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如织 莫沉吟》逢弦

14、 欧阳媚儿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谁比谁久远？
　　执起海棠的落花，只有这样的感叹，看着树上经过夜风的侵袭而显得颓废不堪的花枝，真的确信了人生真是世上最短的事情……
　　“二姐！你在干嘛呢？”若痕的声音意料中的带着无限的兴奋和满足，谁叫她有了一个哥哥了？！也因此，除若辛外的几人女儿身份曝光，这一大早的，紫郁就换上了一件素色的纱裙，看起来就像谪仙下凡，清新动人，“看你穿的像仙女似的，二姐夫有没有看过啊？”
　　“还乱说？！要不是你，我现在需要穿成这样？！”紫郁收拾好心情，转过身开始郁闷的回答道，“你呢！看看，还穿着丫鬟的衣服，这两个辫子是大姐帮你弄的吧？你现在就等着给我们送早饭是不是啊？！”
　　若痕听得她这一句，扯扯自己身上丫鬟的淡紫色衣衫，不解道：“不这样打扮成丫鬟的样子，我跟着你们帮你们渡红线怎么办？这样不是最好吗？”
　　“……”紫郁无语中，跟这个人根本无法进行深入的交流。
　　“对了！”若痕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兴奋的抓起紫郁的袖子，笑道：“好二姐，那天晚上的点心很好吃呢！可惜你只做了姐夫的，都没做我们吃的，我还想吃，你再做一次得了？！”
　　“那个也成，但是你也得让我得了空闲才行啊！”紫郁说道，心里却希望她不要多想，结果当然非她所能预料的——“那……嘿嘿……二姐的时间都是给了二姐夫了吧？”若痕一脸不放过她的笑容，此时的一个声音救了尴尬不已的紫郁：
　　“痕儿……这么早的你不去吃早点，在这里吹什么冷风呢？”两人回头，便见到邸玉尘一袭浅绿的儒衣，显得依旧是那么羸弱，但是两人都知道他一定是有很大能耐的，只是不外现而已。
　　“原来是哥啊！”若痕奔到他身边，便挽起他的手，笑道：“我啊！再帮我二姐找丈夫呢！她今天打扮的跟仙女一样哦！保管当事人一定会知道她的心意！对了！”若痕说到这里，暂且不管脸已经烧红的紫郁，转而向邸玉尘疑惑道：“哥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啊？一定要找个绝世大美人哦！”若痕还不忘两手不断比划着：“呐，柳腰，素手，如云黑发等等都要有哦！还有脾气秉性也要配的上大哥的，最主要的是要温柔可亲哦！”
　　“痕儿……”邸玉尘无奈的看着她这样小孩子般的行为，她就是痕儿……伸手拿下她在空中摆动着比划未来嫂子样子的手，“不要为哥操心了，这种事情还是要看缘分的……”
　　“那……我可事先声明哦！我不嫁人！”若痕见他不以为意的样子，便如此接嘴道。
　　“好……只要你开心，什么都好……”邸玉尘现在几乎是无条件答应所有若痕提出的话，让一旁的紫郁看得好生羡慕。
　　“四儿……你现在可好了，有了哥哥，哪像我们，孤零零的……”紫郁嗔怨道。
　　“二姐，你不是有二姐夫么？”一双眼睁得滴溜圆，满含着匪夷所思。
　　“……”紫郁觉得自己真是难以言喻的笨，竟然又绕到这个对她来说敏感到不行的话题，“我先回去吃早饭……”
　　“哎？”不懂，真的是不懂哇！这些女人们的想法！
　　“走吧！去我那里吃早饭吧！我让晋澜弄了你最爱吃的绿豆糕……”邸玉尘拍拍她的肩膀，微笑道，自然也没有发觉自己说的是曾经的“痕儿”喜欢的东西。
　　“真的吗？我刚才还想让二姐帮我做来着……哥，你真是太好了！”若痕兴奋的不得了，抱着邸玉尘的臂膀晃荡着。
　　“你喜欢就行……”原来，了解的越多，越知道她就是痕儿，痕儿还活在这个世上……
　　“嗯！真是好吃！味道怎么都不变呢？晋澜，你也来一块吧？”若痕吃的满足不已，伸手递出一块给晋澜，却不知道别人都已经吃过早饭，就她自己一大早的不吃饭到处晃荡。
　　“小姐自己吃就行……晋澜已经吃过了……”晋澜恭恭敬敬的回答，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把一个红色的小瓷瓶交给书桌前的邸玉尘。
