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剑杀》期蒲

33、绝望之梦

　　这一刻，瑶音第一次发觉自己的胆小，她怕。

　　她怕的不仅仅是所谓的天命，她怕的，是人心易变。

　　当他恢复记忆，想起所有事情的时候，还能保持初心不变吗？

　　当他回归魔界，他们各为其主，无穷的猜忌之下，感情不会随之变质吗？

　　这是一场豪赌，而赌注，就是她的心。

　　赢了，自然是两情相悦，相互厮守。

　　而输了，却会一败涂地，心魔横生。

　　只是赢面太小了，如果要赌，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扪心自问，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她愿意付出这个代价吗？

　　瑶音沉默良久，终于抬头，自嘲道：“对不起，你就当我胆小吧。”

　　明镜的目光终于暗淡了下去，他知道，瑶音不是胆小，只是不够爱他而已。

　　他勉强笑了笑，嘴角挂着僵硬的弧度，说道：“这不怪你，是我不够好，没有打动你。”

　　见他脸色发白，却逞强的样子，瑶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总是这样，用无辜的样子令她放下防备，继而侵蚀她的心。

　　“结界开了，我要走了。”瑶音忍住不看他那张令人心软的脸。

　　此次分别，便是诀别。往后有幸相遇，不过陌路人了。

　　眼见她就要进入结界，明镜忍不住开口：“等等。”

　　见她回头，他心中苦笑，问道：“九重天上相助之情，你可还记得？”

　　瑶音愣了一下，点头称是：“你可有什么要我做的？只要能力所及，我必会相助。”

　　明镜虽然早有预料，到了这一刻，仍然心痛不已，勉强道：“我欲到比翼鸟族寻找销魂香解药，音音可能助我？”

　　和他预料的一样，他提出这个要求，瑶音虽然无奈，却无法拒绝。

　　“音音？”若水在旁边催促了一声。

　　“好，我带你们进去，不过比翼鸟族向来不见外人，为了避免恐慌，你们要紧跟着我们。”瑶音说完，就指定了一处入口，让他们逐一进入。

　　过了结界，就是比翼鸟族。

　　只见广阔无垠的蓝天之下，遍布茂盛的丛林，丛林里建有许多树屋，有许多长着翅膀的人在树屋间穿梭，这就是比翼鸟族。

　　“原来这就是神秘的比翼鸟族，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海牙感叹一声，又转头看向若水，“小雏鸟，你怎么没有翅膀？”

　　若水见他好奇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振，将隐藏的翅膀展开。

　　只见宽大的羽翼洁白无瑕，在阳光下散发着银色的光泽，这一刻，若水的美有些野性，令人不敢逼视。

　　海牙愣了片刻，忍不住移开视线。

　　若水见他不说话，凑近了问：“怎么样？好看吗？”

　　海牙没想到她突然凑这么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尴尬地看了看周围：“还行吧。”

　　“哦，只是还行啊。”若水有些低落地转身，对上瑶音的视线时，眼中却露出一丝狡黠。

　　瑶音对她比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再接再厉，就快步往前走，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明镜看了他们一眼，也追了上去。

　　比翼鸟族虽然清贫，但是沿途所见，却无忧无虑，乃是一方净土。

　　瑶音看了片刻，感叹道：“有时候，真想变成他们，什么也不要管，什么也不要想。”

　　明镜说：“音音，只要你愿意，我们也可以和他们一样。”

　　瑶音好笑地摇头：“你是魔尊，我是西洲王，怎么能一样呢？”

　　明镜顿了一下，拉住她的手，说：“如果，我不做魔尊呢？”

　　瑶音万分惊讶地看他，竟然顾不上抽出手，问道：“你说什么？”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不做魔尊，就像听从来没想过不做西洲王一样。

　　明镜却说：“音音，你心里一直介意我的身份对吗？”

　　“不要说了。”瑶音摇头制止。

　　她知道，如果明镜再说一下，很可能会动摇她的决心。

　　明镜紧紧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看着她低声道：“音音，如果我不是魔尊，你的顾虑是不是就少一些，也不会再害怕？”

　　他都知道，原来他都知道。

　　瑶音心中感到由衷的恐惧，她大力抽出自己的手，不敢再看他一眼，落荒而逃。

　　她像个瞎子，在丛林中蒙头跑，发丝凌乱，犹如七上八下的心绪。

　　但她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明镜真的不做魔尊呢？

　　他如果不做魔尊，他们就没有了立场问题，她就不怕他利用她做些什么。

　　如果他不做魔尊，过往的恩怨就离他们远去，没有父仇，没有西洲和魔界的恩怨，他就只是那个明镜王子，只是她喜欢的人。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她还在犹豫什么呢？

　　“是瑶音来了吗？”一道温和慈祥的声音传来。

　　瑶音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跑到了一座巨大的树屋前。

　　这座树屋建在一颗万年榕树上，虽然不比紫麟宫宏伟，却透着一股朴素大方的气息。

　　这里就是比翼鸟女王的居所。

　　瑶音抬头看去，就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站在门口，光阴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但也留下了宽厚仁慈的力量。

　　“祖母，是我。”瑶音忍不住上前跪倒。

　　女王将她扶起，见她满身狼狈，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问道：“祖母的小乖乖，这是怎么了？”

