己的那双眸吧，七生。）

　　这天，吃过晚饭后，柳贤破天荒的没直接回房间。
　　「七生，脚不舒服的话，你先回房间吧，今天我来收拾好了。」
　　「可是……」
　　「全都听我的，你忘了吗？」
　　「没。」

　　你知道吗？柳贤，你和一海很像，虽然那时的一海还是孩子，可他总是很霸道，不许我顶撞他，他很温柔，虽然他从不对我说，只有一点很不同，他会疼惜地唤我的名字。而你却总是淡漠地叫着我七生，七生，一个本不该属于我的名字。

　　七生回到房间，抱起很久没弹得吉他。
　　我并非一开始就很爱吉他，只是从了一海，因为他很喜欢，因为我想更接近他，这样动机不纯的我，一定会被人看不起，我很清楚。
　　一海曾这样说，他讨厌无病呻吟的情歌，每当我弹吉他时，我总会想，难道自己也在无病呻吟吗？可你却轻易地解答了这个缠绕我多年的困惑——只是想弹，不论别人怎么说，只是把爱倾注在吉他上，然后弹动琴弦，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最近，只要看到你，我便会想起一海，而当你不在我身边时，我想的却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