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方无）》金铃儿

18、梧桐深院锁清秋 寂寞了无痕

　　下半夜回府的方小候爷，睡了一个好觉！
　　一个安稳畅快舒心的好觉！
　　这个觉一直到日上三竿，不，岂止是三竿，简直到了五六竿，待他梳洗整理完，已经是正午。
　　好不容易待到日落西下，方小候爷准备出府。有人拦住了他，“边关情报。”挡他的人一身劲装，说完后，递给他一张折起的纸笺后消失不见。
　　方应看不悦的皱皱眉，怎么这么随意冒失，心下有了决定，情报人员还得好好培训教导。
　　展开纸笺，看完，眉头仍未舒展，回身进得府中，重新换了衣裳，唤了杨伯，出了府，轿子已备好。方应看进了宫，陪圣上看了新进的歌舞伎表演，和圣上赏玩了江南进贡的花石纲，又书画了一番，皇上方才尽了兴，搂着柳妃回寝宫。
　　“蔡京这老匹夫，就没安稳过，不用管他，随他闹，闹得越大越好，动不到我们，大宋暂时垮不了，有诸葛小花在，他也闹腾不了多久。”米公公尖着嗓子对方应看说道。说完，又急急忙忙的跟上圣驾。
　　待方应看从宫中出来，亥时早已经过了。

