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剑杀》期蒲

11、笼中之鸟

　　瑶音跑了一会神，又听帝君问：“近来听闻你长居省经阁，这是为何？”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帝君一眼，发现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却深不见底，好像什么也瞒不过他。

　　此时瑶音仿佛理解了那些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神仙，这副能看透你的样子，心里威慑不言而喻。

　　但是瑶音越是心虚的时候，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此时笑了笑说：“因为徒儿此时并无记忆，便在省经阁查些三界中事，省的出去被人骗，丢了师父的脸。”

　　言下之意还是为了帝君好。

　　听她这么说，帝君顿时沉默了一会儿。但她明显感觉有一股视线在她脸上徘徊，仿佛在琢磨什么。

　　半晌，听帝君叹道：“不错，你有如此孝心，又如此好学，为师甚感欣慰。我这殿中的书籍你应该也看看才是，看完了再出去，便再也不怕有人欺你。”

　　瑶音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就见他起身出了殿门，随手布下了结界，牢牢地罩住了上清殿的范围。

　　她瞬间回过神，就要逃出去。却发现这结界即刻便成，她像一只笼中鸟一样被关住了。

　　“师父，可是徒儿做错了什么，要关徒儿的禁闭？”瑶音对着那冷漠的背影叫道。

　　帝君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句：“老实呆在殿中，等你看完里面的书，本君自然会放你出来。”

　　不是吧？

　　瑶音跑到书房看了看那堆积如山的书本，怀疑刚刚的自己是个傻子，竟然为接触到这些书高兴了一下。

　　帝君说的是真的吗？她要看完所有的书才能出去？那岂不是说她要过上百年才能离开？

　　想到在蓬莱等待她的人，瑶音有些不安。

　　不知道她没有按时回去，他们会不会到九重天来找她。

　　海牙似乎有些惧怕帝君，他应该不敢来。如果容冶来了，天门的守将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吧？

　　如果能送信给他们就好了，只是这里常年无人来，谁能帮她呢？

　　日子就在胡思乱想中过去，她一边翻看殿中书籍，一边等待时机。

　　这天瑶音正在看一本三界大全，听见外面传来嘉禾的声音，不禁走到窗口往外看，可惜没有看见那个腼腆小仙子。

　　“公主？”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从窗台上传来，瑶音低头一看，却是一只小飞虫发出来的。

　　“嘉禾，是你吗？”瑶音喜出望外，连忙压低声音。

　　“公主，是我。听司命说帝君把你关在上清殿，我来看看你。”嘉禾飞到瑶音结界边缘，却怎么也进不来。

　　“好嘉禾，你来得正巧，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见嘉禾答应，瑶音让嘉禾帮她写一封信，交代她送到蓬莱朗月仙人府上，交给她的一位朋友。

　　嘉禾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瑶音担心帝君会随时回来，便催促她赶紧走。

　　事实证明瑶音想的没错，帝君果然很快便回来了。

　　事实上，帝君很少会离开上清宫很久，更多的时间都在上清殿。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被瑶音吵怕了，最近很少到后殿来看她了。

　　这日瑶音却又见到了帝君的身影，他一进来，便事先说：“你不必说了，不看完这些书，本君是不会撤掉结界的。”

　　说着帝君在书房拿了一本书，就出去了，仿佛他就是来取这一卷书的。

　　“师父……”瑶音根本来不及开口，他就从视线里消失了。

　　无奈叹息一声，瑶音随手拿起一本三界大全，一边想着嘉禾什么时候能带回蓬莱的回信。

　　等待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等嘉禾第三天傍晚出现的时候，瑶音喜出望外，打开了海牙署名的回信。

　　海牙倒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说他们一切都好，让她放心寻找答案，不必着急。

　　瑶音看着这封信，却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信上通篇都没有出现过容冶的话，就算海牙担心信被截取，隐去容冶的名字，也应该用“小道士”之类的代替啊。

　　瑶音越看这封信，脸色就越是僵硬，嘉禾此时在旁边说：“公主，你的朋友可还好吗？”

　　瑶音抬眼看了嘉禾那张单纯的脸蛋一眼，心中自嘲，脸上笑道：“挺好的，你此次送信真是辛苦了，这千年百花蜜应当颇和你胃口，你拿去吧。”

　　嘉禾见瑶音取出的花蜜，低眉顺眼地道谢，看不出任何心虚的地方。

　　瑶音感叹这九重天人才济济，就连这小仙都滴水不漏，便摆手让她离开。

　　这小仙敢假传信件，自然是奉了谁的命。这九重天上，能命令她的自然只有那一个。

　　这便宜师父为何把她关在这里？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如果他知道了她的目的是寻找魔种，自然不会把那书留在书房，要是她自己，只会选择毁了那书。

　　这么想着，瑶音只觉得在九重天待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还是下界去寻容冶和海牙。

　　如果她终究渡不过此劫，剩下的日子当然要和他们在一起度过，方不负韶华。

　　只是要出去可不容易，这么想着，瑶音还是决定假装被骗住了，放松“牢头”的警惕，找机会离开九重天。

　　于是接下来的几十年时间，瑶音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那天她在殿中休憩，听见前殿隐约传来说话声，听声音颇有些耳熟，仔细想了想，似乎是蓬莱的朗月清溪两位仙人。

