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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回 ...

  •   靖玉回家的时候,门房送了一封信进来。
      靖玉见了信封上明显做出来的折痕,心内震惊,匆匆进了内室,把阿紫等人都打发出去才拆开信来看。
      看完信,靖玉长吁了一口气,眉头却未展。
      写这封信的不是别人,正是姚友红。靖玉进京之前,姚友红正巧被皇上派做御史,巡查河运之事,两人私下见了一面,姚友红告诫靖玉此时皇上并没有发作林家的意思,叫他不必自乱阵脚,只要行事安分低调,等到出孝后科举大考,才是林家再入官场之时。靖玉虽和姚友红相交甚少,但是承姚友红叔父的妙手回春之恩,心里倒很有几分亲近。就是姚友红,早年在林如海身边有师生之谊,后又有举荐之恩,自然把报恩的心思放在林靖玉身上。再者他见了靖玉人品出众,细微处见,。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谓宾主尽欢。
      及到去岁祭拜林如海的时候,京城倒是很有几家旧交来人,随后的年礼,更有翰林院,礼部,吏部,工部等官员送了年礼过来,多半署名世叔,师兄之类的,看起年岁,多半是当日在靖玉祖父任教时读过书的,所留信笺也多是督促靖玉潜心读书,不能负了林家先祖的名声,更有怀念靖玉祖父。靖玉依照京城来往的额度一样一样的回了礼,写了信笺,言明出孝后必定一一拜访。
      如此平静了这么久,姚友红的信件却透露出皇上如今下旨召周御史回朝,只是一没有说周大人回朝之后是否官复原职,二则是在皇上下旨之后给姚友红下了一道秘折,询问他在扬州的盐政司时的若干事宜。姚友红也拿捏不准主意,皇上先前周御史赴扬州的意图显而易见,盐政的税银增多也是有目共睹,可是皇上的意思越发模糊起来。先不说周御史没有得到皇上的嘉奖就被下旨回京,宫中的周妃也受了皇后的训斥,听闻皇上还赞皇后赏罚分明,就连周家大佬,周御史的哥哥周言闰也上折,说要回京侍奉老母。周家将有大变,是不是即将牵扯到林家还是一个未知之数,姚友红此信正是要警示靖玉千万小心。靖玉心急得不到消息,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过了一会,赵晓四也来回话,这回带来的是史家少爷的消息。史家和贾家同一时间发家,也分了若干房,其中族长一房史鼐承袭爵位为保龄侯,现在迁外省大员,家中的妻子也是后娶的填房,长子为庶子,生母虽不得宠,但却和史鼐有从小的情分,次子是嫡子,先主母还在的时候做主定了本家的侄女,两兄弟虽说偶有不和,但是表面上还过去。史家除了史鼐还有一人身有爵位。这对于世家来说,是很少见的事情。世袭,因为没有额外的功勋,往往是一代不如一代,比如贾演封宁国公,贾代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珍袭三品爵威烈将军,再往后,贾家就无爵可袭了,假如子孙没有功名,贾家就彻底沦为白身。史家的另一房的史鼎是为忠靖侯,史鼎也有两子,只是史鼎常年在外,两子缺少教管,史鼎的发妻和史家早年注销奴籍放身出去的人家有亲,史鼎不好休妻,史鼎妻子也由于出身不愿意和本家来往。又因为史鼎也是军功出身,史鼐认为他的功名也有军中老人承史家的面子的功劳,史鼎却认为自己是用血汗拼出来的正经功名,因此两人也有不和。当日和靖玉翻脸的正是史鼎的两个儿子。
      靖玉虽不惧怕两人,但是到底要防着气血翻腾的懵懂少年一时间昏了头,暗地里给自己下绊子。赵晓四说了史家兄弟这几日仍旧是走马斗鸡,没有什么正事可干,一时间“忙”的没有时间来找自己的麻烦。
      靖玉看完了账册,又练了一晌午的字,自觉写的不错,心情也好起来,忙拿出《孝经》,默写起来。过了一会,阿朱进了来,见靖玉正在写字,想了一会,又静悄悄的出去了。靖玉抄写完了《孝经》,极郑重的拿起来,放到一个匣子里收起来,只等祭拜的时候烧给林如海夫妇。
      阿朱进来回话说道:“有个自称是大爷同学家的管家来送口信儿来了。”
      靖玉说道:“快请进来!”
      一会就见一个双鬓灰白,污衣浊须,垂垂老矣的管家进了来,靖玉问道:“不知道尊府上哪位是在下的同学?”
