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半夏》d***l

13、 ACT 10 （3）

　　擦掉了不小心笑出来的眼泪，云陌虚弱地直起腰，摇晃着向第一排座位走去。背对着她，他突然说：“小微，你不用再继续计较什么记得不记得的。不过，你不准再忘记我了。”

　　……这算是她想太多了吗？
　　微光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咬他一口以表示自己的愤怒，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声。

　　深呼吸，她抬起双手，指尖触及到微凉的琴键上。真的是好久没有弹钢琴了，也不清楚乐谱还记得多少。
　　把手指放在正确的位置，微光试探地按下第一个旋律。琴弦颤动，发出了极其动听醉人的清脆声音。她的心因为那熟悉的感觉而微微震了震，有点痛楚的柔软。
　　练习了多遍的习惯让手下意识飞快地转换位置，连续几个和弦后，右手跟着大幅度的跳动，就这样指尖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流畅地上下飞跃着，悠扬的钢琴声缓缓流淌。

　　帕海贝尔的《D大调卡农》——
　　她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宁谧的大礼堂，黄昏的金色阳光静静地透过玻璃散落了一地。
　　她的侧脸搁浅在异常柔和温暖的浅光里，淡淡地笼罩了一层幸福，像是连回荡在礼堂内的明亮旋律也被施了魔法一样变得亮晶晶的。

　　『同一旋律以同度或五度等不同的高度在各声部先后出现，造成此起彼落连续不断的模仿，一个声部的曲调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声部。直到最后的一个小节，最后的一个和弦，它们会融合在一起，不离不弃，一如人世间至死不渝的爱情。相爱的两个人生死相依，缠绵至极。』

　　这是她在书上看的介绍，当时微光只以为这是首偏悲伤的曲子。后来当她听到以葵演奏的时候，微光几乎是一瞬间就爱上了这首曲子。不过那时候以她的程度根本没可能学，她硬是磨着老师教她，然后自己足足苦练了半年后才终于成功了。

　　回想起以前学琴的日子，微光微扬起头，唇角弯出了一抹开心的笑容。阳光照亮她的容颜，眼前满满一片橘子红的颜色。

　　她专著地弹奏着。
　　快乐充满希望的声音，并没有任何绝望的意思，即使一个音符永远都在努力地追上另一个音符。

　　曲子缓缓进入尾声。
　　额前垂落的刘海时不时随着动作飘起，微光手指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就在这时候，突然“噔”地一声，旋律里夹带进一个极不合适的音节，使曲调变得有些奇怪。
　　乐声嘎然而止。
　　十指覆在琴键上，微光遗憾地呼出一口气……好可惜呢，还是弹错了啊，本来还以为能把这一首曲子弹到结束的，也可以让那两个音符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果然太久不练，指法已经没有那么熟练了。

　　“啪啪——”
　　鼓掌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响起。

　　微光蓦地转过头。

　　“Bravo。”
　　水色的唇轻轻动了动，云陌站立在演奏台下，对她浅浅微笑着。恍然间，他的眼眸里似乎流动着晴空一样的颜色，湛蓝得仿佛可以让人心碎。

　　她略困窘地抓抓脑袋：“啊～你不要笑我喔，我就说了我弹得不好。”
　　“我很高兴。”云陌的笑容纯粹稚气得像个孩子，“因为这是小微为我弹奏的。”
　　“那个啥……你不嫌弃就好了。”微光干笑着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随后蹲下身子双手一撑，跳下了舞台。

　　玻璃窗外的穹空是葡萄一般的绚紫色，太阳西落，天边的云朵燃烧似的火红。
　　微光拎起书包往身后一甩，抬起脸笑一下：“好啦，现在礼堂也看完了，我们回家吧？”
　　他把手机递给她：“我想要小微的电话号码。”
　　她点点头，接过那只手机。啪啦啪拉地输入一堆数字后，她皱皱眉心，问他，“名字写微光可以吗？”
　　“我自己来好了。”云陌在她身侧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串数字，笑得开心。
　　微光奇怪地瞄了瞄他的笑容，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这时候——
　　礼堂的门突然“砰”地被推开，穿着整齐黑衣的十几个大汉训练有素地鱼贯而入，自动排列成两行挡住出口，齐声喊道：“小少爷。”
　　她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回过身又再被吓了一跳。