　　瑶音正着急怎么出去和他们相见，就听见窗外传来打趣声：“公主这是怎么了，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她意外转头看去，却发现是那朗月仙人在窗外，立即跑到窗边：“前辈，是你啊，我那两位朋友可还好？”

　　朗月道：“恐怕不太好，你走后不久，那小娃娃便被人掳走，你另一位朋友去救他了。这些年你那朋友送了不少信来，我被催着来交给你。任务完成了，我便走了。”

　　瑶音初闻此言，神魂俱灭。

　　什么叫被人掳走？从称呼上来看，应该是容冶被人掳走了，海牙去救他了？

　　眼看那仙人就要走了，她立即叫道：“仙人别走啊，这结界甚为牢固，信我也取不进来。仙人这样，可不算完成了任务，就不怕有人怪你？”

　　瑶音只是话赶话这么说，却没想到那朗月仙人真的转过身来，语气无奈：“如果不是清溪爱多管闲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趟这浑水的。”

　　那朗月仙人这么说着，就将结界开了个小口子，将那书信扔进来，走的时候好像忘记恢复那结界。

　　瑶音不想有此惊喜，瞬间便化为青烟，消失在了天界。

　　她离开九重天后，正要在万界山找个地方看看这些信，却听后面有人道：“公主走得好快，可是赶着去救你那位朋友？”

　　瑶音惊讶回头，就见那朗月清溪两位仙人站在不远处，说话的正是清溪。

　　“不错，前辈可有指教？”瑶音此时看这两个仙人十分顺眼，念在营救之恩，态度十分恭敬。

　　“并无指教，只是我看公主法力大损，在下界十分危险。我这里有一个宝物可保公主平安，等归来时公主还我即可。”清溪说着将一件形似莲花的法器给她，就和朗月相携离开。

　　远远的还隐约听见朗月说：“这法器倒是给的利索，怎么却不敢……告诉……”

　　后面的话模糊不清，瑶音就不往心里去。看了看那莲花法器，发现是一件护身的法宝，便将它放在身上。

　　接下来总算有时间看海牙这些年寄过来的信件。这些信少说有几十封，一一翻过，发现他说了几件事。

　　其一，一百年前，容冶和海牙二人在蓬莱等她等得心焦，便搬到了万界山居住。只是没过多久，海牙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容冶被人掳走了。

　　其二，海牙四处寻找，终于在五十年前在东海鲛族找到容冶。此时容冶不知为何成了鲛族王子，还失去了记忆。

　　其三，海牙正在设法恢复容冶记忆，他怀疑容冶中了一种叫黯然销魂香的鲛族毒药，正在设法寻找解药。

　　在天宫呆得久了，这些年也看了许多书，瑶音倒是知道这黯然销魂香是鲛族秘药。

　　传说几万年前，有一位鲛族公主被负心汉抛弃，伤心欲绝，便想将那孽缘忘得干干净净。

　　于是用鲛人泪、断肠草等几位药材制成了黯然销魂香。过来发现这东西不仅能忘情，还能让人忘记前事。

　　正所谓“黯然销魂香，巫山枉断肠，好梦过一场，前事尽皆忘。”

　　瑶音想到容冶失忆了，肯定把她也忘了，如果又遇上别的什么人，那她岂不是非常尴尬？

　　这么想着，瑶音按捺住那一丝急切，看剩下的几封信。

　　后来的几封信中，海牙还问她怎么不来东海帮忙。

　　原话是这样的：“你此时实力低微，来了可能还要帮倒忙。但是现在我找的可是你的小情人，你这样不闻不问不太好吧？容冶此时失忆了，鲛族美女如云，你就不担心？”

　　不得不说海牙不愧是她从前的好友，深知她的心啊，她的确有些担心。

　　后来海牙开始猜测她是不是被帝君关在九重天了，说让她等等，他会找个机会来天宫看她。

　　看来海牙果然了解她，知道她如果行动自由，必会到东海去。

　　看过书信，瑶音对比三界地图，发现青丘和东海比邻而居，东海鲛族离此处并不远，便循着方向飞身而起。

　　瑶音干脆利落地离开了九重天，却不知九重天上司命陪帝君下了一下午的棋。

　　临走时，司命问：“帝君既然舍不得，为何要放她走呢？”

　　帝君顿了一下：“你看这一百年来，她可快乐？”

　　司命摇头，公主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反而欲盖弥彰。

　　“既如此，强留何用？”帝君说着，突然道，“你对那小仙可是真心？”

　　司命一愣，下意识道：“自是真心。”

　　帝君说：“既如此，也不白要你帮忙，你把她领走吧。”

　　司命闻言，恭敬施礼：“多谢帝君成全。”

　　“何必多礼，你我相交为友多年，也只有那茶树成仙后你才来的勤一些。此后你们可是长居昆仑？”帝君无意间问。

　　司命自然称是，他假扮蓬莱仙人骗嘉禾，本就不光明，往后可不敢让嘉禾来天界多逛。

　　万一遇到朗月清溪两位仙人，非得穿帮不可。

　　说来没想到那清溪仙人如此热心，那西洲先王已经故去万年，清溪仙人对他的情谊倒是历久弥新，对公主也爱屋及乌了，竟然会来九重天劝说帝君放走公主。

　　更没想到的是，帝君还真被劝动了。

　　想那上清帝君是何等超脱世俗的人物，帝君之位尚嫌麻烦，却愿意为西洲公主插手西洲内务。

　　如今，连伴生法器莲花台都送了出去。

　　可见这世间万物，无不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