      那老者见了靖玉就擦起眼泪来,止不住抽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晓四见大爷对这位老者很是尊敬,因此也不敢大声呵斥,自己拿了一块干净的巾帕递给老者,说道:“老管家先不要哭,莫耽误了主子的正经事才好!”
      那老者并不敢接,自己用袖子拭了泪,哽咽的说道:“我家小主人姓方,名讳方葆,原和大爷在岳麓书院一起上过学……”
      靖玉惊讶道:“原来是方师兄家的管家。”想问清楚为何没有科举之年的时候,这样衣着褴褛的出现在京城,又怕触到他人的隐情,只能问道:“老管家现在这里,不知道方师兄可是也在京城?”
      那老管家说道:“我家小主人就在京郊的一家客栈落脚…京城的客栈太贵,一晚就要十两银子,因无钱付账,店家不许我们离开,我在小主人和店家吵架的时候匆忙间躲了出去,问了两天才寻到这里……”
      靖玉一听,就知道这是碰上了黑店,只是京城之地,他也不敢轻举易动,先安排人带老管家下去梳洗,站起来踱了几步,打发赵晓四去贾琏那里送信。
      ……
      ……

      一日下午,日头正好,惜春在水边和探春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远远的见了兰哥儿,后面的小厮抱着书包,急急的往潇湘馆那面走。两人见了,就把贾兰叫过来,问道:“这是才下学呢,怎么不回家去?”
      贾兰美滋滋的说道:“我问林姑姑功课去!”
      两人一听,都掌不住笑了,探春拿着宫扇轻点着贾兰的额头,说道:“胡说!说是问功课也该去问你宝叔去,怎么要问你林姑姑去?怕不是靖玉在外头捎了什么好东西给林姐姐不成?”
      贾兰说道:“今天宝叔因为身子不好,也没去学里。这次学里的先生讲了《大学》里的一段,因为师傅有事,并没讲完就下了学,”说到这里,贾兰就背诵起来:“‘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我上次还听林叔叔和林姑姑辩过这段呢。听说林姑姑在家的时候就和林叔叔一样是读《四书》《五经》,我看林姑姑的学问比起宝叔还要强些。”
      探春和惜春听了这一段都是一默,还是惜春说道:“你这会子就是去了也问不了学问,林姐姐今天在太阳下站久了有些中暑,正躺着养精神呢。”
      贾兰拱手谢了两位姑姑,方带着小厮回稻香村去了,自己又打发人往潇湘馆送了两丸消暑的丸药,紫鹃接了后随手就放在一边,笑着说道:“可见是小孩子送过来的”春芊说道:“兰哥儿虽小,可我看大爷倒和他很亲近,姐姐还是把药收起来,等姑娘起来了说一声。”紫鹃方收到药匣里头。
      那里探春和惜春也没有闲坐的意趣了,各自转回家中。等惜春才回了藕香榭,就听见入画惊讶的问道:“姑娘去得时候戴的那□□支绢花怎么不见了?”
      惜春摸了摸发髻,漫不经心的说道:“想是那会子掉到水里头去了。”
      入画跺脚叹气:“那支还是前几年薛太太送来的宫花呢,其他姑娘都收的好好的,上次去观里的时候三姑娘还带来着,偏姑娘的不见了,到时候不说姑娘散漫,倒说我们伺候的不经心了。不说别的,只说看在薛家太太姑娘的面子上也应该小心些”说完,就要到水边去看看。
      惜春叫彩屏拦住入画,说道:“我多早晚还要看别人的面子?!即便是有那么一天,只叫我回了东府就是!不过一支绢花而已,你什么时候这样小心了?况且这么多年,颜色也不好了,样式也旧了,要不是你拿出来,我还不知道”自己打开妆盒翻出剩下的一支来,插到入画头上,笑着说道:“赏了你吧!”
      入画无法,只能谢了惜春,趁惜春不注意的时候摘下来,她哪敢光明正大的戴在头上?想了想也不敢违了姑娘的意思,把插在自己头上绢花再放回姑娘的妆盒里,只能偷偷的收起来,暗地里嘱咐彩屏不要说出去。
      隔日一早,探春约宝钗到园子里逛逛,只是侍书回话说宝姑娘这两日身上不好,等过几日再出来玩,探春问道:“既是这样,倒不如我去看看。”侍书忙拉住探春,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探春听了,“啊”的一声把侍书推开,啐道:“你这嚼舌头的小蹄子。”侍书也不恼,又拿起绣棚子做起活来。等探春脸色从火烧一样的通红回复到正常的绯红时自己说道:“这几日玩的心也散了,正经该做些活计了。”翠墨也拿出一叠的花样子给探春挑选,探春看了半日,方选出一个富贵吉祥的缠枝莲纹,说道:“这个样子倒好。”侍书问道:“这花样子小了些,姑娘是往哪里绣呢?”探春想了想,说道:“倒不如给老太太做双鞋,”侍书和翠墨找了半天,也没见一块好一点的鞋面子。探春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我给宝玉做个荷包吧。”于是三女坐在一起作活,探春做了半晌,低头低的肩膀酸,叫侍书给她捏一捏,侍书正捏着呢,忽听到袭人的声音。探春一努嘴,翠墨就趿拉着鞋过去看,原来是袭人送了饭菜过来。
      翠墨说道:“怎么敢劳烦袭人姐姐?”又招呼侍书出来接应。
      探春见几人进了屋来,也没放下荷包,笑着说道:“这还没到正点儿呢,怎么今个儿厨房竟这样早?”
