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在掷骰子GB》命座星

18、熔炉

　　秋玉绝抬眼望去。

　　熔炉外表整体呈锈红色，最顶部的圆形开口，每隔五分钟，伴随着刺耳的尖鸣，就会喷出约五米高的白色蒸汽。气泡沸腾的炸锅声响起, 被空旷的坑洞放大，在闷热的岩壁间回荡着。

　　秋玉绝沉默地注视着熔炉，看见周围麻木地等待死亡的纯人。

　　洞窟地狱终于在秋玉绝面前，第一次较为深入地展露出了它可怖的真面貌，纯人们紧挨着彼此，先是发出凄厉的惨叫和嘶吼，随后表情渐渐变得麻木，一个接一个爬上金属板，站上熔炉正中央搭建的平台。

　　——纵身一跃。

　　不管不顾地跳进了熔炉底部宽阔的深红色巨口。

　　死亡的过程寂静无声，空气中满满都是飘荡的灼烧过后的焦糊气味，纯人们不带挣扎，毫不犹豫地，就这么排着队死掉了。他们死去的那一刻，熔炉顶端的小红灯就会闪一闪。

　　这一幕幕发生的太快了，秋玉绝蹙着眉头。纯人主动赴死的行为，放在她眼中，怪异费解，让她忍不住感慨宇宙物种的多样性。

　　秋玉绝随手拉住一个纯人，不让他走:“你们为什么要跳进去寻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根本不会相信。

　　被拉住动弹不得的地鼠人呆呆傻傻：“我们是没用的家伙，是废物，做什么都不行，就只好被送到这边来了，跳进熔炉后，我们好歹是有用的。”

　　啊？

　　秋玉绝困惑地看着他们，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你让他们去死就乖乖送死的智慧生命吗？！就算是智商低，做不来高难度的工作，也该是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智慧种族。

　　纯人和秋玉绝认识的人类长相一模一样，在她眼里，洞窟地狱的纯人就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

　　可是……

　　一直以来，秋玉绝都觉得，没有智慧生命，愿意轻易放弃活下去的机会。

　　人是如此。

　　大自然界的动物也是如此。

　　只要能活下去，就绝对不可能为了无聊的理由去死。

　　秋玉绝不信邪。

　　又拉了一个纯人过来问话：“干嘛要跳进去？”会死诶。

　　纯人支支吾吾，一脸惶恐。

　　这些聚在熔炉周围的纯人，比秋玉绝之前所见过的纯人都要胆小畏缩。朝着一张张麻痹无神的脸孔望过去，秋玉绝愈发困惑。

　　那个带秋玉绝到熔炉这里的来的小个子纯人，期期艾艾拉住她的衣袖，犹豫再三，解释道：“不能不跳进去的，跳不跳，都会死。能被带到这里来的纯人，都是没几天好活的，很快就要死的家伙。”

　　“为什么？”秋玉绝转过头，目光专注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跳进熔炉？

　　“因为这座熔炉需要燃料。”付格燃的声音微冷。

　　“……”

　　原来是这样啊，主动赴死化为熔炉燃料，多恐怖的一件事，竟然没有一个纯人敢站出来反抗，逃离这里，哪怕逃出去后只能苟活几天，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之前杀死的那两个纯血，应该是监工。”

　　“监视纯人跳下熔炉的监工吗？”

　　付格燃眸光闪烁：“如果纯人不肯自觉点跳进熔炉，就会被监工当场杀死，事后，再将尸体拖进熔炉里。”

　　纯血的强大战斗力，和长时间以来面向纯人的残酷压迫，已经让纯人们习惯臣服于不公的命运。

　　如果不是化身为鱼的秋玉绝，在吃掉整条河道里的蜘蛛鱼后体质永久强化，她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轻松干掉熊一。说来也怪，当时，秋玉绝并没有听到神灵在掷骰子的脑内提示音，告知她刚刚接收到神灵的礼物。

　　末日最开始降临时，她也曾体会到这般诡谲怪异的感觉，

　　身体好似一分为二。

　　有时秋玉绝做出的一些事情，当下不觉得有什么怪异，回过头一想，却觉得那不像自己平时的所作所为。

　　熔炉上方飘浮的烟尘滚滚，燃起的火光，倒映在秋玉绝漆黑的眼眸深处。

　　每当有一个纯人跳进熔炉，秋玉绝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她感受到呼吸的空气越来越热了，地面仿佛被撬动，地底下有紊乱的波纹能量在震荡。

　　“我是个不怕热的人，都觉得这里热得心里很慌。”付格燃的声线压低，仿佛陷入了某种极度不舒适的状态中。

　　秋玉绝专注地望着熔炉：“我要把这里毁掉。”她的瞳孔深处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淡粉色的嘴唇紧抿成一道严肃的直线，像是在无声斥责着什么，眼底沉寂一片，如星星坠入深渊。

　　五官清秀，偏生气势惊人。

　　“正有此意，毁了这个熔炉，我的任务就做完了。”付格燃把放在怀中渐渐冷却下来的红纹小石头，放手丢了出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下一秒，熔炉顶部端口的白色蒸汽，在接触到小石头的瞬间，纯白色与焰火的橘红交织，滋滋的尖锐长啸声传来，狂暴流窜的赤焰以惊人的速度，冲向最高空。