　　“咦？你们在做什么？”若痕见晋澜没吃，便凑到书桌前，好奇的看着邸玉尘把红色瓷瓶内的油状液体倒入研药钵里，是在制药么？
　　“公子在制专治跌打损伤的红衣……”晋澜接着把一边的红花递给邸玉尘，接着道，“这种药对于跌打损伤的疗效很好……”
　　“哦……呐呐，这些成分是什么啊？”若痕惊讶的看着钵内渐渐变为油红色的液体，觉得有些晃眼，还有那个冲鼻的味道，让她几乎迷了眼。
　　“水杨汁、桂叶油、丁香油、香茅油、血竭、红花……”邸玉尘微笑道，脸上已有薄汗，“大概就是这些东西……取名为红衣。”
　　“哥你休息一下好了……看看你脸上都是汗啦！”若痕责怪道，伸手用帕子帮他轻拭着额上的汗水，一脸的认真。“活血散寒，消肿止淤……”随手拈起桌上的小纸片，不知觉读出上面的字，若痕疑惑不已，听起来好像是药效，“风湿骨痛，扭伤淤肿……”
　　“四儿……二姐做了好吃的，让你去厨房找她！”这个时候，很不默契的是若辛的声音突兀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让邸玉尘不禁微微皱眉。
　　“啊？！真的吗？太好了！”若痕看着已经从门外走到近前的若辛，喜笑颜开，放下手中的纸片，转向邸玉尘，“哥，那我先走了，等会再来找你哈！”一蹦一跳的就已经冲到了门外，还不住叫嚷着“二姐，一定要多留点给我吃吖！”
　　若辛的神色在若痕离开后就变得狠厉和冰冷，看向依旧自顾摆弄药材的邸玉尘，道：“现在，我们来谈谈……”也不等邸玉尘发话，就兀自在房内的古木椅上坐下。“说吧！有什么事？”邸玉尘知道这个人是来干嘛的，但是还是很有礼的回答着，放下手中的物什，也坐了下来，“若辛公子来这里，是关于若痕的事吧？”
　　“我警告你：我不管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但是都不要牵扯到四儿！她很多事情都不懂，她经不住你们这些心里城府深沉的人的摆弄和利用！”声音字字坚定不容反抗，跟平常嬉笑欺负若痕的若辛完全不一样，现在的她表现出来的是对自己姊妹的在乎和保护。
　　“你……”晋澜被他的一席话气得满脸通红，却被一脸镇定的邸玉尘拦下来，冷静的回答道：“你也是若痕的哥哥，哥哥对妹妹的感情会是利用么？想必你也很清楚吧？你放心好了，我们没有任何阴谋，我只是找到了我的痕儿，以一个哥哥的角度想要好好的看着痕儿开心的活着……仅此而已……”柔情溢满他的双眸，看的若辛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不再说什么，若辛听得此言，站起身来便往门口走去。
　　“若辛公子……”邸玉尘好奇的看着他这番举动，心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像你说的，我不会再怀疑你，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伤害了她，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不要说是你，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渐渐远去的身影听不到这句自言自语，消散在风中的是永恒的承诺…………
　　夜露凝在屋顶的草上，也凝在屋子周围的草上，每一颗露珠都小小的、青青的，映着月光。从头顶遮遮挡挡的树梢之间，月光泻下，仿佛青幽的鬼火……
　　“少主，我和赭石无法继续跟踪，他们身边跟着武功高强者，而且数目不少……”月光掩映下的荷塘边，凉亭里传来低低的恭敬的声音。
　　“哦？你们也不行？”声音慵懒得夸张，难以想象这个声音的来源是何方风华人物。
　　“是……属下无能……”
　　“知道了，下去吧……”没有失望的语气也没有恼怒的成分，声音平静的有些异常，一阵衣衫窸窣之声后，月华浅淡扫过凉亭，只见一位素衣男子斜躺在亭内的软榻上，宽松的衣衫半开显得无比慵懒和妖冶，一头黑发随意的披散开，青丝在亭内到处蔓延，如玉的手上拈着一只碧玉夜光杯，幽幽的光芒衬托着他的绝代风华使得身旁这一切美景黯然失色……