      袭人先帮着侍书和翠墨收拾了桌子,又赞了几句探春的绣工好,才说道:“今天宝玉正吵嚷嘴里面没味儿,点了几样菜要吃,我就早早的往厨房那里去了,谁想到莺儿正巧也在那里,我问了才知道,原来是薛太太家里送了好些东西进来,说是下面掌柜孝敬上来的好东西,宝姑娘说:‘单是自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完,白放着又可惜了,倒不如大家分了的好’,宝姑娘单使人一样样做了,有那么长的大鱼,十几只鹌鹑,极新鲜的一大盆田螺,诶呀,我都说不清了,不止姑娘们的份例多了,小丫鬟们也能有几道好菜打打牙祭。三姑娘先用着,我还要去怡红院回话去。”说罢,就匆匆的走了。
      探春走过去看了,一共有九样,清炖的鹌鹑,酱爆螺丝,盐水片鸭,西芹腰果,翡翠烧麦,糯米藕,梅花糕,鸡汁回卤干,还有一样肉脯,闻着甜丝丝的香,探春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比起往日四菜一汤的份例,果然丰盛了许多。
      翠墨指着那盘酱爆螺丝说道:“这是什么,好似虫子!”
      探春笑道:“这是田螺,俗称螺丝,南人多爱吃的,听老太太提过小时候极爱吃这个,只是这东西北方人吃的不多,想来你也不知道。”
      翠墨咂舌:“前一阵子林姑娘请吃席,就见了不少好东西,这会子宝姑娘也大方起来,可有口福了。”
      探春吃的也很有胃口,比平时多用了一半的饭,余下还有不少好东西,那只鹌鹑竟然一点都没动,只是喝了几口汤。探春说道:“你们捡几样好的吃吧。”
      侍书笑着说道:“还是留着姑娘晚上用吧,我们的份例也送过来了,一共有红烧鱼块,清炒茼蒿,牛肉豌豆,紫菜蛋花汤,腊肉饭五样,瞧着也是用不完的。”探春问了,就是小丫鬟的份例也不是往常的两大盆素菜,还加了一份炖肉。
      探春笑道:“我看天气这样热,怕留不到晚上,把我的菜给你们匀些,你们的再匀给丫鬟婆子们些儿,也别剩了。”
      探春往日的份例是四菜一汤,虽说是好菜好饭好汤的,一般也是大锅里做出来的,再分装到各个主子那里去。也就宝玉能够随意点菜,黛玉宝钗想吃什么,也都是单拿钱去贴补了才好说话。一般的大丫鬟都是一荤一素,宝玉房里的人也要比别处强一些,因为丫鬟的人数多,所以经常加菜,怕“不够吃”,只是主子们一般也吃不完四个菜,所以大丫鬟能够吃的比份例给的要好的多。可小丫鬟们和婆子们一般就是一两盆素菜,渴了也只有凉水喝。这次大观园上上下下倒是吃一顿极好的……
      进入大观园以来,第一个月是吃的最好的,要不是先和厨房说一声,三春都会受不了由你,渐渐的不用提醒也有了素菜,宝玉那里分辨不清,三春的份例这个月就多是半荤半素的了。要是迎春看来,只会以为是又和府里一样,遇上欺上瞒下的小人,可探春却猜得到是府里银钱吃紧了,凤姐儿支应起来越发艰难,往日都说凤姐儿如何精明能干,可是这会子都让探春瞧出不妥来,她心里难免存了一些心思。探春叹了一口气,她虽有心做一番事业,也没的这个时机,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打发了一两个没规矩贪墨主人家银钱的下人,别人不说她好,反倒要说她多事,没有千金小姐的做派……探春放下这段心思,又拿起荷包绣了起来。

      袭人回了怡红院,还没等说说宝姑娘的“功德”,就看见宝玉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儿也不准了,脸色也不好了,竟像是要不中用了一样,袭人叫了半天,才听见宝玉气若游丝地说道:“你也去吧……”袭人听了这句,心内大恸,又高声叫他,宝玉概不应声,只是仰面躺在床上流泪。
      袭人更是泪流的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抱着宝玉哭道:“你这样说,我偏不去!你要是走了,我也和你一块走!就算我一头碰死了,也不出这门儿!这会子说出这样的话来,还不如拿刀子剜出我的心来!”
