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天》徵羽姑月

2、【贰·画未】

　　“是你。”惜流停下了脚步。看那个憔悴的男子。
　　男子抬起头。“你怎么在这里。”
　　“那你又怎么在这里！”眼里竟要迸出杀人的怒气。
　　男子着一身青衣，面容憔悴，显然刚流过泪。他尊在一隅，烧着什么东西，火堆旁放了些写有字的纸。男子手上拿着一幅画，画纸已有些泛黄，看来是年代颇为久远而常年没有拿出来晒过的。可是画上之人却只能隐约看清，似乎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梳着发髻。那挂在脸上的笑容，印在泛黄画纸上，让惜流发了疯。
　　是的，就算只能从那被风吹拂而勉强看清的画上的脸，她也知道那个女孩是谁。让她恨了十年，却不肯原谅的女孩。让她怨了十年，却心痛的女孩。
　　让她想起那年春天，因她一句戏言就踮着脚去摘树上的花差点掉进池子里的那个女孩。
　　她当了她八年。她霸占了本是她的一切。包括那个男子。惜流一直这样觉得，才固执不肯原谅突然揭开的谎言。和那些谎言里的所有人。
　　如果只是单纯的恨，她不会活得这么压抑；如果只是单纯的爱，她亦不会这么纠结。可惜的是，她忘不了她为她摘那朵花的心，却不能因此原谅她在她看来假善的笑。
　　她用了十年的时间去感化这个男子，却抵不过他们年幼的青梅竹马。
　　她用了十年的时间来欺骗这段感情，却在今天不能不再一次割伤自己的心。
　　终于，所有的压抑在这一场祭奠里演变成疯狂。

　　惜流上前一步，抢了男子手里的画。
　　男子直视着惜流，柔弱的眼光顿时变得严肃。“还给我。”
　　惜流看着画上的女子，突然笑起来。“未完之画！你还是没有画完，还是没有画完！”
　　画上的女子只画了上半身，虽然墨迹早干。当年落下去的笔，提起来的时候，眼前的人不见了，画也未成。伤心处，不想去碰，就把画收起来了。从此以后再也没画过画。他们相处的十年时间里，她想他为她而画，他却说他不会。她知道他撒谎，却不想难为他，也就罢了。忍了十年，争取了十年。从小就被抛弃的孩子，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渴望被人爱。
　　“惜流，不要任性了，把画给我。”
　　“给！就快成为我夫君的人，竟然拿着一个女子十年前的画，这说起来像话吗！”惜流瞥了一眼画上的女孩，将画卷了起来。“死了的人，都不能从心上抹去吗。我一个活着的人，一个和你相处了十年的人，还比不过她吗。”眼里隐约是痛楚，声音也轻了好多，带着些许哽咽。为什么偏偏是她。什么都是她。让她如何去原谅。
　　似乎又能看见去年的今日，她从那楼阁上飞身而下的样子。淌了一地的血，衣服都染成红色。没有人能在那里呆过十年，没有人能忍过十年的寂寞。十年前是她，一年前是她。两个惜流人生里注定摆脱不了的影子。

　　惜流突然就把画丢进了燃烧的火势里。
　　男子去捡，被火烧了手。也只捡回来画上衣衫的一角。想起了那年，她说她要走了，他说画未完。她却摇摇头说，那就烧了它吧。一语成戳。十年后，焚成灰烬。
　　“为什么！”男子眼里有血丝，那样恐怖的神情，那样冷漠的看着惜流。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惜流顿了顿，语气瞬间变得了冰凉。“就因为这画上的人是她！就因为你应该爱的人是我！”
　　男子一巴掌打在惜流的脸上。“你。不可能的。这辈子不可能。永生永世都不可能。”他说着转身而去。
　　只剩下惜流一个人，泪流满面。
　　她像爱里的乞讨者。乞讨着别人哪怕一点点可怜的真心。都是奢望。

　　几天后，传遍了全京城，说吏部侍郎的长子吐血而亡。死前手里拿着被烧了的一幅画，画上只有一处衣角。
　　惜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平静。她以为这是她的宿命。
　　为什么没有人来爱自己呢。她开始转牛角尖。一步一步把自己逼近死角。
　　爹爹不曾正眼看过她。却为何要在十年前她把接回玉清园。
　　娘在她出生时就欺骗了她。却为何最后假惺惺的哭诉自己的过错。
　　他，从来爱的都是另一个女孩。却为何要在她最孤寂的时候来关怀她。爱上他对自己的好，却不能让他爱上自己对他的好。
　　为什么人生，会这么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