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神赋》沪弄

454、原第一章

　　紫禁城的夜，静的可怕。

　　黑云压着整座城池，总有那么个飘忽的身影，在乾清宫附近飘来飘去。胤禛从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内心的恐惧，虽然他的脑海中常常闪过亲人死去的画面。那些都曾是他至亲的人，为了今天这个地位，他踏着无数人的鲜血，施展平生的抱负，让他总认为这一切是值得的、是无悔的。

　　他也只能这么认为了。

　　为了证明自己是无畏无惧的，他跟上了那个飘忽的身影，飘飘悠悠的走到了房门外。有一个女子的背影立在他的眼前，在惨淡的月光下，披头散发、衣裙飘飘，那个样子，真的一点都不美。

　　“茱洛？”

　　胤禛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应。他想，这是不可能。

　　他又仔细看了一看。

　　呀！这不对，看那衣着、那手心、那挺着胸脯的曲线，分明是女子的正面，怎会只是个背影？

　　可是，她的头发，披散的头发……怎么出现在正面？

　　胤禛心中一阵发毛，忙又钻回屋子，闭了门，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陛下，这是怎么了？”

　　听见熹妃的声音，胤禛才突然想起，他今晚翻的是熹妃的牌子。于是他又故作镇定的道了一声：“无妨，睡吧。”

　　熹妃扶着他走到了床边，刚要躺下，窗户却忽然猛地被风吹开，胤禛的心又忽然一阵发麻。

　　他好像明白了。

　　“丹阳？莫非是你？”

　　胤禛的话音刚落，丹阳现身在胤禛和熹妃面前。熹妃见眼前凭空出现这么个人，吃了一惊。

　　“果然是你……”胤禛盯着丹阳看了一眼，目光立刻转向丹阳手中的龙锡杖，他害怕的一天终于来了。

　　“丹阳，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胤禛深沉的说了这么一句，但谁都感觉得到，他其实是害怕的，他说这句话虽然是在道出一个事实，但感觉却像求饶。

　　丹阳冷笑一声：“我尚且年幼的时候，你也不曾怜惜，你害死的，可是我的亲生母亲！”

　　“不，不，不是这样的。”胤禛摇着头，拼命解释着：“我是爱茱洛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我不知道她的真身不能出现在阳光下……”

　　听到这里，熹妃总算明白了那么一点，眼前这个丹阳，是胤禛与一个叫做茱洛的女子所生的女儿。胤禛妻妾成群，还有其他没有名分的女子，她不会觉得奇怪，胤禛会害死为自己生儿育女的人，她也相信他能做得到。熹妃难以想到的只是，胤禛居然有一个情人不是凡人。

　　“你害我母亲魂飞魄散，半点救治的机会都没有，你害她魂无所归、身无处葬，我今天来，就是让你为她偿命！”丹阳没再给胤禛留一点解释的机会，挥手闪出一道绿色的光芒，从胤禛的胸膛穿过。

　　胤禛瞬间脸色开始发青，手扶住了床边的柱子，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皇上，皇上，怎么会这样？”熹妃忙来扶胤禛，战战兢兢。

　　胤禛喘息着，微微抬起头，手指龙锡杖，强撑着对熹妃说：“我们……我们现在是在梦里，你……你去拿那根锡杖，不要让她转动那颗珠子，不然……”

　　胤禛没说完，一只膝盖已经跪到了地上，说不出话来。

　　丹阳向前走了一步，走到胤禛面前蹲下，用一根手指抬起胤禛的下巴：“原来你对龙锡杖这么了解，我的母亲还真是傻，难怪你能够害死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胤禛没有力气去解释什么了，只是扯着熹妃的衣袖，嘴里催着：“快……快……”

　　熹妃看了一眼龙锡杖上的绿珠子，又与丹阳对视了一眼，忽然面色变得冷静起来，松开了胤禛的胳膊。

　　胤禛紧紧的盯着熹妃，紧紧的盯着龙锡杖上的那颗绿珠，眼巴巴的期冀着自己获救的最后一丝生机。

　　熹妃站起后，只是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跪下，像胤禛行了一个大礼，面若无事的道出一句：“臣妾恭送陛下升天。”

　　“你……熹妃……你……朕真是……”胤禛绝望的摇头，再也撑不起一口气，一下子倒在地上。

　　丹阳瞥了熹妃一眼，冷冷叹道：“胤禛身边的人，果然心狠。”

　　熹妃站起，乃笑向丹阳说：“亲情大不过天理，皇上虽为帝王，却此生害人无数，合该有此报应。公主替天行道，我若救了他，才是大逆不道。我也只不过是他的霸业棋盘的一颗棋子而已，同公主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可怜人，只是稍微侥幸点罢了。”

