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陛下不想搞事[穿书]》瘦山寒

2、谋逆·二

　　武将、宦官、氏族、寒门、皇权……

　　麟奕闭目冥思，将这几日了解的朝堂势力在脑中梳理了一遍，想着想着，就联想到了暴君对付大将军的毒计。

　　暴君原本是想给大将军下疯药，再引导发疯的大将军打死廷尉寺卿和卫尉寺卿。

　　廷尉司掌帝京刑狱，卫尉主管帝京防务，如今都归氏族管理。

　　暴君设这毒计，胃口极大，想来个一石三鸟。一则将中了毒的大将军扣在帝京，节制朔州穆王府的兵马；二与三则是意图改变朝堂格局，将廷尉与卫尉纳为自己的势力版图。

　　说简单一点，就是为了集权。

　　大黎历经两百年风雨沧桑，虽然国家正值鼎盛时期，但皇权已然旁落。

　　这在中.央表现为氏族独大，寒门、纯臣毫无出头的机会，带累皇权难行制衡之术，渐渐御下乏力。在外则表现为，兵权外放，皇权对兵权的节制太小，武将若拥兵自重，中央将进退失据。

　　这样的现状，绝大部分是开国之初就遗留下来的问题。彼时大黎先祖与一众氏族武将共同开创了这个王朝，为了彰显患难情意，皇室先祖给氏族和边关武将留下了很大的自主权。

　　最初，各方势力都还其乐融融，但随着权利的更迭承袭，人情生分，皇权、氏族与武将三方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大。

　　氏族为了巩固地位，盘踞朝堂，将武将排挤到了边关。
　　武将到了边关，得不到中央照拂，自给自足也活出一方天地。
　　而骤然发现自己只剩一个尊贵身份的皇帝，为了制衡中央氏族，又培养了宦官集团和寒门势力。

　　本来这般制衡已初具成效，中央有寒门和宦官平衡氏族，内外有氏族武将相互牵制。
　　谁料先帝，也就是暴君他爹，太过倚重寒门，与宦官集团离心，宦官勾结氏族，将寒门一锅端了。

　　合纵失败，氏族一朝得势，权利到达顶峰，开始打压宦官。宦官集团这才着急忙慌，推了母族乃是寒门出身的暴君上位。

　　宦官原本是想效法前几任帝王，再度扶植寒门以行制衡之术，与氏族达到三足鼎立的平衡局面。

　　谁料暴君是个混不吝。前几任皇帝都不敢动边关武将，只与氏族在中央斡旋，但暴君一上位就以绝对的暴力，将天高皇帝远的边关武将势力卷入了中央朝堂的倾轧之中。

　　大黎朝岌岌可危的内外平衡由此打破，氏族与武将正面斗法，暴君坐山观虎斗，最终在两虎两败俱伤之时，将他们一道铲除。

　　暴君由此实现一人集权。

　　只可惜，这样的手段太伤基业，皇权在握之时，也是他身死亡国之时。

　　麟奕生前，筚路蓝缕十多年，刚当上天下共主没几天就死了，可以说从没享受当皇帝的喜悦。

　　如今，他有心做个太平年的清闲皇帝，自然不会如暴君这般行事。

　　只是这外放权利还得稍加制衡，否则，他这清闲皇帝怕也做不长久。

　　思付间，内侍来报：“陛下，将军来了。”

　　“谁？”

　　“穆衍大将军。”

　　穆云澈？

　　这天都黑了，他来干什么？蹭他的晚膳么？

　　正要打发人走，麟奕忽然灵台清明。

　　他为救穆云澈担了这么大风险，不向大将军讨个人情，是不是说不过去呢？

　　不得不说，暴君的手段虽然阴毒，但这个制衡的切入口到找得极好。

　　如今帝京朝堂，确实需要另一股势力来制衡氏族。培养寒门耗时太长，宦官又是靠不住的，那如今唯一能利用的，只有位高权重的穆王府。

　　麟奕改了主意，道：“宣。”

　　天色渐黑，宫人陆续进殿，点燃了宫灯。轩敞的宫殿瞬间沐浴在一片橙黄的暖光之中。

　　穆云澈跟着内侍走进内殿，见到皇帝后，当即单膝跪地，抱拳行礼。他这一套动作干脆利落，配上英俊的脸和优越的身材，倒是有几分赏心悦目的味道。

　　麟奕是第一次见这位年轻的大将军，上下打量一番，不由感慨，这货被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瞧这跪下后挺得比铁板还直的背，锐利得能杀人的眼神，若非话本上明确写着穆云澈是个好人，麟奕只凭这一眼就得将这人划到犯上作乱的反贼行列。

　　算了，孤大人有大量，不与这小辈计较。

　　忍下被冒犯的不悦，麟奕挂上假笑，殷切上前，准备亲手扶起穆云澈。刚伸出手，一阵熟悉的头疼袭来。

　　麟奕一时不慎，险些趔趄摔倒。好在近身服侍的内侍手疾眼快，牢牢扶住了他。

　　痛苦间，麟奕自顾不暇，也忽略了穆云澈眼底泄露的凛然杀意。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内侍将麟奕扶回龙椅上，焦急问：“可要宣太医？”