      宝玉此时才悠悠说了一声:“终究是我的错……”
      麝月拉开袭人的手,拿帕子给袭人擦泪,也红着眼眶说道:“太太身边的金钏儿和玉钏儿被撵回家去了。”
      袭人听了这个消息,先是一惊,而后一喜。
      袭人虽然和金钏儿不和,前几天又因为金钏儿的缘故挨了宝玉的窝心脚,听了这个消息,也禁不住心里一沉,因为金钏儿的心思和自己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自己比起金钏儿来更加名正言顺。宝玉和金钏儿还没有什么首尾,太太就待她这样严厉,要是换了老太太指派来服侍宝玉的自己,袭人不禁打了个冷战,一阵后怕。况且金钏儿在太太身边,袭人不好对付。宝玉每常见了她,不是凑到一起说悄悄话,就是嚷着要吃胭脂,若是见不着了,心里还时常惦记着。这回金钏儿走了,可是一个少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大敌。袭人按下自己的心思,抓着麝月的手臂急急的问道:“好好的怎么撵回去了呢?”
      宝玉听了这话,猛地坐起身来,两眼直直的看着袭人,未语泪先流:“前天,我去太太房里,和金钏儿……说了几句话,不妨叫太太听见了……金钏儿并没有什么错处,都是我带累了她,这回不止连累了她,连玉钏儿也……”
      袭人心想,必是叫王夫人撞破了两人的“好事”,若是这样,金钏儿可不比她这样有名有分的,也算是活该受罪的了。可是嘴上哪能这样和宝玉说?!只能慢慢地劝慰他,指望宝玉经此之后收一收在女儿身上使心思的劲头儿。
      宝玉这一下子就病了,报到老太太那里只说也是中了暑气,没有大碍,只是每日懒懒的没有精神,贾母那里又请了王太医号脉,开开了方子,也说无碍,贾母才放下心来,打发人去给贾政送信儿说宝玉生了病去不得学里,贾政虽然唉声叹气,却也不敢违逆老母。怡红院里虽然各有各的想法,过了两日,别的院子也都知道宝玉因为太太身边的金钏儿病了起来,黛玉因为自己也不舒服,就没去探望,打发紫鹃和夏芙拿了些东西给宝玉。唯有宝钗从薛姨妈那里知道金钏儿是因为去服侍酒醉的二老爷的时候冲撞了二老爷……薛姨妈虽没有说破,可宝钗仍觉的里面有些文章,可母亲不说,那必是不是闺阁女儿应该晓得的事情了,宝钗也不会不识趣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宝钗去怡红院探病的时候,不好直说,只能慢慢地开解宝玉:“虽然太医没说,可谁都知道你这是心病上来的。不用大夫诊,连我也知道,你原是心里有愧,愧极生悔,悔后又生愁,才病成这个样子。你虽有心,却使不上力气。可只在这里病着,岂不是更惹姨妈的眼,让姨妈生气?”
      宝玉见了宝钗眼儿红红的模样,心神一荡,倒把在金钏儿身上的悔痛减了三四分,心想,我不能护得金钏儿周全,恨不得拿自己去赔不是,却忘了有这样的的佳人为我的病担心忧愁,若真是病出个好歹,先不说老太太,太太是何样的伤心欲绝,倒先让佳人肝肠寸断,更是罪上加罪,罪过至极了!果然郁色慢慢舒展开来。
      宝钗见了,还要趁热打铁:“况且你若好了,看太太什么时候不恼你了,你再问太太叫她们回来就是了。”
      宝玉也知道金钏儿玉钏儿必是回不来了,叹了一口气。
      宝钗又劝:“她们这回被撵出去,除了身上的一身儿衣裳,什么东西也没拿。家里少了进项,却平添两张吃饭的嘴,又是两个水一样的人儿,再回去过苦日子,想来也艰难的很。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看可使得:我素日里见你房里,唯有袭人最好,是个嘴严心诚的,你自己出些体己,我拿出几件衣裳,叫袭人偷偷送到金钏儿家里,就算她们一时回不来,解解急也好。”
      宝玉一听,果然精神又好了大半,支起身来说道:“还是宝姐姐计高!只是不必姐姐拿衣裳,袭人还有好几件新作的没上身的衣裳,拿那些送过去就好!”
