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剑杀》期蒲

30、帝君布局

　　瑶音见如墨自绝，大仇得报，心中轻松极了。

　　轻松过后，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上万年来，她一直想着为父报仇。先是魔尊，后是蛇君，总归有一个目标在那里。

　　而如今，仇人已死，她也失去了目标，突如其来的孤寂感袭上心头。

　　她环顾四周，一眼就看见大殿左侧的白衣身影，清冷如玉的公子殷切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中仿佛有千言万语。

　　她仿佛被刺伤一般，收回视线，忽略了他暗淡下去的眼神。

　　今日处置蛇君能如此顺利，瑶音怎么可能不知道都有谁的功劳？

　　殿内参奏的人中，有大半是明镜找来的，虽然此事她和孰湖早有准备，但却不能不领这个情。

　　如果是别的什么人，她定然感佩于心，千恩万谢。

　　可惜，是魔尊容冶。

　　他不过是为了骗取她的心，不过是为了渡劫罢了。

　　瑶音硬了硬心肠，不再往鲛族那边看，不看不闻，便不存在。

　　他们的眼神交流虽转瞬即逝，却瞒不过有心人。

　　上清帝君收回视线，突然问殿中众仙：“如墨自知罪责难逃，自绝而死，蛇族之罪却仍未定下，众仙如何看？”

　　殿中的众仙回过神，纷纷躬身道：“但凭帝君做主。”

　　帝君侧头看向蛇族：“如期，如理，如今蛇君之位空悬，你们可有意一试？”

　　如期和如理是蛇族仅剩的两位上神，修为最高，自然有这个野心。

　　特别是如期，他与如理向来不对付，这时躬身道：“但凭帝君驱策。”

　　蛇君名义上是帝君的臣子，如期此言，就是有意了。

　　也许是因为亲大哥惨死，如理有些魂不守舍，慢了半拍，跟着道：“但凭帝君吩咐。”

　　帝君轻轻点头：“蛇君之位，有德者居之，本君便以一年为期，你们将蛇族之事妥善处理，赔偿也好，求情也罢，平息众仙怨怒。一年之后，本君自会选出新蛇君人选，你们可有异议？”

　　听帝君这么说，殿中众仙神色各异。

　　瑶音因有些心不在焉，倒没觉得什么。明镜站在殿中，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帝君此举，无疑平息了事端，但也用蛇君之位吊住了如期和如理，和他以往行事有些不符。

　　帝君一向淡看三界，却为何不直接任命新蛇君，反而定下一年之期？

　　觉得奇怪的仙人不少，但不管众仙如何作想，但是帝君的做法对任何人都没有损失，便没有深思。

　　大殿众仙，无论是受害者还是旁观者，均俯首称是。

　　蛇族之事暂告一段落，万仙大会也正式结束了。

　　众仙陆陆续续离开九重天，瑶音也想回西洲，将父亲遗留的属地打理好。

　　离去之前，瑶音在上清殿和帝君告别。

　　瑶音进来时，帝君正将黑子置于棋盘，对白子呈现绞杀之势。

　　仙生长久，帝君一贯喜欢自娱自乐，也不知和自己下棋有什么乐趣可言。

　　这副场景瑶音看了上万年，总觉得孤寂难言，只要她在场，总会陪他下几局。

　　不过总是输多赢少，瑶音骨子里便不服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如今想来，已经过去千年了。

　　这千年来，师尊又一个人下了多少局棋呢？

　　“你看这白子可还有活路？”帝君目不斜视，仿若闲话家常。

　　瑶音定睛看去，见黑子已成合围之势，奇怪道：“师尊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往黑白两子总是不分伯仲，不到最后难分胜负，怎么今天相差如此悬殊？”

　　帝君淡淡一笑，眼中似有睥睨之态，却并未多言，反而清空棋盘，侧头问她：“今日可开心？”

　　瑶音知道他说的是如墨身死，她大仇得报的事，感叹道：“一般般吧，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帝君看了她片刻，收回视线，无意般问：“今日殿中颇为热闹，是谁在帮你？”

　　瑶音愣了一下，下意识掩饰道：“没有谁，都是孰湖孰海找的人。”

　　话刚出口，她就皱眉，不知道为什么要帮容冶掩饰。

　　容冶那么厉害，就算帝君知道他，又能把他如何呢？

　　她的谎言并不高明，孰海等人还没有那么多的能量，能将仙界九成势力囊括。

　　不过幸好帝君并没有追问，反而道：“自你历劫下凡，算来已经过去千年，也不知棋艺可有退步？”

　　话中之意，是要考教她的棋艺了。

　　瑶音无奈坐下，按照以往习惯，她执白，他执黑，两人下了一局。

　　白玉棋盘上，光影朦胧。

　　她执白子，轻轻置于棋盘之上，瓷白的手纤秾得宜，温润更甚白玉。

　　帝君将黑子落下，恰在白子身侧。

　　有那么一刻，双手相触，转瞬即逝。

　　瑶音见此，却挑眉笑道：“师尊这是干什么，莫不是要让我一子？”

