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如织 莫沉吟》逢弦

13、怀念是深藏的记忆

　　虽然世人看不见，然而说不定它们能看见世人，也就是说，但凡生命，都是特定环境的小儿，它们与周围的水土、气息、苍穹、风雨相濡以沫，形成万物相生相依的关系，世人不能轻易打破。如若是谁不懂得因此而心生敬畏，那么世人的罪孽就要受到惩罚了……
　　他看着面前已经郁郁葱葱的草木，如是想着，直到身边的男子递给他一筐新鲜的药草，才回过神来：“晋澜，我又在想些奇怪的东西了，自从痕儿失踪之后，好像从来没这么混沌过……”
　　“主子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我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被唤作晋澜的黑衣男子恭敬道，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但愿如此……不知道痕儿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他黯然的想着，但凡碰到痕儿的事情，他总是这么没精打采的，原本在医术上颇有造诣的他却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晋澜没再说话，上前一步虚扶着他上了马，重新开始赶路…………
　　“哇哦！还是出来逛街比较好玩耶！”若痕兴奋的大喊着，完全不知道身后的三人承受着路人看怪物似的眼神，还继续道：“呐，我们去哪里逛？”
　　“四儿……”若辛一个箭步上前，捂住若痕因兴奋而得意忘形的嘴，咬牙切齿的警告道：“小声一点！笨蛋！脸都被你丢尽了！”
　　“唔……唔…”若痕挣扎无用，只能不停的点头示意。
　　“不过，我们这样出来，还真是不知道要去哪里……”真凌茫然的看着喧闹的大街，没精打采的说道。
　　“我们呢！就和原来逛街一样，看衣服什么的，然后累了就去吃东西打发时间喽！”紫郁家庭主妇一般的说出自己的心声，毕竟古代的衣服布料什么的都和现代的大相径庭。
　　“只要四儿不要大叫大嚷的就可以了……”若辛这才放下手，让若痕又是几记眼刀杀过去。
　　“让开！让让！”四人正闲逛着商量该买什么好时，千篇一律的是主角碰上了麻烦事——只见几个富家子弟模样打扮的人嚷叫着拨开人群冲过来，四人本能性的后退，结果那几人径直到了刚才她们站着的地方，便开始冲着那个卖针线活的姑娘撒泼起来：“小娘子……昨天哥俩几个买了你的绣品，真是喜欢的撒不开手，这不，哥俩几个今天决定把你接到府里，让你只为我们绣！成不？”说着，为首的锦衣公子更是抓着姑娘的柔荑不放，看着对方挣扎惊恐的脸，反而一脸的猥亵。
　　“不要！放手！来人啊！救命啊！”
　　主角开始叫嚷，这边最近的四人刚看完戏，震惊的不得了的空挡才刚回神，就见围观的人不敢吱声只是看热闹，而正主已经被几人连拉带拽的往前走。心底同时暗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但是如果她们知道这个为首的人是什么身份，那么她们肯定会考虑看看要不要喊出下面的话。
　　“慢着！”四人竟然同时出声，惊住众人的同时，惊住自己。
　　“哦？”正不亦乐乎的几人听到这声音，一时停了下来，刚才为首的公子走到四人身边，不屑的扫了几个来回，哼声道：“我劝几位还是别管这回事，这件事就算是县官大老爷来了，他也不见得敢管！”
　　“变态啊你！”若痕啐了一口，看不惯这种神经病仗着自己家的权势胡作非为，手在脑先行，便一拳招呼过去，正中他的左眼，打得他哎呦呜呼的嚎叫，在场所有人哗然，连同行的三人也被若痕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得不行，但是几秒的呆滞后是大快人心的哄笑。
　　众人也跟着三人大笑起来，让锦衣公子又羞又气，只得捂着伤处抬手招呼身后的人：“死小子！我要你好看！给我上！”
　　真打啊？我哪里行啊？若痕看着冲过来的几个人一个脑袋两个大，直到听到若辛她们的呼喊“四儿，小心！”才回过神来，一拳又一拳的随便招呼着，余光扫到真凌和紫郁两人吃力的拿着扫帚打着一呼而上的纨绔子弟，心里急得不行，却又脱身不了。
　　关键时刻，只听得一声“住手！”便有一黑衣男子进入战斗圈，迅速分开两拨打的难舍难分都已经相当狼狈的人，沉声道：“不得再打，否则我便好好教训他！”
　　“喂！你这个变态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凭什么教训我们？明明是他们的错！变态果然是帮着变态的！哼！”若痕挣开拉着她的三人，上前两步就骂开了。
