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溪雨记》陆九斯

47、第 47 章

　　林诗清的葬礼结束后，傅煊跟着颜辞回了家。他依旧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半夜醒了，一个人到客厅沙发上坐着发呆是常有的事，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宿。
　　颜辞知道他需要时间缓缓，但也不想他用这么伤身的方法。
　　他两睡一张床上，傅煊半夜起身的动静很小，但颜辞总会跟着醒过来。

　　如今已七月初，晚间说不上冷，但干坐着不睡觉也不是事。
　　傅煊的精神越发不济，学校那边还在继续请假，算算时间，他差不多有一个月时间没去学校了。

　　这天晚上，傅煊又独自一人坐到客厅去了。
　　颜辞也跟着起来了，他站在拐角的阴影里默默陪着傅煊，不出声，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傅煊回去继续睡觉。
　　关于傅煊说的那个“家”，颜辞有心无力，没有经济独立之前，什么承诺都是浮云。
　　就是不知道傅煊能不能搬来和他们一起住……这样的话，也算是一个“家”了吧？

　　颜辞正想着，主卧的门突然开了，颜璐走了出来，她看见颜辞杵在拐角那儿没有半点惊讶与疑惑，好像早已洞悉一切。
　　颜妈妈手里还拿着一条小毛毯，路过颜辞时顺手给他披上了，劝道，“回去睡吧，我去看看小傅。”

　　傅煊面朝阳台坐着，背后有声响他也没回头。
　　颜璐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递给傅煊时，他呆呆地看着远处还没回神，没伸手接。
　　颜璐没打扰傅煊，将水杯放在了他手边的小桌上，转身去了一趟书房，再出来时，她手上多了一个信封。

　　“我和你那位陈阿姨谈了谈。”颜璐的声音拉回了傅煊的思绪。
　　她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把手里的信封交给傅煊，继续道，“我想让你住我这儿来。”

　　阳台上有外面路灯照进来的些许光亮，仍旧不太明亮，但谁都没有要去开灯的意思。

　　信封薄薄的，没封口。
　　傅煊拿出里面的东西，就着窗外昏暗的光线看了看，是他的身份证和一本新的户口簿，还有林诗清留给他的那本存折。
　　陈思思成功地把他的户口迁了出来。
　　“我……”傅煊动了动干燥的嘴唇，想拒绝颜璐的提议。

　　“别急着说‘不’，你先听我说完。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你那位陈阿姨遭受的痛苦不比你少，医者不能自医，她想离开这片伤心地，已经在做出国的准备了。”
　　“据我所知，你妈妈生前把你托付给她照顾，这样一来，对她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带你一起出国。你想和她一起离开吗？”

　　颜璐坐在傅煊斜对面，她问完最后一句，余光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客厅拐角。
　　颜辞不会听话地回去睡觉，现在肯定还在原地，她和傅煊的谈话内容他都能听见。
　　傅煊注意到了颜璐的小动作，他没回头，坚定地摇头并说道，“我不会和她一起走。”
　　林诗清去世了，还有更重要的人在临溪，他不可能这时候抛下颜辞远赴国外。

　　出国只是陈思思个人单方面的意愿，傅煊一个大活人，他不想走，陈思思总不能绑着带他走。
　　明确了傅煊的决定后，颜璐不再拖泥带水，直接道：
　　“那就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我知道你在学校有宿舍，但你和小辞马上高三了，学习任务重，住家里总归会更舒坦一些，碧悦湾离一中也不远。而且……暑假我要出差，小辞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就当阿姨拜托你，住这儿来和他一起做个伴。”

　　颜璐的说辞到这儿已经很完备了，傅煊看上去却依旧无动于衷。颜璐抿了抿唇，不确定地画蛇添足道，“你，懂我的意思吗？”
　　傅煊眼皮往下一压，挡住了所有情绪——他在思考。
　　颜璐不急着得到答案，不再出声，给足了时间让傅煊考虑。

　　小区里的路灯彻夜长明，傅煊重新抬眼时，远处的灯光落在他眼里，聚成一团小小的光亮。
　　他似乎笑了笑，转头对颜璐道，“我懂，谢谢阿姨。”

　　颜辞站在墙角听完了颜璐和傅煊的全部谈话，不是很明白：他妈妈不是去劝傅煊睡觉吗？为什么话题会偏了十万八千里。
　　话题偏也就算了，傅煊的失眠好像还真治好了。
　　自从那晚被颜璐赶回房间睡觉后，傅煊再也没半夜爬起来过。

　　倒是颜辞自己，被傅煊之前的行为搞得有点神经衰弱，半夜惊醒过两次，就怕傅煊不睡觉又坐客厅发呆去了。
　　不过好在每次他醒来，傅煊都老老实实地睡在他身边，没有半点转醒的迹象。颜辞这才放心了不少。
　　如此两次后，颜辞彻底安了心，拍拍被子继续做他的梦去了。

　　除了傅煊的失眠好了外，更让颜辞开心的是，傅煊答应了他妈妈搬来和他一起住。
　　这简直让颜辞乐得找不着北，就连颜璐暑假又要出差这件事在他心里都没起什么波澜。

　　开心的事情很多，不过还是有一点让颜辞在意——傅煊最后和颜璐打的哑谜他没听懂。
　　什么懂不懂的，不就是颜璐劝傅煊住到他们家来吗？有什么深层含义吗？傅煊懂什么了？
　　颜辞完全一脸懵，他想了好几天，不知道傅煊懂了什么，反正他是没懂。