　　帝君垂眸，见黑子主动送到白子阵中，的确像是送上门的猎物。

　　他抬头说：“千年来第一局，便让你三子，如何？”

　　瑶音欣然接受，连下三局皆胜，不禁心下得意，不知不觉便多下了几局。

　　等她告别帝君下九重天时，已经过了三日。

　　九重天往西洲的必经之路乃是丽水，丽水之上有招摇山。

　　瑶音途径丽水时，正是烟花三月，山间姹紫嫣红，山下碧水潺潺，风景绝佳。

　　她降下云头，看了会山，又看了会水，起先兴致勃勃，而后意兴阑珊起来。

　　也许是孤单一人的原因，茂盛的草木渐渐褪去颜色，变得恼人思绪。

　　她一时想起琅琊山那天的月色，还有月色下的白衣少年。

　　一时又想起东海千里菡萏，碧波骄阳之下的情热之吻。

　　她越想越心浮气躁，看那些花花草草十分不顺眼，便欲拔剑劈砍，将这些烦人的思绪一并砍去。

　　仙剑出鞘的瞬间，剑气带起漫天花雨，稍解愁绪。

　　仙剑在空中盘旋一圈，伴随着颜色缤纷的落英，被她握在手中。

　　只是她刚刚起手，便见剑柄上“含光”二字熠熠生辉，她想起这把剑的来历，却怎么也砍不下去了。

　　三界人人皆知，含光剑是魔尊容冶本命宝剑，却又自动认她为主，乃他们二人情定之剑，是天定缘分，却不知道此剑是她讹来的。

　　她卧底魔界之时，借着和魔尊游玩之际，便将兵力布防摸得七七八八，怕他发现端倪，便设法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含光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那日魔尊意外闯入她所设的杀阵，又将她充当阵眼的仙剑损毁，她说那是家传仙剑，自然是无稽之谈。

　　她父亲明峦起于微末，原本不过是农家之子，少年有奇遇才修成上神，因他义薄云天交友甚广，又被推举为西洲王。

　　至于她母亲，虽然是比翼鸟公主，但比翼鸟族穷的叮当响，除了花容月貌，她也没有留给她什么。

　　因此她家根本没有什么家传秘宝，别说宝剑，就连传家碗筷也没有。

　　只是她当时见不得容冶得意，就装作一副伤心的样子，用几滴眼泪骗他许下诺言，白得一把仙剑。

　　她当时本意是支开他，并没有想到他会花大力气搜集稀有材料，又用心头血浇灌剑身，乃至于含光剑出世。

　　得知剑名含光的时候，她才恍然发现魔尊把她的逢场作戏当真了。

　　在魔界之时，她就觉得魔尊有些缠人，只以为他是在怀疑自己，还在心中倍加防范，就怕死于非命。
　　却不想他只是入戏太深。

　　后来，含光剑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跑到天界找她。

　　那天她从西洲回九重天，刚到南天门，就被一把仙剑投怀送抱，低头一看，却是赫赫有名的含光剑，十分惊讶。

　　她还没来得及将剑扔掉，容冶就追了过来。

　　说实话，她当时是想过留下他狗命的，只是实在打不过，无奈放弃了。

　　“瑶音。”容冶见她转身就走，忍不住开口。

　　她当时心里很烦，仇人送上门她却因为打不过放弃，太窝囊，憋屈。

　　瑶音没有回头，又听他在背后说：“我知道你不会信我，但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明峦不是我杀的。”

　　这一次，瑶音回头了。

　　她在心里认定明峦死于魔尊之手，已经上万年，当然不可能相信仇人的话。

　　她只是觉得奇怪，魔尊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问：“你今天来，是想干什么？”

　　容冶见她目露怀疑，笑容苦涩：“你对我，可有过一丝真心？我是说，如果我不是你的仇人，你可会喜欢我？”

　　瑶音没想到魔尊还没有打消那个念头，惊奇地打量了一下他。

　　她当时想的是，没想到魔尊容冶看起来风度翩翩，脑子却有问题，竟然会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魔尊是她仇人，是既定事实，她便不可能会喜欢他，其他假设，听来十分可笑。

　　瑶音这么想着，也就笑了：“等你死了，又投胎了，也许我就会喜欢你了。”

　　魔尊乃是不死之身，她这话无疑是最恶毒的诅咒，容冶却不生气，反而若有所思。

　　他问：“只有这个法子了么？”

　　瑶音没气到他，无趣地转身离去。

　　如今想来，容冶那时就已经有了赌命的想法了吧？

　　如今他的确死了，又重新投胎了，还算计她喜欢他。

　　为了度那个该死的情劫，他还真是不遗余力，机关算尽。

　　就连含光剑，都是算计中的一环。

　　她看着手中的含光剑，想到里面有他的心头血，却因为和她神魂相连，会将她自动带到他身边，就觉得心中郁闷。

　　她越想越生气，一时冲动，手中注入灵力，就想将剑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