　　晋澜看着面前女扮男装的女孩子，看她骂了这么一通，自己什么都没听进去，等她停下来，就只是冒出让若痕莫名其妙的三个字：“痕小姐……？！”
　　“小姐？！”若痕一惊，迅速退后到若辛三人身后，跟刚才强悍的那个人完全两样，声音支支吾吾的：“三哥，大姐，二姐……他看出来我们是女的了啊！”
　　“怎么回事？”这一声在四人耳里听来简直就是天籁，微侧身，只见辂风一身清爽的月白色儒衣从人群后踱出，身后毫无疑问的跟着西月和南雪两人，“紫郁？你们怎么在这里？”迅速看到了那四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子，又差点失笑出声——她们四人的衣衫都脏兮兮的，看样子好像惹上什么麻烦了？
　　想到这里，紫郁几人还没来得及回答，辂风便冷眼看向另一边的几个纨绔子弟，冷声道：“欧阳家成？”
　　“……”那个纨绔子弟看到辂风为何惊愕恐惧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四人中除了若辛，都是万分疑惑的表情，若辛只是心中冷笑：看来，果然是身份不凡的人物，不然怎么会这么嚣张？
　　“你等着……我待会要去拜访令尊……”辂风只是这么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便转身看向四人所在的地方，用完全不同的语调温和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紫郁回答道，语气中多了疑惑和怀疑，甚至是淡淡的疏远，辂风没有忽略掉这些，只是一笑置之，一直以来，都不会想到有人会不忌惮自己的地位和权势，谁都是一样的吧？
　　“哎？你干嘛拉着我啊！放手啊！你这个变态！”听到若痕大声的呼喊，几人转身便看到若痕被原先制止打斗的黑衣男子拽着往前走，若痕气急甩开他的手，闪到一脸惊异还没回神的若辛身后，叫唤着：“神经病！”
　　“痕小姐……”黑衣男子的表情看起来极度受伤，若辛努努嘴，示意着“看！你伤了一个无辜少男的心！”，被若痕狠狠的剜了一眼“关我屁事！还无辜少男咧！”。
　　“这位公子想必是认错人了吧？”辂风踱到晋澜面前，恭敬的一抱拳。
　　“不可能！”晋澜强辩道，弄得若痕真想上去抽他两巴掌，“我家公子……”晋澜还没说完，众人只见他的神情几变后喃喃道：“公子……”
　　原来，正主来了……
　　一身淡淡的药草味，素白的长衫显出错觉似的羸弱，长得颇有些柔美的脸庞，淡然的神色，还有那种病怏怏的气息，令在场的人无不觉得他惹人怜爱，（若痕：喂！在场的人中我可没有那种感觉啊！）当然这无关与他是否是男人而非女人的问题。但是这种淡然的气息在他瞥到一脸歉意的晋澜不远处的若痕时，脸上就像是病愈一样泛出点点光彩，漂亮的脸一下子显得光彩夺目起来。
　　“痕儿……你在这里……”他想要走过去却被一脸黯然的晋澜拦下：“主子，痕小姐并不认识晋澜……”
　　刚才听得那个变态亲昵的喊自己“痕儿”，鸡皮疙瘩抖落一地的若痕还来不及揍扁一脸坏笑的若辛和玩味的看着自己的真凌、紫郁，就冲着主仆两人大吼着：“喂！那个叫什么晋澜的！还有你身边的这个……”
　　说到这里自觉地卡壳，机械的问了一句：“对了，你叫什么？”
　　被她弄得不知所措的白衣男子不自觉的便说出口：“邸玉尘……”
　　“好！晋澜和你这个邸玉尘！听清楚了！我的名字叫做南宫若痕！不是你们说的什么‘痕儿’，也不是什么‘痕小姐’，呐……”若痕自豪的站到那三人身边，挽起她们的手，用一个自认为很倾城的笑容道：“我有三位大哥，我有家人……所以，你们认错人了！后会无期！”转身就走，顺便还拖走了一脸茫然的真凌。
　　“痕儿……”邸玉尘看着若痕的背影却非常无奈，“明明性情一点没变，怎么就是不愿意与我相认？难道还是恨我？”若辛几人听得他这一句低喃，便由辂风出面调解道：“公子如不嫌弃，就到寒舍去坐坐怎样？”
　　“对啊！跟我们走吧？等一下说说来龙去脉，看看有没有我们能帮忙的地方……”若辛礼貌的说道，其实心里正想着等会儿看若痕的好戏，哈哈！
　　“那……如此，多谢了……”晋澜扶着看起来虚弱不已的邸玉尘跟着若痕和紫郁回容棠苑去，而辂风则是随欧阳家成去拜访令尊，于是“分头行事”…………
　　“就是说你们的小姐是因为讨厌家里以外的男人，所以逃婚而失去踪迹的？！”若辛听到这里的表情已经不是惊叹可以形容了，像！简直太像四儿了！
　　“没错……小姐从小看到外面的男人就会觉得难受，所以即使小姐出门也是好几个人跟着……”晋澜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一脸忧心的邸玉尘，“公子身为小姐的哥哥，对她更是好得没话说，所以当公子亲自为小姐选亲的时候，小姐就骂公子冷血无情……然后就一走了之……”
　　“那……请问你门家小姐叫什么名字？”一直听着故事的紫郁此时发话，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不仅长得一模一样，名字里还有同字的啊！