      宝钗想把宝玉按下,手伸出来碰到宝玉的衣裳才意识到不妥,忙收回手来,红着脸低着头小声说道:“才说完,你又急起来!也不想想别人有多担心……”
      宝玉早在那里看呆了,身子都酥了一半。
      气氛旖旎了半晌,袭人端药进来,宝钗又正色说道:“可不能拿了新的衣裳,别人见了怎么说?再说府里下人们的衣裳都是有定例的,金钏儿在外面住着衣裳忽然多了,难免有人说闲话,等对起账来的时候,必是要瞒下你的名字,她岂不又要说不清楚,到时候又背下‘偷窃’的罪名,更了不得了!因此不好拿袭人的。我说我来拿,原是因为莺儿在家时,也很有几身衣裳,穿不完也是白放着霉烂在箱子里,这会子拿给金钏儿家,既不是新的乍人眼,料子也是极上乘的,不比我穿的差多少。别人也只会以为是金钏儿早先得了太太的赏拿回家,既不招人的眼,也免了口舌,这样才算两全其美。”
      宝玉叹服极了,解释给袭人听。袭人虽恨着金钏儿,可这会儿不是泄愤的时候,宝姑娘提到她,宝玉又信任她,都是抬举自己。袭人忙笑着说道:“我早就有这个心思,只是你又病了,竟忘了。”又说还要加上自己的几样不起眼的首饰,宝玉听了更是高兴。
      等晚间的时候,王夫人叫宝钗过去,宝钗可不敢怠慢,换了身半新不旧,做功料子都是上乘的衣裳,又用头油抿了抿鬓角的乱发,才款款的往王夫人那里去了。
      王夫人把原本赏给金钏儿玉钏儿的一点子体己和好首饰都收起来,才把衣裳什么的赏给彩云彩霞。这会子彩云彩霞正跪在地上听王夫人的教导呢。
      宝钗说道:“姨妈果然慈悲。”
      王夫人笑着点点头:“谁知道我的苦心呢!她们两个虽说笨了些,可还使得。不比那些嘴上说甜,心里龌龊的小人强上许多?说起来,她们两个也是在我身边长大的,虽然是个丫头,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儿也差不多。百般疼爱到如今,别说动她们一指甲,就是大声说话都没有过的。谁知道人大了,心也大了,做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事来……”怕宝钗听出什么不妥,又说道:“我虽不待见她们,可到底还是疼她们,见不得别人说她们的不是,这几日很有几个嚼舌头的下人就为的这个被我打发走了。”
      宝钗说道:“姨妈莫为这个发愁!我虽年纪小,可在家时也跟这妈妈管了几日的家。从古至今那些不干不净的人,心机都是不错的。姨妈是个善人,叫她一时间糊弄住也是有的。姨妈见她小时候好,却未曾想到竟长成一个刁钻古怪,欺上瞒下的东西,可见她也是个不知本分的人,既这样,姨妈也不必念念于兹,她本就是命里没有这个福分的。再一件,纵是有嚼舌头的人,姨妈想要打发自然就打发了,难不成每月领的月钱竟是雇她们嚼舌头的不成?”
      王夫人听了这话,果然心里舒坦很多,又问:“宝玉可好些了?”
      宝钗说道:“我见宝玉精神好多了,吃的饭也多了,才刚儿还说着要给太太来请安呢!”
      王夫人拉着宝钗的手说道:“我的儿,你这几日多往怡红院那里走走,好生劝着宝玉些儿,也算给我积阴德了。”
      宝钗红着脸抽回自己的手,说道:“姨妈说哪里话,我们一家孤儿寡母投奔了来,姨妈从没有嫌弃我们,还这样抬举,都是生受了姨妈的恩情。不过是这样一点子事儿,何用姨妈特特的说起来?”
      王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的说道:“对!对!”