　　附近的纯人们纷纷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望着付格燃。

　　所有的红纹小石头都投入了熔炉。

　　噼噼啪啦，在熔炉表面炸出裂纹。

　　“什么人！敢闯进这里——”

　　“天啊，有入侵者！”

　　大概是熊一、熊二两位纯血监工的一去不回和熔炉发出的爆裂巨响，终于引起了注意，场面变得喧嚣起来，十多个长相狰狞的纯血从后方涌来，这些纯血和熊一、熊二一般，长相大多类似，机械臂末端连接的钢刃簌簌划过天空，巨长的犬牙咬得嘣嘣作响，钢钉覆满整个前胸、脖子能三百六十度旋转。

　　一眼望去，他们的长相还挺好玩的。

　　秋玉绝纹风不动，暗自估算敌方战斗力和己方战力的悬殊。

　　打趴熊一，对秋玉绝来说，没什么难度，比应付一大群凶神恶煞地赶过来围剿她和付格燃的钢铁怪纯血简单多了。而像鼠那样的纯血，就算神灵不打算给秋玉绝特意加个增益buff，她也不会对鼠的存在感到忌惮。

　　接连五六把钢刃掠空砸来。

　　秋玉绝起身闪过，身形快如残影。

　　——果真难搞！

　　越来越多的机械怪纯血赶来，他们的攻击频率混乱无序，打法没什么技巧，全凭闷着劲儿狠冲狠打，尖刀钢刃无情，只要数量够多，地盘够窄，再是没个章法，也要人命，机械怪纯血依仗自身变态优势，一通乱劈乱砍下来，杀伤力十足可观。

　　“……这样下去不行啊。”

　　付格燃叹息一声，掌心汇聚起随热风摇晃的火焰。

　　只听一声凌厉的破空声响，数道萤萤红光，从付格燃的脚下朝四方延展，一左一右两只分别为蓝色和红色的半透明翅膀，在地面的红光形成魔法阵一样的纹路后，从他的肩胛骨根部虚幻地铺开。

　　秋玉绝分神看了一眼，呆愣片刻。

　　这是什么？！

　　长着翅膀的魔法少男？

　　虽说她之前也当过长了一对大翅膀的鸟人，前不久，还变成了一条两米长的大鱼。不该五十步笑一百步的，可是……

　　“哈哈哈哈哈哈！”秋玉绝捂住肚子，放声大笑起来。

　　在她的放声大笑中，付格燃身手矫健、拳脚生风地击退了赶来的纯血，顺带彻底摧毁了这座熔炉。

　　任务毕竟是付格燃的，秋玉绝没出大力，权当自己看了一场好戏。

　　打完就跑，绝不恋战。

　　——是付格燃笑着对秋玉绝说的第一条如何打群架的绝世真理。

　　-

　　熔炉被毁掉掉后。

　　秋玉绝假装无事发生，带着付格燃，回到鼠所在洞窟。

　　半夜。

　　秋玉绝窝在角落里，回想着亲身目睹的种种怪事，对于纯血和纯人之间这种畸形的关系，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这种错乱的等级差异、身份隔阂，形成的原因其实也简单。

　　纯血武力值强大，轻易能杀死一大批奋起反抗的纯人，纯人人数众多，联合起来也打不过纯血。纯血不会对纯人产生怜悯，更不会想着去保护他们，纯血的权威和荣誉，建立在压榨和剥削纯人上，如果要给予纯人平等，就要推翻纯血的崇高地位。

　　洞窟地狱这个世界，缺少物质资源和娱乐精神。

　　很大程度上来说，蛮像秋玉绝认知中的历史上的奴隶社会。

　　洞窟地狱的社会文明倒退到这个地步。

　　是众神犯下的罪呢。

　　“鼠，你是怎么看待那些纯人的？”当秋玉绝听到鼠夜里睡不着觉发出的古怪吱吱声，她没多想，就把话问出口。

　　良久后，鼠小声嘀咕道：“问这个啊，我能怎么看，我又不是纯人。”

　　秋玉绝起身走到付格燃身旁，贴在他耳边说：“我有一个想法……”

　　付格燃眯起眼：“你当真要这么做？”

　　秋玉绝点点头。

　　破而后立，不破不立。

　　两个小时后，洞窟外围一片嘈杂，夜的宁静被打破。

　　栀子偷偷潜入进来，摇醒已经睡过去的秋玉绝，求她带自己离开洞窟地狱，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秋玉绝困得要命，刚想说点什么，安抚心情莫名激动的栀子。

　　前来追捕重罪犯的纯血士兵，闯入鼠的洞窟。

　　“罪恶深重的外来者和受到蛊惑的叛民，触犯法则，颠倒秩序，如若他们没有受到严厉惩罚，父神众怒之下，会降下神罚。王族有令，必须将外来者和叛民即刻抓捕入狱，如不能活捉，便就地处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