　　冷汗滑了下来，微光张口结舌，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这也太夸张了吧？呃，又不是在写小说，这些大叔们为什么要穿得那么像□□人士？而且在这种天气穿得那么厚实不热吗？
　　她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少年，小声说：“这些不会都是你家的保镖吧？”

　　可爱稚气的微笑淡淡隐去，云陌的眼睛霎时冰冷得如同看不见底的深潭。他寒着一张漂亮的脸，没有情绪道：“我不会和你们回去的。”手轻轻地向后探，握住了她的手。
　　微光望了望云陌又望了望大汉们，虽然她不知道他说的回去是回哪里，不过他应该是不想和这帮大叔走吧。
　　就是，在这一点似乎有技术上的困难……
　　她环顾了一下人数，算了算，最少也有几十人。除非他们能变成小鸟，不然的话是绝对不可能从大叔们的包围中飞出去的。

　　空气凝重而缓慢。
　　在一触即发的瞬间，礼堂的门再度被打开了。黑衣大叔们恭敬地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路。
　　木制拐杖敲着大理石的地板，发出一声声脆鸣。一个白发束成髻，个子矮小，穿着唐装的老婆婆慢慢地踱进来。她看起来已经很老了，可是她的双眼依然炯炯有神，十分威严的样子。
　　“小少爷。”老婆婆开口，语调严肃，“听老婆子一句话，回去吧，少爷想和你谈一谈。”

　　“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呵，大概等我回去以后又把我锁起来。”他的眼神古怪，嘲弄地说，“我说过我已经忍受不住了，婆婆叫他死心吧。”
　　“少爷这次是想通了，而且我这老婆子也会在一旁，小少爷信不过我么？”老婆婆的眉皱一皱，“已经逃了那么多次了，小少爷，你的身体也很重要啊。”
　　“顾婆婆放心，我现在好得很，还死不了。”云陌的唇抿得紧紧的，手的温度更是冰冷，“婆婆，你是不是一定要我回去？”
　　顾婆婆轻轻点头：“他总是你的父亲啊，小少爷。”
　　“称呼上来说，也许是的。”他垂下眼睫，掩盖住对‘父亲’这两个字的嘲讽。
　　顾婆婆伤脑筋地叹气，忽然目光一转，略带严厉地打量起站在云陌身边的微光。

　　微光被看得全身不对劲。这老婆婆的眼神好厉害，被她扫过的地方都像被X光照过一次。她忽然觉得自己正娉美送去检查准备盖印的猪肉，不过似乎质量不怎么样，所以只能不及格。
　　“这位小姐是……？”顾婆婆挑剔地把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既然被问到了，微光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踏几步，弯了弯腰：“我叫夏微光，婆婆您好……”话还没说完，云陌却蓦地把她拉了回来。他用的力气很大，攥得她的手臂有点疼。
　　踉跄着倒退，最后背脊撞到了他的胸口才没有跌倒。微光埋怨地白了云陌一眼，又悄悄掐了他一把。笨蛋，这样做很显眼好不好？

　　他低下头，冷漠的线条对上她的瞬间融化似的柔和许多。云陌对她抱歉地微微一笑，随即手轻轻地握住她的肩膀。
　　只是……想紧紧抓住唯一的温暖而已。

　　“小姑娘，你叫夏微光？”把两个人的神态看进眼里，顾婆婆研究地绕着他们走了一圈，“啊，果然是你啊小猴子。好久不见你，现在长大了，都认不出你来了。怎么，你终于成了小少爷的小女朋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