　　“小姐名为邸雨痕……所以，晋澜才称她为‘痕小姐’……”晋澜一五一十的回答道，完全不知道面前的两位女孩子要干什么。
　　“真的是很抱歉，我们妹妹她并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因为从小到大她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若辛说到“妹妹”这个词，差点咬着自己舌头，但还是把话给挑明了。
　　“就算舍妹失去了记忆，你们也不必拿这种理由来诳我们吧？”此时的邸玉尘竟然显得那么威严那么令人觉得胆寒，改变就是这么转瞬之间的事，顺利让若辛和紫郁噤声。
　　“这……并不是我们诳你们……”紫郁觉得恐怖极了，难不成跟对方说：我们是穿来的，你们不用白费心思了？
　　“住口！”若痕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身后是拉她不住的一脸憋红了的真凌，“你们两个没事不要在这里瞎扯！”
　　“痕儿！”邸玉尘似乎很不高兴，双眉紧蹙，一脸面色不善，“我可是你大哥！”
　　“我管你是几哥！”若痕不屑的一撇头，接着后知后觉的忙转过脑袋对着两人，一脸不可思议，轻声道：“你刚才说什么？”
　　“痕小姐……主子说‘我可是你大哥’……”晋澜恭敬道，小姐咋咋呼呼的性情真是一点没变哪！
　　“大哥？”若痕奔到邸玉尘面前，一下子变得喜出望外的，叫道：“你愿意当我的哥哥？”
　　“什么叫做‘当’？我本来就是你哥啊？”邸玉尘笑得一脸温柔和宠溺，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
　　“那好！你就当我的哥哥好了！但是我得事先说明！我不是你说的那个妹妹，所以你以后后悔的时候千万不要说是我骗你的！”若痕说得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装出来的铁面孔差点让晋澜也笑出来。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哥哥听你的就是了，以后都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邸玉尘眼里的黯然没有逃过若辛和紫郁的眼睛，她们对视一眼，不解的同时只是微笑——只要四儿开心就好了，其他的不重要。
　　“耶！我有哥哥了！哈哈！”
　　“四儿！你想把房子拆了吗？！”
　　“我有哥哥了！呜呼！”
　　“四儿！你不要得意忘形了！”
　　“我有哥哥了哦！”
　　…………
　　梅雨似乎已经完全过去了。
　　不久之前，日复一日，比针还细的雨丝连绵不断，身上穿的衣服也仿佛终日带着湿气，今夜，夏季的星辰闪烁明亮，云间青幽幽的月亮忽隐忽现，已经是半夜，但是邸玉尘还是站在窗边看着对面园子……
　　“公子……”晋澜不知何时立于他身后，喃喃着只是如此呼了一声。
　　“晋澜……你是不是想问什么？”邸玉尘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起伏和波澜，让人难以揣测他的心里这时正在想什么。
　　“是，晋澜不知道为什么，公子昨晚明明已经受到营卫的传书……证实……”晋澜不敢再说下去，但是邸玉尘的脸色还是没有变化。
　　“证实痕儿已经被当朝的齐王派出杀手除去……而我为什么还要认南宫若痕做妹妹？”邸玉尘这时才瞥了一眼身后的晋澜，复又看向夜幕上的月，微叹一口气，语气里都是欣慰和安然：“因为……我相信她是痕儿留在世上给我的补偿，痕儿一定是不希望我孤单寂寞，所以才让若痕到我身边……她们两个人不管什么都是一模一样，名字也是相同的……恍惚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她就是痕儿……”
　　“公子……”晋澜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根本不知道公子这么隐忍着心里的伤痛……
　　“其实……记忆就是一条河……虽然没有名字，活着的世人根本没有料到它像自己一样活着，但是它的身体里同样有着血脉和骸骨……而我能为痕儿做的就是把对于她的记忆深藏着，对于新生的痕儿……我们会有新的回忆……这种怀念，是痕儿的永远……”邸玉尘不变的语气和淡然的微笑依旧，只是脸庞上多了两行浅浅的盈满着月光的华美…………
　　风，带着微微的咸味，荡漾着拂过院落里的海棠，片片花情曼舞……
　　一直尝试着使生命中的遗憾和美好成为风中花舞的状态，但是当寒风吹来的时候，乱了曾经的记忆，但是紧紧地抱好怀念，只为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