      王夫人亲手给宝钗披上披风,叫婆子拿着灯跟着宝钗回园子里去。路过赵姨娘的房舍时,听见赵姨娘正在唾骂金钏儿,宝钗心中惊讶,虽然好奇,可是想起滴翠亭里的小红,身边打灯的婆子,也不敢多留,匆匆的回了蘅芜院。

      过了几日,宝玉和黛玉俱好了,与众人一同到贾母上房请安。
      贾母拉着两人的手说道:“可见是好了!要我说,你们真真是一对冤家,病了病了,偏也要一起病!可是叫我担心。”
      黛玉还好,只当贾母玩笑惯了,可宝玉看多了《西厢记》之类的书,听了“冤家”这两个字,倒觉得有一种缠绵之意才里头,又见了几日不见的黛玉,觉得林妹妹果然颜如美玉,气质出尘,近又近不得,远又舍不得。
      宝钗从鸳鸯手中接过茶盏,一手拈起盖子,轻轻的吹了吹热气,才双手奉给贾母,笑着说道:“老太太”贾母心下也赞叹宝钗心细如发,应退得宜,胜了王夫人百倍千倍不止,要是林丫头也能和宝丫头似得,打叠起千百样的小意服侍自己一样奉承好王夫人,自己也不必为两个玉儿的婚事为难了。贾母笑着说道:“好孩子,你也坐吧!”接过茶盏喝了几口,宝钗又双手接过来,转身递给鸳鸯,方自己在一边另坐下了。
      黛玉笑着说道:“许久没见湘云了,怪想的慌的!老太太派人把她接来吧。”
      宝玉也在一遍帮衬着哀求,贾母说道:“好!好!”
      凤姐儿气喘吁吁的进了来,高声说道:“老太太!”
      贾母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尤笑道:“这是做什么?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样毛毛躁躁的!”
      凤姐儿走到桌边先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有丫鬟想要上前服侍,反被凤姐儿推走了,口中还说道:“我自己倒的快。”等喝完了茶,方慢悠悠的坐下来,见众人都好奇的看着自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贾母见她还有心思喝茶,方才放下心来,呵斥道:“有什么新闻快讲出来”
      宝钗坐在一边笑着说道:“凤丫头快说吧!没见一屋子人都巴巴的正等着你呢!”
      凤姐儿说道:“确是一件新闻,老太太可还记得宝玉前几年认的干娘马道婆?”
      贾母笑着说道:“怎么不晓得,就是因为人人都说她道法高,才让宝玉认她做记名的干娘。”
      凤姐儿忙说:“这件新闻正是出在马道婆身上。这马道婆在京城里一般的官宦人家也是知道的,平日里东家走了西家窜,看着面相可是个得道的高人,一张巧嘴说的人也都信服,谁知道她竟是个见钱眼开,邪魔歪道的混帐东西!”
      贾母急急的说道:“怎么回事?这个马道婆有什么不妥当?”
      凤姐儿又说道:“如今她被人拿银钱买通了,画纸人儿作法,咒魇暗算别人,叫人闹破了,被人锦衣府拿住送入刑监部,要问了死罪的!”
      贾母听了这话,唬的不得了,说道:“这样的眼里没有王法,胆大妄行人,做了记名的干娘又有什么用?偏我还使钱捐油让她点海灯保佑宝玉免灾呢!这样损了阴德的人画的符别说挡不了灾,怕还要招来祸事呢!”忙叫袭人过来:“快把宝玉的寄名符什么的通通都寻出来,哪个是马道婆给的,挑出来放到盆子里,拿火烧了——别,到底还有宝玉的生辰八字呢,还是送到张真人那里,问问他的意思才好。”又说:“只怕你们姐妹里也有的,快寻出来一起送过去。”又一叠声的告诉大太太二太太和东府去,生怕晚了一步出了什么差池。
      惜春问道:“那买通的人是为的什么要害人的呢?”
      凤姐儿说道:“诶呦!我不该在妹妹面前说这个!”
      贾母说道:“我也叫这混账行子糊弄过去了,可见她是个骗人骗老道了的。我们叫她们姐妹听了,也长长阅历,要知道这世上有善人也有恶人。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是那海灯可怎么样呢,这会子换一家寺庙可还使得?”
      黛玉劝道:“老太太使的钱,供奉的是真菩萨罗汉,心里想的也是西天的佛祖,并不是那马道婆,和那马道婆的德行一点也不相干。况且京中这么多寺庙,这家不好,换了别家也使得,也没得为换了一家就叫菩萨怪罪的道理。”
      凤姐儿和宝钗等在一边劝说,贾母才放下心来。
      马道婆虽也常来贾府,可论东西到底是宝玉身边的多,凤姐儿用匣子装了起来,另拿了五十两银子交给来旺,嘱咐他一定要问了张真人的话再回来。果然过了半日,凤姐儿笑吟吟地回话:“张真人说了,那些东西虽然不干净,可他看了,并没有冲撞过哪位主子。若是老太太不放心,张真人说摆在三清至尊前面,他亲自念七日经,再用火烧了,保管一丁点事儿也没有!”
      贾母听了,念了好一通佛,又命凤姐儿给张真人送了一百两银子过去。
      凤姐儿笑道:“没等老太太说呢,我早就叫人送了二百两银子过去了,必不叫老太太担心的。”

      又一日,众人都在怡红院说笑,宝玉正在讲笑话,正说着呢,晴雯掀开帘子大声说道:“金钏儿叫老太太接进来了!”