　　这事吧，还不太好问。
　　问颜璐，她肯定不会说，不然就用不着打哑谜了，应该就是不想让他听出点什么；问傅煊，会暴露自己听墙角的事实。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颜辞就是不愿意。就算傅煊心里知晓他听了墙角，只要不承认，这件事就是不存在的！

　　对，非常合理！
　　颜辞在心里这样给自己打气。
　　又过了几天，颜辞没再继续纠结什么懂不懂的问题了，去给傅煊搬寝室才是正事。

　　准高三生们没有暑假，考完期末试休息几天就回学校补课去了。
　　学习任务加重，曾经走读的学生有些在补课伊始就搬进学校宿舍去了。
　　沈韩就是其中一员。

　　颜璐给傅煊办的离宿手续，速度很快，沈韩的速度比她更快。
　　傅煊前脚刚搬走，沈韩后脚就拉着小班长搬进了傅煊住过的寝室。

　　也不知道沈韩怎么弄到的换寝证明，拎着他和小班长的行李就来了，一边整理一边虔诚道，“这可是学神住过的地方，是宝地！请大神保佑我和小班长，新的学年成绩更上一层楼！”
　　瞅着沈韩那副就差摆上供品的样子，颜辞很是无语，“有必要这样嘛。”

　　“你不懂，这是玄学问题。”
　　沈韩说着，拉过柯元和颜辞炫耀，“你别不信，说不定我这虔诚一拜，明年的高考状元就是咱们小班长呢！这里面的门道玄乎着呢，跟你说不清。”
　　见颜辞明显不相信，沈韩把他往外赶，“你们收拾好了就赶紧走吧，这儿以后就是我们的地盘了，好走不送啊！”

　　颜辞没理这个没良心的，拎着傅煊最后一点东西下楼。
　　隔着宿舍大门看见傅煊正把行李往颜璐的车尾箱里放，心情顿时明朗。
　　想到沈韩的话，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嘚瑟什么，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和男朋友同居的人了，我还没炫耀呢！
　　颜辞也就在心里乐了会儿，在颜璐面前该怎么端着还是怎么端着。

　　傅煊已经回学校上课了，寝室的东西是颜璐挑着午休的时间帮忙来搬的。
　　东西搬完后，还有时间，傅煊打算去一趟附近的商场，他要重新买一部手机。
　　之前的手机和林诗清的遗物放一起了，本就是林诗清用来联系与控制他的物品，最终物归原主没什么不对。

　　傅煊要去买手机，颜辞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两个行动派一到柜台直奔手机而去，傅煊不喜欢花里胡哨的颜色，一进门就找黑、灰款，没分半点眼神给其他颜色的手机。

　　导购已经根据傅煊的喜好在推荐手机了，颜辞跟在后面看着，不经意开口道，“又是黑色啊，别了吧，这颜色不好看，换个别的颜色吧。我看旁边那蓝的就很不错，还有白色的，怎么都比黑的好看啊，你考虑考虑呗。”
　　嫌弃完一番后，颜辞继续发言，“当然啦，是你买手机，还是你的想法最重要，我也就这么一说，你听听就好了。”

　　颜辞嘀嘀咕咕一长串不带停的，直接把一旁介绍手机性能的柜员小姐姐比了下去。
　　傅煊看了眼身后的小尾巴，那一脸心口不一的模样，还有那嘴巴，嘚啵嘚啵完就撇一边去了，怎么看都不是想要他按自己的心思选手机的意思。

　　傅煊薅了一把颜辞的头发，打断导购的介绍，往旁边指了指，“给我那个蓝色的。”
　　颜辞听见傅煊的话眼睛一亮，跟着一起去看手机，兴致比之前高了许多。

　　傅煊带了身份证，选好手机，直接去隔壁办手机卡。
　　都弄妥当后，傅煊下软件加颜辞微信。

　　颜辞看着自己成了傅煊微信里的第一个联系人，脸上的笑意不断扩大。
　　傅煊摸了摸颜辞的脑袋，“这下高兴了？”
　　“咳，我哪儿不高兴了？”
　　傅煊没拆穿他，低头在手机上点了点。

　　颜辞悄咪咪瞥了一眼，傅煊在给他改备注，把“颜辞”改成了“小辞”。
　　规规矩矩的，看不出什么异样。
　　颜辞又不高兴了，“这也太官方了，一点都不亲密。”
　　傅煊改好就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问颜辞，“那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颜辞想了想，当着傅煊的面打开了手机，点进微信，把对方的备注从“傅煊”改成“小傅”。
　　这可真是半斤八两，傅煊失笑。
　　颜辞改完，拉着傅煊的衣角喊了两声，“小傅，小傅，诶？你还别说，还挺好听的。”

　　傅煊戳了戳颜辞的脑门，“哪儿好听了？没大没小，我比你大，要叫‘哥哥’，这个好听，你叫来我听听。”
　　颜辞笑嘻嘻地往前蹿，几步跨上下楼的扶梯，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住，声音里也带笑，“这不好听，我不叫。”
　　傅煊就是逗逗颜辞，看他咋咋呼呼地上扶梯，连忙跟了上去。

　　从商场出来后时间不早，下午还要上课，两人打车回学校。
　　刚上车，颜辞就自发靠到了傅煊身边。
　　傅煊被挤到车门边，正不解，见颜辞拿出了手机。
　　颜辞又一次当着他的面改了备注，一脸神气地把“小傅”改成了“哥哥”。

　　车上有外人在，傅煊被颜辞折腾得没有办法，却又不好表现得太亲密，只能揽着颜辞的肩头，喟叹着说了句“你呀”。
　　余下的温柔与宠溺全藏在了忍不住的低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