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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酥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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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草原在海拔三千五百米的高原上。虽然是夏季,晚上也有点冷。阿旺将秦可带到屋内的火炉边,倒了杯藏红花泡的热水,让她捂着手。
尼玛端来几个小碟,里面装着牦牛肉干、白糖奶酪、青稞饼子。阿旺用藏语和爷爷说了几句,弯着眼看向她,“我出去一会,你等会我。”
小姑娘坐在长凳上,小小的一只,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乖巧点了点头。看得他又是心头一软,按捺住不舍出了房门。
尼玛爷爷笑呵呵地看着她,说着一口不算标准,但也流利的汉话,“小姑娘今年多大了呀?”
两人一问一答,一边吃着美味的食物,说说笑笑的。气氛很是融洽。她感受着草原人的热情豪爽的同时,知道了不少事情。
其中最让她惊讶的是阿旺今年才刚满十九岁,比她还小。他外表过于不羁,让人根本无法将“稚嫩”与他联想起来。
他从九岁起便独立生活。他的阿爸在一次雪崩中失踪,那时他才三岁。尼玛的妻子接受不了异教徒,认为就是因为儿子背叛了信仰,才被神明惩罚。
她对有异族血脉的孙子更是厌恶大过亲情。在英国女子抚养阿旺时,他连踏入家门的资格都没有。
一直到他九岁,女子在一个夜晚悄悄离开了草原,便再也杳无音信。阿旺那时就半工半学,才上四年级。
尼玛心疼孙子强硬了回,阿旺才被允许进入家里。九岁的孩子却自尊心却很强,他知道阿尼不喜欢他,便守着父亲留下的小屋子,自己照顾自己。
公立学校便没读了,他读了为藏族办的教育机构。
秦可听到这些,惊讶之余觉得心中酸涩。她和阿旺倒是同病相怜,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再想到他的赤忱更觉唏嘘。他比自己要坚强许多。
此时阿旺已经忙活完了。他正小心地迈过门槛,两只手各端着一个白瓷碗。
秦可刚起身准备搭把手,他几个大跨步便来到了她身边。
接过瓷碗仔细一看,她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这里面装的是正俘获她的酥油茶。
这奶茶颜色洁白,香气扑鼻,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阿旺给爷爷也递了一碗,在她身边坐下后,开口说:“快尝尝吧,这都是自家的牛奶和酥油做的,比你在宴席上喝的要浓点。”
“嗯嗯,谢谢啦。你辛苦了呀。”秦可软糯地道谢。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这碗酥油茶的奶味更浓,口感香醇,让人觉得唇齿留香。果然比之前喝的更好点。
女孩惬意地眯着眼,粉嫩的唇边粘上了一圈奶渍。温暖的火炉给她的脸蛋染上艳丽的薄红。
阿旺安静地看着她喝茶,璀璨的眼睛里盛满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
这时秦可闻到一阵特别的气味,淡淡的,带着点甜和微微的膻味,像是青草的气息。
她耸起鼻子好奇地嗅着,小模样十分可爱。
阿旺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刚刚我在打酥油。身上便染上了酥油的气味。你要是闻不惯,我去换身衣服吧。”
“不用不用,”秦可笑着回答,“我挺喜欢这个味道的,很新鲜。”
这味道让她想到阳光和青草,还有骑着白马的阿旺。
酥油茶喝完了,碟子里的食物也被吃得差不多。这时宋子君的微信电话打了过来,她接通后不小心按了免提。
还没来得及摁键。宋子君的声音充满激动,极具穿透力地传来,“可可!你今晚是不是不回来了?别担心我,你好好享受……”
秦可迅速关了免提,小脸通红。
她握紧手机,欲盖弥彰地想要掩盖住声音,小声说:“子君,你在乱说什么啊……我,我马上就回来。”
她挂了电话,一时间不敢看男人的脸,垂着头嗫嚅嘴唇:“对不起,子君她……”
英俊的青年朗声笑道:“没关系,我知道。我送你回去吧。”
回来时依旧是骑着东月,阿旺在离帐篷几百米的地方便放下秦可。
他将马拴在树上,领着她走进茫茫夜色。月光拉长了两道离得很近的影子,高大的那个好像在贴紧保护着小小的。
她们今晚住的是个草原上的民宿,是个文青范的姐姐开的。民宿的外面做成了帐篷的样子,里面却很现代化。
阿旺送她到门口,无意识间专注地盯着她,热烈又温柔。那目光有如实质。秦可的小脑袋恨不得埋在领子里。
良久,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你进去吧,早点休息。晚安,小羊姑娘。”
他的英文很标准,秦可诧异间却没有听清楚。可那个词过于羞人,她不好意思开口再问。
两人道别了,她进了房间。宋子君正窝在被子里打游戏,看到她后瞪起眼睛,重重放下手机。
“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秦可好笑,回答道:“子君,你不是天天都要我防着男人吗?”