　　头疼很快消退了，麟奕喝了口热茶，摆手道：“不用，孤只是未进晚膳，有些头晕。”

　　“奴才该死！”内侍惶恐道：“奴才这就去宣晚膳。”

　　麟奕：“不必。未到时辰，与你无尤。”

　　话音落下，穆云澈表情微变，似乎有些不信眼前的人会说出这种话。

　　麟奕恢复后，想起自己的目的，勉强挂上笑脸，热络地同穆云澈说话：“将军怎么这时节来了，可用过晚膳？待会与孤一道吃吧。”

　　穆云澈冷着一张俊脸，无视他的示好，硬邦邦道：“臣有要事启奏陛下，望陛下屏退左右！”

　　屏退左右？
　　由于前世死于刺杀，麟奕现在对这类话术有些敏感。他抬起狭长的凤眼，认真审视起穆云澈。

　　按照话本设定，穆云澈绝对不会在这个时间点犯上作乱。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眼前的人并不似话本描写的那般无害。

　　至少此时此刻，在麟奕眼里，穆衍展现的气质，就似一把磨利且出了鞘的刀，泛森森寒气，亟待嗜血开刃。

　　他略做思付，笑意不改，试探问：“噢？不知将军要呈递何事，竟如此机要？”

　　夜幕降临，夜风拂过门板又绕过烛台，最终曳动了穆云澈垂落两鬓的几缕碎发。
　　木门嘎吱作响，烛火晃动不休，映在穆云澈脸上的烛光也跟着忽明忽暗。

　　望着穆云澈坚毅沉稳的眼神，麟奕直觉不对。

　　不等他想明白，就听穆云澈肃然道：“有人下毒谋害臣！臣要问陛下，讨一个公道！”

　　一声咬牙切齿的陛下，已然暴露了穆云澈对他怀有的深沉恨意。

　　麟奕的疑心散了，化作了诧异。千头万绪瞬间聚拢，凝做一句疑问：穆云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按理，此事已被他化解于无形，穆云澈既不会中毒，更不会知道自己本该拥有怎样残酷的命运。

　　但现在，他不仅知道有人害他，而且还知道暴君就是主谋！

　　他是怎么知道的？

　　麟奕眯眼，冷眼扫过四周的内侍与宫人。

　　暴君当时能利用的鹰犬也就这些，若有人走漏消息，那走漏消息的人，定然在宦官之列。

　　内侍们迎上他的视线，慌张失措，纷纷低下头。

　　这只是小内侍畏惧皇权的正常表现，但在此时落入麟奕的眼中，却成了心虚。

　　他几乎肯定，就是手下的宦官泄露了消息！

　　麟奕内心有了所有疑问的答案，他看向穆云澈，敛了笑意，决定听一听他的说法。

　　若有解释的余地，那他就尽力解释。

　　若穆云澈因此生了异心，不肯再信他，那便……

　　麟奕悄然握紧腰间藏匿的匕首，对四周宦官道：“都退下。孤不召，不得入内。”

　　*

　　于此同时，皇宫无人处。

　　两个内侍装扮的人，抬着一卷沉甸甸的被子，鬼鬼祟祟地进了一处废弃宫殿。

　　这处宫殿与皇帝办公的太崇殿挨得极近，据说是历代皇帝宠妃的住所，只是不知为何，被先帝弃置了。

　　“哎哟！”

　　忽然，身形虚胖的一人踢到杂草，不慎打了个趔趄，连带另一高个儿青年也跟着晃了晃。

　　被子被抖开一条缝隙，垂落一截秀美白皙的手臂。

　　两人见状，忙将那手臂塞了回去。高个儿环顾四周，见无人靠近后，低声提醒：“小心点，别把人召来了。”

　　胖子捂着狂跳的心脏，应了声是后，小声问：“咱们抬的是谁啊？女人？”

　　“我哪儿知道，上面只叫我们把人丢这儿来，谁知道是什么人物。估计是个宫女儿吧。”高个儿瞥了眼被子里裹的人，讳莫如深道：“说不定是什么邀宠的新手段。我瞧着她是吃了那种药的。这宫殿正门对着的，就是陛下的太崇殿。这儿废弃太久了，一般人都不知道。”

　　“啧，这先帝还没出丧吧。”

　　“哎呀。若要上位，可不得指着这会儿吗？等丧期一过就是大选，等那些良家女进了宫，哪还有这些宫女儿的事儿。”

　　*
　　“先生，人已经送到了。明日就能叫那狗皇帝身败名裂！”小沙弥掌着烛台，站在棋盘前，将自己得知的消息，如实汇报给了眼前的青衫男子。

　　男子得到消息，点了点头，脸上却无任何喜色。

　　“先生似乎不开心？”小沙弥佛法不好，但察言观色的能力极佳。

　　男子捏着眉心，叹息道：“终究是卷入了无辜之人，我心不忍。”

　　小沙弥耷拉下眉眼，跟着男子一道伤心。男子抬手，摸了摸小沙弥光滑的脑袋。

　　忽然，小沙弥想起一事儿，对男子说：“穆衍将军今日傍晚也进宫了。”

　　“穆云澈？”男子抬头，望着晦暗不明的天空，忽然长叹道：“算算也是时间了。他亦是遭受暴君残害的可怜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