      宝玉听了,乍是一怔,然后一喜,猛地站起来,要往外面走。
      几个姑娘却是面面相觑,但凡被撵回家去的人,一半是犯了错,一半是犯了主人的忌讳。外面买来的还罢,不过是换了家主人罢了,可家生子回家之后确实艰难的很。不说一下子吃穿尽是以前嫌弃的,就是那等酸人的埋汰话也止不住了。即便是因为受了别人的陷害,主人家知道了也只是赏些银子了事。更何况众人都以为金钏儿是因为宝玉的事儿才被撵回去的,听说前一阵就要被安排嫁人了,怎么忽然回来了?
      唯有宝钗知道其中五分的底细,晓得此事非比寻常之例,蹊跷的很。先不说王夫人能否原谅金钏儿,即便是消了气,也不会是老太太派人接了金钏儿回来。刹那间宝钗也是一头雾水,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怕宝玉去了反而撞上尴尬的场面,于是迅速拉住宝玉说道:“宝兄弟等等,还没听你说完呢。”
      宝玉才察觉达到自己失态,讪讪的笑了。
      惜春嘴快,说道:“不如咱们去老太太那里等着,究竟怎么回事,也看的分明。”
      宝钗一时无法阻住众人,只能跟着大家一起往上房去。
      众人出了大观园,还没进贾母的院子里呢,就见凤姐儿迎面走来,笑着说道:“你们几个今天倒是闲的很呢,不如到我那里去坐坐?”
      宝玉想要绕过凤姐儿,偏被凤姐儿拽住了:“你们这是往哪里去呢?”
      宝玉笑着说道:“听说金钏儿叫老太太接回来了,我们要去看看。”
      凤姐儿轻蔑的一笑,说道:“只是回来走一遭,谁说就是回来了呢?!就算是你们心急,也该有些分寸才是!”凤姐儿说这话的时候与平时笑言快语的样子有别,就算是宝玉愚钝,也知道有些不妥。
      凤姐儿看了几位姑娘一眼,又劝宝玉道:“你先回去,这会子二老爷也在上房呢,难不成你还想当面碰上呢?!”
      果然一听贾政在此,就是十个金钏儿在贾母那里,宝玉也不想去看了,转身就想走,可是又有些不好意思。
      宝钗心想凤姐儿果然乖觉,一下子就拿住了宝玉的软肋,便和探春说道:“既是姨父在那,我们却不好过去打扰了。”又转过头和宝玉说:“咱们回你那里说话吧。”走到宝玉身侧的时候悄声说了一句:“这会子急什么?等一会儿叫小丫鬟过去看看,也就知道了。”刚才见了凤姐儿,宝钗就晓得了九分底细,想要劝慰宝玉一番,以防他得知真相心里难过,又怕自己露了口风反而坏了名声。迟疑了一会儿后,到底还是走开了。
      黛玉心想宝玉惧怕二舅舅也未免过头了,她素来不掺和贾家的事儿,总是一副“片叶不沾身”的模样,所以和惜春说的话还多一些。惜春往上房那里望了望,拉着黛玉走了,边走边小声说道:“林姐姐看这样是怎么一回事?”黛玉笑着说道:“我又不会掐算,怎么能知道?况且不出一日,也就知道了,你心急个什么劲儿?”惜春因为前事之故,也猜得了几分,又想起贾兰背诵那一段的《大学》,心中真是没来由的惶恐,差点想要向黛玉不顾一切地倾诉。听了黛玉的话,倒好似醍醐灌顶,立即闭口不言。
      才进了大观园,就见李纨带着两个丫鬟迎面赶来,见了众人后问道:“怎么你们一声也不说的就往府里去了?!”说完才知道自己失言,不得不生硬的遮掩一番:“我原想着和你们一起说说话呢!”
      这会子大家也没有说笑的念头了,道别之后就各自散了。李纨见大家兴致不高,脸上也讪讪的,嘱咐了几个守门的婆子,别说丫鬟小厮,就是少爷姑娘们也不许进出。

      此时贾母上房。
      老太太坐在榻上,贾政和王夫人侍立两边,却不见金钏儿的影子。
      房中静默了一会儿后,鸳鸯从后屋走进来,附在贾母耳边说了句话,贾母听了,面色好了起来,显得很是顺心,点点头说道:“你去拿十两银子谢一谢王太医。”鸳鸯自去取银子,贾母又说道:“罢了,还是让琥珀去吧,你留在这里服侍我。其他人也都散了吧,我嫌人多闹的慌。”
      鸳鸯低声道了声“是”,垂手站在一遍,连头也不曾抬。
      贾母说道:“王太医已经耗了脉,确实已经有了两个半月的身孕,想是老二的孩子没差。”
      这淡淡的一句,听在王夫人耳朵里好似晴天霹雳一样,厉声说道:“不可能!”