　　瑶音靠在祖母温暖的怀里，摇头不语。

　　女王不再问，只是将她带入殿中，亲自给她擦了脸，又让她吃点心。

　　瑶音平静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祖母，我…”

　　女王摇头笑了笑，说：“现在不好意思了，刚刚也不知道是谁，弄得像是花猫？”

　　瑶音又低头吃了两块点心，就听外面传来若水的声音。

　　很快，若水就带着海牙和明镜进来了。

　　“音音，原来你已经到了。”若水招呼了瑶音一声，转头对女王说，“祖母，这是我和音音的朋友，有事找祖母帮忙。”

　　又对明镜和海牙说，“这就是我祖母，比翼鸟族女王陛下。”

　　两人见礼后，女王打量了一下两人，在明镜身上顿了一下，问道：“你是鲛族？不知和鲛族明珠公主是什么关系？”

　　明镜恭敬回道：“明珠正是姑祖名讳。”

　　女王感叹：“怪不得见你有几分眼熟，原来是故人之后。”

　　她又看向海牙，疑惑道：“你这小辈倒是眼生，是谁的后人？”

　　海牙愣了一下，回道：“家母不过蛇族如烟，不过无名之辈，早已过世。”

　　“如烟？”女王琢磨了一会，“听起来像是蛇族王族排名，可惜了。”

　　“你们刚刚说要找我帮忙，不知道是什么忙？”女王亲切地问。

　　明镜上前回道：“晚辈中了销魂香之毒，想要找回记忆，不知女王可知解药为何？”

　　女王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沉吟片刻，问道：“你为何要找回记忆？”

　　明镜看了瑶音一眼，见她目光闪躲，苦笑：“晚辈心中有一人，丢失的记忆与她有关，心中不舍，便想寻回。”

　　女王闻言看了看瑶音，又打量了明镜片刻，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祖母，你看我做什么？”瑶音有些尴尬地放下点心。

　　女王含笑道：“你啊，就是顽皮。”

　　瑶音不知道为何感觉被祖母看穿了，这种事情，长辈知道了，总归有些尴尬。

　　她不禁看了明镜一眼，对上他的视线时，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祖母，你还是说回正事吧。”瑶音催促道。

　　女王见此，无奈摇摇头，对明镜说：“销魂香是鲛族明珠所制，你可知道？”

　　明镜回道：“销魂香的确是姑祖所制，不过鲛族并无解药配方。”

　　女王叹息一声：“明珠也是个痴人啊，这销魂香不过是她做的一个梦罢了。”

　　一个梦？

　　众人好奇地看着女王，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明珠当年和岐山仙人相恋，却不想岐山仙人只是利用她度情劫，忘情之后，再不见她。明珠伤心欲绝，便制作了销魂香。”女王说着停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怅惘。

　　一听情劫二字，瑶音眉头一蹙，连塞了两块点心，一下子噎住了。

　　这一下，殿中一片忙乱，若水拍背，明镜喂茶，才让瑶音免于成为第一个噎死的神仙。

　　见她喝了茶，把点心咽下去，几人才松了一口气。

　　海牙嘲笑道：“你说你怎么回事？这都能噎着？”

　　瑶音也有些尴尬，理亏道：“这不是听故事太认真了嘛，马失前蹄，马失前蹄。”

　　她转头对女王说：“祖母，刚刚说到哪了，继续啊。”

　　女王刚刚见瑶音噎住，本想过去，却发现有一个人比她更快。

　　她看得很清楚，瑶音噎住后，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跑回去，但是明镜是最先到达的。

　　明镜和音音之间隔着若水海牙两人，明明离她最远，却来得最快。

　　如果不是时刻关注，反应怎会如此迅速？

　　这鲛族小辈，倒让她想起故人明珠，也是个痴心之人啊。

　　据她看来，明镜和音音，襄王有梦，神女未必无心。

　　只是音音不知为何，好像有意疏远，其中莫非有内情？

　　女王这么想着，却不露声色，又道：“明珠用销魂香做了一个梦，可惜却是个绝望的梦。”

　　明镜问道：“莫非销魂香的解药和岐山仙人有关？”

　　女王惊讶地看了看他，笑道：“你这小辈倒是机灵。不错，明珠服下销魂香时，心中绝望，但也有一丝幻想。她幻想着岐山回头，用真情唤醒她的记忆。”

　　“销魂香的解药是真情？”海牙看了看明镜，又看了看瑶音，“这是什么解法？”

　　瑶音也极为意外，她不知想到什么，眉头渐渐紧锁，不敢相信地问：“祖母可确定？”

　　如果真情才能化解销魂香，蛇君如墨曾经就解过毒。那岂不是说，母亲心里真正爱的人是如墨？

　　女王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并没有否认，而是叹息道：“哎，缘分二字奇妙难言。有的人有缘无份，有的人有份无缘，音音不必太过介怀。”

　　言下之意，如墨和琉璃就是有缘无份了？

　　祖母说的，瑶音不得不信。

　　此事事关先人，斯人已逝，再多纠结也没有意义。

　　瑶音放开此事之后，却莫名不敢看明镜的眼睛。

　　这一刻，她莫名感到内疚。

　　如果只有真情能唤醒明镜的记忆，那么，这一刻她的心思无所遁形。

　　幸好若水及时解围，她被凄美的故事感动，忍不住追问：“那明珠公主如愿了吗？”

　　女王摇头：“没有，可怜她痴心一片，却至死未等到岐山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