怎么轮到阿旺,她的态度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宋子君鼓起脸颊,嘟囔着:“那也是分人的嘛。你要是不感兴趣,让我来!”
她自然是开玩笑的。闺密的人不能欺。而且感受到两人之间强烈的张力,她才没心思做那破坏的人呢!
两人互相打趣着,笑闹开来。末了,宋子君问秦可加了微信没,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更是一阵捶床懊恼。
反射弧长的秦可同样反应过来,有些失落。她怎么就忘了问阿旺的联系方式?就算是写信,也得有个通讯地址呀。
也不知道阿旺玩不玩微信的,他应该有手机的吧?虽然他确实会骑马......
阿旺也没再出现过了,问了别人,竟然没有谁有他的手机号。他平日里打零工都是按照约定的时间来。
原来俊美的阿旺在这草原上并不受欢迎。藏民几乎个个信佛,对这异教徒的后代讳莫如深。
他能到土司盛宴上表演 ,是因为他的转圈舞谁都比不上。而且他颇受汉族游客欢迎,甚至还有那点名看他的。
秦可只能作罢。虽然能问到他爷爷尼玛的住址,可想到他那虔诚的信徒奶奶,便也不好打听了。阿旺的住址更没人知道。
她们原定的旅程是三天,本来还觉得仓促了点,因为阿旺的事还多了点遗憾。没想到第二天却发生了意外。
洛桑带他们去了草原的湿地马场。游客可以骑马。这马是西亚品种的草原大马,体格高大。可见过了东月那样的骏马,她有些兴致缺缺。
宋子君很兴奋,让帮她牵马的藏族女孩松了绳子。她加入过马术俱乐部,自诩技术不赖,驭马跑了起来。
秦可慢悠悠地骑着小白马走在后面。
“啊!”突然不远处传来女生的尖叫,她看过去,一个女生的身影像断线的风筝般从马背跌落。
是宋子君!
让藏族阿姐牵马停下,秦可踩着马凳下了马,匆匆赶过去。奔跑间她想到救护车肯定开不到这草原上,不由地焦急起来。
宋子君已经痛的无法动弹,她的脸和身上许多地方都被擦破了,汩汩地淌着血。她害怕地哭喊:“我的腿断了!”
原本游客骑的马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脾气温顺,身体健康。可没想到出事的这匹马才接待了半天的客人,已经很疲乏。想来是牵马的时候弄错了。
而且宋子君要别人松了缰绳,她不熟悉草原地势。刚刚便是在一个有点深的草沟出事了。
双方都有责任,此时救人要紧,也没顾得上追责。
导游洛桑听到消息也赶来了。他二话不说让人帮他背起宋子君,准备带到他的藏医阿爸那里。
秦可看见她的腿无意识地随动作荡着,十分可怕。
好在他家不远,就在草原下方的青稞地上。一行人紧紧跟上。
“子君……”秦可担忧地抹着眼泪。他们没接触过藏医,自然存了几分怀疑。
而且如果腿摔断了可不是小事。在简单处理过肯定要去就近的医院。
藏医多农的家建在河边上,修的高大豪华,样式和尼玛的家很像。多农医生是藏医的第七代传人,也是当地的富人。
宋子君被小心的放在大藏床上,多农医生迈着稳稳的步伐来了。他长得有点斯文,虽然皮肤也被晒成了黑紫色,却比别的藏族人多了几分特别。
他先是给子君做了个简单的检查。捏过了她腿上的所有骨头。问到她全无知觉后,拿出一个小锤子给她做了膝跳反应,万幸的是还有痛觉。
“啊!好痛啊!”宋子君鬼哭狼嚎的。
“幸好你是关节骨折,骨头没有断。敷点草药,静养一段时间就行。”
他们听到这句话方才稍微安下心。听说多农医生每年看过的落马的病人数不胜数,还考了汉族的职业医师资格证。
宋子君拒绝了秦可要送医院的打算。
洛桑又表示,这件事与他这个导游也脱不了干系。这段时间她们大可以住在他家,分文不收,也算他的补偿。
两人便留在了洛桑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