      贾政呵斥道:“母亲面前,你也敢大声吵嚷?!”
      王夫人在贾政的厉色下瑟缩了一下,拿出当时赵姨娘有孕时的斗争经验,不敢硬顶,反而跪在地上和贾母陈情:“媳妇并不不敢妄言,倘若当真是贾家的血脉,儿媳也欢喜的很。只是这金钏儿小时看着还好,大了却生了刁钻古怪的心思,有一日给我捶腿,以为我睡着了,就花言巧语的勾引起宝玉来!我气的狠了,才把她挪出屋外,想着过几日不声不响的打发了她。哪想到这个下作的小娼妇见勾引宝玉不成,竟然还想去勾引老爷……”王夫人膝行了两步,拽着贾母的衣角说道:“她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说是怀了老爷的孩子,即便是时间对的上,可怎么能信?还请母亲名察!”
      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也有些动摇,毕竟宝玉青春年少,金钏儿想要勾引宝玉也是想的到的,贾母问道:“金钏儿从小就长在你身边,我看平素和你女儿也差不多少了。你既然说这孩子不是老二的,可算算时间,也是在你院子里怀上的,依着你的意思,你看这孩子是谁的?”
      王夫人一听就知道诬陷不成了,若说是不知道什么男人的,那自己这个二太太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可是留着这个孩子实在是眼中钉肉中刺一样痛苦,一时间竟怔住了。
      贾母和贾政见了王夫人的神情都知道这孩子必是贾政的了。
      贾政皱着眉头说到:“我看她在你身边的时候也算是个好的,怎么会有勾引宝玉的话传出来?想来多半是宝玉”说道这里,也动了真怒,说道:“素日里都是你惯着他”
      贾母见牵扯上宝玉,想要圆一圆场面说道:“罢了罢了,明天就叫宝玉去学里就是了。话说回来,这金钏儿虽出去了,终究是你夫人身边的人,你这回也算是不告而取了,就算是酒醉也脱不了关系,快把你妇人扶起来,也算陪个不是了。”
      贾政生硬的搀起王夫人,王夫人哪敢劳动贾政,也不敢跪在地上说不想金钏儿进门。她此时已经后悔当时为了宝玉的名声拖延了打发金钏儿的时间,才引得现在这碗黄连汤药,贾母短短的一句“不告而取”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王夫人真是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贾母咳了一声说道:“这金钏儿即有了身子也该接进来养着,可是扫了媳妇的面子也该罚她,看她还怀着媳妇的孩子的面上,我就做主叫她进门,你可愿意?”
      王夫人哆嗦了一下嘴唇,心不甘情不愿的说:“媳妇愿意。”
      贾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既是这样,那就叫她留下吧,把玉钏儿也接进来服侍她姐姐,等孩子落地后,若是个男孩,就抬成姨娘,若是女孩儿,就还回到你身边当差吧。现在就把她安排在后面那个小杂院里,等生了孩子再说。”
      王夫人根本没想让那个孩子生下来,听了贾母的回护之话,先是面色变了几变,最后才平静下来。她知道没有直接抬举成姨娘是给自己留面子,面上只能欢喜的应了。
      这事果然很快就传遍了,宝玉听了,呆滞了半晌,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进了金钏儿的小院儿,金钏儿不给开门,宝玉无法,只能拽着玉钏儿问个究竟。
      玉钏儿含泪说道:“那天我姐姐不过是给二老爷拿帕子去了,你竟这样疑她……你们做主子的说要,我们做下人哪有说不的份?!就是这会子进来,也不是我们家的意思,都有上面做主呢!宝二爷要说的动话,早干什么去了?”宝玉只听的进这个,晓得不是金钏儿的意思后,反而放下了心中的一段情思,心道:我当日终究没有看错人。
      玉钏儿推着宝玉说道:“你快走吧,难不成还嫌说我们难听话的不够?这会子叫人见了,还让我们怎么活呢?”
      宝玉无奈,站在金钏儿的屋外想了一通。等回了怡红院,见晴雯跌了扇子,不由的发了一顿脾气,怡红院里又是吵嚷了许久。没想到晚间的时候贾政让人递了话,说要他明日去上学,宝玉顾不得和晴雯置气,生怕明日先生考校起来发现自己久没有温习,只能点灯熬油的看起书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三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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