　　“原来如此……辂风……你真是好样的，把我看中的人带在身边哪？”好听的声音带着诡谲的气息回荡在月色里，飘渺的近乎透明，眸子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妾身愿意跟着您……”紫郁本打算进屋子给辂风送点心的，谁知道刚到门口便听到了这么一段对话……“我不是在游山玩水！你没事就快点回去，不要给我惹麻烦！”令紫郁万分惊讶的是这个暴跳如雷的声音竟然是辂风的吗？那个脾气一向温和可亲的辂风？那个微笑着和自己赏月谈论点心的辂风？那个在她们危急时担忧的呼唤“紫郁……”的辂风？
　　“可是，我们一起同路对于媚儿来说不是更好吗？难道您不顾姑妈的脾气要把我推开吗？”那个娇滴滴的女声似乎要哭出来了，哽咽着近乎吐字不清。“我已经说了！难道我的话你敢不听吗？就算是母后亲自来了，也只有你回去这一个结果！”话语冰冷无情，而对方自称“妾身”，难道是他的妾室？他已经娶亲了？！
　　想到这里，紫郁惊讶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的往后退去，不料脚下踩空石阶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手中捧着的茶盏杯碟也尽数打翻。
　　“谁在外面？！”声音凌厉的吓人，辂风听到外面的巨大动静还以为是那个下人在偷听，气急败坏的打开门，却见到了满地的狼藉和一脸惊愕的紫郁，“紫郁？你没事吧？”辂风直接走到她面前蹲下，伸手欲扶她起来。
　　依然是平常温柔的语调和神情，但是他的身后却是一个华服女子，紫郁的视线被阻，看不到那个女子的脸，想来也一定是古文中说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了吧？
　　“没……没事……”紫郁只能这么讷讷的回答道，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不着痕迹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兀自快速收拾着地上的狼藉，站起身来对着两人一礼，“对不起，紫郁告退……”转身离开，自然也没有看到辂风眼里闪过的一丝落寞和受伤。
　　“她是谁啊？”身后的女子不解的问道，却是一脸的妒气和阴狠，“难道皇上您不用解释一下吗？皇上是不是对她有情？”
　　“你好像还没有资格管我吧？”辂风转身正面对着这个让他觉得恶心的妖娆女子，“就算母后接受了你，但是在我面前献殷勤……你还是省了吧！”
　　“皇上你……”媚儿似乎还想争辩什么，描画的妖娆魅惑的双眼圆睁，一脸的不平之气，“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北花、东风！”话音刚落，两位白衣男子便躬身出现在媚儿面前，着实把她唬了一跳，“你们……你们干嘛突然出现啊！吓了人家一跳！小心本贵人回去好好治你们！”
　　“欧阳媚儿！你最好安守本分，不然我让你永远也回不去！把她带到静园里！不准让她出来！”辂风冷冷的对着两人下命令，接着就是哭闹着的媚儿被两个面无表情心里却大笑不已的男人押解着去静园…………
　　“四儿……静园里住着他的小妾……”紫郁喃喃着，以自言自语的声调对吃点心正欢的若痕倾吐心声，的确，她很矛盾，非常矛盾，在现代从来没有过的矛盾……
　　“吖？小妾？小老婆吗？”若痕停下右手，左手拈起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接着便是含糊不清的话语从嘴里蹦出来，“那……有什么关系啊？他的小老婆没惹你吧？”
　　“……”
　　“难道她惹了你？！”尖叫出声，听起来她似乎打算大干一场。