　　“你不仅心狠，而且聪明，我母亲若如你这般，何至于尸骨无存？”丹阳闭上眼，默默叹息一声，又道：“你不必假装与我同病相怜，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杀你。”

　　丹阳默念了龙城诀，转动了龙锡杖上的绿珠，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天也随之亮了，熹妃松了一口气。

　　胤禛的死，无疑是成全了熹妃。

　　雍正帝突然辞世，举国大丧，熹妃之子弘历即位，称为乾隆帝，熹妃自然成为了后宫最受尊重敬仰的太后。

　　从凡间出现生灵开始，父神便定下一条律例，既能成为人间帝王的人，便被视为天之子，天子从人间谢世后，可以根据生前功绩，赐予不同等级的天官职位，即便生前过大于功，也有机会到天宫走一遭，向父神祈求一物或一事，只要是不违背天地规律，父神都会准其所奏。

　　因有了这个律例，四海诸神大多都有了些私心，让自家那些没有官位的子侄到凡间去投胎，做个帝王，稍微建立些功业，离开凡间后便能在天宫谋上一官半职，实在也是个不错的方式。即便在凡间没能争取上帝王之位，死后返回自家，也没有什么损失。

　　胤禛原来也属于这一流，他本是魔君的外甥，打点关系后就投生在帝王之家，其他几位闻知此事的神君，也纷纷效仿，最后就在人间上演了一出九子夺嫡的闹剧，胤禛虽然胜出，终究没能善终。

　　胤禛死后，魂魄飘飘悠悠的来到九重天上。他在人间虽有功绩，但谋害兄弟，不仅手染血腥，犯下过失，也得罪了数位神君，自然知道自己是没有机会在天宫任职了，他最多也就是能在父神面前求个心愿。

　　他最大的心愿，自然是复活在人间，继续实现他多年积攒的雄心壮志，但死而复生是违背自然规则的，他没有什么特殊的资格，可以破例违背。那么退而求其次的心愿，就是惩治破坏他计划的人。

　　胤禛将丹阳的所作所为奏成一本，呈到父神面前，请求父神惩治丹阳。丹阳毕竟是梦神族君主，不宜轻易惩治，请问于群臣。诸神听说，皆以为丹阳利用职位之便，擅自改变凡人气运，使凡间易主，给人间带来的改变太大，本该严惩，更何况胤禛乃是丹阳生父，弑父之罪，虽天神也不可恕，更何况于梦神？

　　丹阳弑父，并使人间易主，皇室格局大变，对凡间影响极大，这的确是事实，父神只得将丹阳治罪。

　　因此降旨：“梦族女神丹阳，以君王之身，逆天弑父，致使凡间易主，祸乱人间，罪无可恕，念其为母神之后，免去死罪，即日押赴天牢，永世不得获得自由。”

　　当时丹阳正在返回格姆山途中，不期竟遭天兵天将捉拿，宣读了天旨，即刻将丹阳关入天牢，并夺去丹阳手中的龙锡杖，连同天旨，一并送到了格姆山。

　　丹阳的丈夫穆谡，从丹阳离开格姆山开始，便知道必将有不好的消息出现，果不其然，他再没能见到丹阳，只有一道冷冰冰的天旨，与一根祸根的龙锡杖。他无力与天为敌，只得期待年方九岁的女儿懿泽快快长大成人，继任女神之位，重新带领格姆山众神振作起来。

　　不到一日，丹阳获罪的消息传遍格姆山，没想到懿泽如同她的母亲一般固执。任凭穆谡如何劝说，懿泽都坚持要到天宫为母亲讨回公道。

　　“不要与其他神族为敌，我们不过是最卑微的神族，你的祖母和母亲的结局还不够证实以卵击石的后果吗？你何必执迷不悟？”穆谡黯然神伤，他知道他的言语控制不了女儿懿泽。格姆山是一个女人说了算的地方，更何况懿泽是未来的母神？

　　“懦夫！”懿泽只给穆谡留下了两个字，就闭门再也不见。

　　不知道什么时候，懿泽已经偷走了龙锡杖，离开了格姆山。穆谡知道，她一定是去了天宫。怀着一半期冀、一半畏惧，穆谡隐瞒下了懿泽出走的事，让格姆山诸神还各司其职的生活着。

　　懿泽第一次离开格姆山，去了天地间最被认为神圣的天宫，来看看父神是如何公平公正的治理这个世界。

　　懿泽太过于高看自己了，她还没有继任母神之位，她现在什么都不是，天宫里的神仙都把她当小孩子，她本来就是个小孩子。孩童的话，又有谁会听？谁会信？没有谁替她传话，她连父神的面都见不到，更别提为母亲申诉了。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几天过后，一切并没有任何改变，懿泽只能在天宫没有头绪的打转啼哭。