　　无情坐在案后，开着窗，望着月亮越来越上，想起那日方应看推窗跳入，一身玄黑火红，没想到有人把黑红两色穿上身却是如此合适又和谐，衬着他飞扬的神采，那般的张狂不羁，那般的傲视他人。即使他平日待人接物表情或言语谦逊低下，但在那眉峰眼角，仍有股傲然得意隐隐藏于其中。
　　他是不甘于居人篱下的，也是不甘于平淡一生的，他有雄心，他有大志，如此的雄心大志在普通人身上，会促使人刻苦用功，积极向上，或考取功名于庙堂上或行侠仗义于江湖中；在君主身上，会促进君主励精图治，扩展疆土；可如果在王候身上，那便不妙，十有八九会蓄意图谋，自立为王，若处在乱世不稳的时代，那更是顺水行舟，来得大义，毕竟叛变君上不得人心，逢乱世便会诏告天下，说为民请愿，举起义旗，以达到自己堂而皇之登顶为帝的目的。很显然，方应看现下就有这样的本事且出生在这样的时代，而他偏偏也是这样有雄心和野心的王候！
　　他绝对是一个危险的人。对大宋有危险的人！可偏偏这样危险的人皇帝还宠爱有加，最该知觉危险的人却对身边潜伏的毒蛇关怀备至！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蠢？愚？
　　无情叹口气，摇摇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不关心自己的江山，如世叔如边关将士却为他的江山出生入死。
　　又想到自己和方应看完全不一类的人，不一样的生活背景，不一样的师资传承，不一样的家境状况。他性格激情昂扬，而自己冷清淡然，他们能心灵相通，还真是奇了怪了。他的兴趣在江山，自己呢？自己的兴趣又在哪儿？
　　正回首前事，有人来了。“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门外转进一人，正是方应看。玄黑的衣衫，简单束起的发髻，肩上披散的长发，英气年少的面庞，伟岸的身形，举手投足，气度不凡，不论其它，只看这相貌他实在是一个俊美男子。
　　“盛兄，可是在等在下？你看，我可来了，没有爽约哦。”来人随意坐下。
　　无情回道，“我何时与你有约？怕是候爷记错人了。”
　　“呵呵，你嘴上没说，心里可说了，我听到的。”方应看一脸笑意且肯定的看着无情。
　　无情转开脸，道：“怕是让候爷失望了。在下嘴上没说，心里也没说。”
　　怀疑的声音响起，“哦？那为何开着窗？”
　　无情淡淡答道，“房内气闷，空气流通。”
　　“要说是仲夏，如此说法尚通，可现在寒冬腊月，屋外北风呼啸，开着窗让暖气外泄，实有不通啊。”方应看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无情有些气恼，“我开我的窗，干候爷什么事？就算是开窗，也不一定是等着候爷大驾吧。”
　　方应看见无情似是动了怒，不再言语挑衅。走至桌案前，双手撑着桌案，略微俯身，道：“我想见你，就来了。”
　　“刚才是我不对，你别气。”说完，看着无情，不放过无情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无情见他过来，神经已绷紧，听得此话，更是一阵慌乱，他也不知有什么好慌乱的，只觉一双眼睛不知落到哪里好，不敢看他，但也不能低下头垂了眼，这样好似有示弱，怕逃的意味。无情很懊恼现在的自己，怎么回事？就算是年少时学艺不精在外阵对强敌，生死攸关时，也未如此慌乱，他一向冷静且冷淡的，怎么会在碰到他之后，自己的冷就消失不见？无情的眼神在桌案上晃了几下，不知哪儿为着力点，终于微微垂了眼帘。
　　方应看见案后的无情正襟危坐，背靠轮椅，一丝不动，眼神闪动了几下，微微用长睫盖住了心事，不知他现下有没继续恼怒，便道：“我没有找你碴，故意为难你，没有要讨厌你，我是喜欢你才和你开玩笑的。”
　　此话一出，别说无情，连方应看自己也愣住了，我喜欢他？喜欢他吗？刚刚见他似是生气，所以上前解释，喜欢两个字自然而然的说出口。方应看想到自己情不自禁的总想靠近他，接近他，和他一起很欢喜，时光过得快，总是觉得很快要分别。
　　方应看又想到之前跟着京里的其它候门子弟少爷去醉香楼、飘香院玩耍，那些美人儿在怀，那些轻笑浅语，那些芙蓉帐暖也是总过得飞快，他当时也是喜欢她们的。对于喜欢的事物总会觉得时间不够吧。
　　无情听到方应看的进一步解释，心内情绪翻涌莫名。喜欢？看样子他是很容易说出喜欢的字眼，他堂堂候爷，多的是红颜美人，对这个讲讲，那个说说，养成习惯了吗，可随意对任何人出口？当下掩饰住所有情绪，冷冷的回道：“小候爷，请回，快三更了，留在此处实有不便。”
　　方应看不以为然：“有什么不便的，我又不是没留过。”
　　“小候爷是有桥集团的主脑，有桥集团之所谋正是六扇门所扼制，而无情身为六扇门的主事人，更是责无旁贷，小候爷此时此刻身在六扇门的小楼内，不免惹人非议。”
　　方小候爷很不以为然，“有什么好非议的，又没人看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就算是看到了又怎样，无非是说六扇门和有桥集团是一伙儿的，或者说六扇门被有桥集团收买了还是无情和方应看方小候爷同流合污了？”说完想想，不对，“哎，我就奇怪了，我怎会是污？有桥哪有污？”方应看不解的问道。
　　“方应看，你不要装疯卖傻，你手中有多少条人命，你心里清楚，你收了那些亡命之徒，作何用处，你心里也清楚。你和米有桥成立有桥集团有何图谋你清楚，我更清楚。”无情抬头瞪视着方应看。
　　方应看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无情毫不退让，刚刚已退避了一次，现在更要扳回来。
　　“无情，我是神通候，神通候怎么会杀人？”方应看反问无情，言语缓慢有劲。“我手中没有一条人命，江湖打斗，收派降人，网络各路英豪，本是江湖事，算不上刑律，你若是这样算，每天江湖上打打杀杀，你来我往，报仇雪恨，江湖灭门，有多少？每天都在上演，有人报案吗？没有，有人状告我吗？也没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聪明如你，不会不懂。”
　　“有桥集团是江湖的有桥集团，我们也要吃饭，我们也要活在大宋，做生意收编护院保镖，这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不知哪里有得罪到六扇门？”
　　无情马上想到了派几位师弟出去的案子，“江湖上最近失踪的高手案，是不是你做的？”
　　方应看紧盯着无情，摇头答道：“不是。”
　　无情也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方应看毫无理亏的回视，两人瞪视许久，终是无情撤回目光，“不是就好，我不想与你为敌。”
　　“你不想与我为敌，我又何尝不是。”方应看转身朝门口走去，“夜已深，无情兄早点休息。本候告辞。”言语中的疏离，无情听到没来由的心猛然一紧，紧得有些生疼。
　　话音未落，人已如翩鸿远去，隐于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