　　“没……没有……”紫郁只能这么说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来找若痕谈论这种事真的是非常失策，极度失策！
　　“哎？二姐，你要回去了吗？这里的荷花不好看？”若痕愕然的看着紫郁一脸低沉的往亭子外走去，吃惊的叫道，“要不我陪你去看海棠？那个也很好看嘛！哎？怎么了？”
　　“……没事……我好困，先回去睡午觉……”紫郁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真不知道若痕到底有没有看出其中的缘故……
　　“吖？呃……好……”奇怪，非常奇怪！看来真的要好好问问大姐，这个时候的二姐到底是怎么了？再塞一块绿豆糕进嘴里，看着塘里的荷花，眼里闪过一抹激动：“不过，这个荷花真的是好漂亮哦！嗯……点心也很好，真是惬意的生活啊！”
　　…………
　　“她叫做欧阳媚儿，听西月说是辂风的小妾，她好像还是那天我们逛街所碰到的那个纨绔子弟，叫做什么欧阳家成的姐姐……而且……小二……”若辛说了这么一通，坐下来，看着一直低头不语的紫郁，担忧的说道：“我想……以我的猜测，他——辂风，有可能是王爷或者是君主……你……怎么看？”
　　“这样啊？”紫郁的声音了无生气，低沉而深回，“我不知道……在现代只是崇拜，处于对明星的崇拜才支撑着自己的单纯的喜欢的感情，现在的我……好像已经脱离了原本自己给自己所设定的界限……不是原本的崇拜，而是我现在所无法控制的情感……已经朝着我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着的感情……舍长……现在的我，又该以怎样的自己去面对他？怎样去面对接下来的时间？”
　　“小二……”若辛抱住她的双肩，此时的紫郁显得那么的柔弱，那么的茫然。
　　“这样的我……是不是中了蛊惑？我们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古代的呢？难道只是我许的那个愚蠢的愿望？那么……我现在希望结束的心情，上天是否也一样能够理解到？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不把我们带回去？那个真正属于我们的世界里……至少，我的梦会一直是虚无的只是安慰自己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真实的能够触碰却虚无的不能拥有……”紫郁抬起手，回握着若辛，似乎想从这个触碰里找到勇气，不输给自己无奈的勇气……
　　“那么就放弃吧？”若辛的温柔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醉，“放弃对于操纵自己感情的线的掌控，让它自由，看看它会往哪里去寻觅人生……不要管它，自己就这样生活着，顺其自然……”
　　“舍长……”这种让人炫目的温暖，真实的让她感觉到自己的任性是多么没有必要……是的，想要倾诉的任性，想要逃避的任性，想要独享的任性……没有必要……
　　在这个忧郁的黄昏，一片枫叶从夕阳里掉落……
　　“三哥……那是我摘到的枫叶哎！这种天气没有落叶，你不要跟我抢嘛！”
　　“开什么玩笑？！上面又没有写你的名字，现在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哎！你个混蛋！还给我啦！”
　　“有本事自己来抢！”
　　“啊————！你也是个变态！”
　　“哈！来抢啊！”
　　渴望着收拾自己的心情，没有这么多多余的顾虑和自怨自艾，也不是修炼到了心如止水……感情是长途跋涉，不仅仅是坚持和努力，还有放任它像自由一样随风旅行……
　　因为……转身，便看得到不变的温柔微笑……
　　“紫郁……”还有温柔的呼唤……
　　“嗯……晚上的点心是水晶饺哦！”笑着应对生命中的感动和情感依附……
　　“谢谢……”不变的温柔能够给人前行的勇气……
　　“不谢……”就这样，并肩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