　　“神女终日在此啼哭，不如我为你指一条明路。” 懿泽听这话，像是对自己说的，抬头只见一位仙子容貌极美，头戴花环，身上的衣裙也是百种鲜花缝制，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必然是百花仙子了。

　　懿泽作福施礼，才回道：“难得仙子愿意管我这等闲事，可不知仙子说的‘明路’是个什么路？还请明说，我好试一试。”

　　百花仙子笑道：“你可知母神因何获罪？”

　　“弑父，祸乱人间，天旨上写的很清楚。”

　　百花仙子摇了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父神曾承诺过，凡间帝王辞世，或可为天官，或可许一物一事，以此鼓励诸神家中没有作为的子嗣下凡历劫。你母亲获罪是前任凡间帝王所求的心愿，父神不得不应允，至于天旨上写了什么，总要编出个由头出来。但其实，凡间易主是每数年或数十年就有的事，算不上‘祸乱人间’，至于‘弑父’，胤禛在世，肉身自然是母神之父，但他既以辞世，做回魔界之人，就算不上母神之父了。”

　　懿泽点点头，却还是不解：“父神为什么鼓励诸神子嗣下凡历劫？这又有什么好处？”

　　“没有去过凡间的神仙自然不知道，神仙长寿，以为凡间短短数十载算不得什么。殊不知，人间饥寒冷暖，酸甜苦辣，并非神仙能体会的。诸神家的子嗣，那些没有职位在身的，整日无所事事，又无所缺，年纪轻轻便没了斗志，如行尸走肉一般消磨光阴，倘有一日子承父职，没有几个能做得过父亲，诸神族岂不是一代不如一代？但凡下凡历劫过的神仙，经历了人间物质权利的争夺、是非恩怨的报复、明争暗斗的心计，再返回本界，其所历练是万万年都难忘的。”

　　“凡间真有这么厉害？”懿泽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凡间一世，所感所悟，胜过神仙千年的光阴。”

　　“仙子如此说，必是在凡尘历劫过，才如此了解。”懿泽慢慢琢磨着，大概明白了百花仙子之意：“各神族皆有下凡历劫者，而我梦神一族，从未有谁下凡历劫，仙子之意，莫不是令我入凡尘？以为梦神族表率，弘扬父神美意，振奋梦神族斗志？”

　　百花仙子微笑点点头：“神女年纪尚轻，悟性却很好，如此可见，没有不成的事。千万年来，梦神族被视为最卑微的神族，并非其他神族的挤兑，而是梦神族自己的倾颓，连首领被害这种事都能忍，父神又有什么好值得袒护的？”

　　懿泽回想，此言极是，格姆山众神的颓废几乎成了一种遗传，甚至习惯了逆来顺受，又怎能不卑微？“莫不是父神教仙子来指点我的？”

　　百花仙子又点了点头。

　　懿泽忙又施礼再拜道：“父神既怜悯我族，肯让仙子指点迷津，必然也有解救我母亲之法，还请仙子明示，大恩永世不忘。”

　　百花仙子亦还礼笑道：“不敢。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母神被关既是前任天子之意，再需一个天子奏上一道，不就解了吗？”

　　“可是，我本是女身，下凡为人，若要救母，须得保留记忆，恐怕托生不了男子，也难做帝王，如何做成此事？”

　　“帝王之家的子嗣名额有限，诸神都想将自家子侄托生过去，如神女这般在神界的地位，哪里轮得上？你只能托生在臣民家，成年后成为皇室的妻妾，你可以拥有一个做帝王的丈夫，若是驾驭不了自己的丈夫，你也可以让自己拥有一个做帝王的儿子。人间讲究百善孝为先，你可以让你的儿子圆你一个心愿，你可都明白？”

　　懿泽恍然大悟，又谢百花仙子。

　　正此时，有一名唤清泉侍者的男仙来叫百花仙子回宫裁定这个时令需要开花的花卉，百花仙子却有些不忍离开，不住的提醒，通往人间的轮回隧道很是凶险，会有怎样的结果都难以预料。

　　懿泽早年就听说过，轮回隧道本是魂魄投胎通行之处，肉身若要从那里过，必会伤的体无完肤，甚至魂飞魄散。

　　可是，她已没了别的选择，她要保持现在的记忆和法力，就得依傍她现在的仙身，而不能只是灵魂。

　　她领了百花仙子的美意，便相互拜别。

　　百花仙子望着懿泽的背影伫立许久，忧郁的叹息，似乎已经预知了，懿泽踏上的，可能是一条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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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是多年前所写，原属本书第一章。因众多书友给予意见太多，所谓黄金三章被反复修改，已经与最初的前三章相去甚远，修文远比写文累，因此不愿再修，在此感谢所有提过意见的书友，但请不要再建议修改了，因为我真的修不动了。
特此奉上最初未修过的前三章，给关心此事的书友随便一看，未采纳意见的敬请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