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珠与街》押尾

8、第八章

　　陈寰把颜料放在收银台，回头对栾青珠说：“放过来。”

　　“哦。”她把手里的颜料放上去。

　　“一起结。”
　　“一共是一百三十二块二。”

　　陈寰从皮夹里抽出两百块。

　　收银员把找零和颜料一起塞进塑料袋递给他，“给她。”陈寰头也不回地说，走到一边。栾青珠上前一步接了过来，跟上他。

　　“我把钱转给你。”她掏出手机。

　　“不用，算我赔给你的。”

　　赔我？栾青珠：“为什么？”

　　陈寰原也没看她，闻言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不小心吓到你，算赔礼。抱歉。”
　　“那我请你吃饭吧。”栾青珠看看时间，“也该吃饭了。”

　　她自以为提得天.衣无缝，然而陈寰只是笑，并不答话。有时候沉默就是拒绝，成年人社交里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栾青珠缺了这一块，不过直觉还算敏锐，靠直觉弥补其他。

　　他全身笔挺，目光静远，既不答应，却也不说走。栾青珠歪头：“你不愿意？”

　　“我约了别人，小姐。”陈寰抬手看了眼表，笑说：“快到时间了。”

　　他的意思是要走，但她是阻碍他的人。即使这样也看不出他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好，我知道了。”在他这里，他还不知道她姓名，“我姓栾，叫青珠，栾青珠。”

　　栾青珠伸手，陈寰轻轻握住，一触即离：“陈寰。”

　　或许互通姓名，会是一个好的开始。他转身走了，目送他背影。还是上次那辆车，黑色大众，普普通通，看不出任何特殊。他一个人时很扎眼，坐进那辆车，瞬间融入人群。

　　栾青珠忽而很想抽烟。

　　他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心墙，她一直望着，难以猜测，难以理解。他对她产生强烈吸引。

　　柳欣欣找了一圈出来才看见栾青珠，抱着刚买的摆钟蹦蹦哒哒跑过去：“栾姐姐你怎么出来了，我找了你好久。”

　　“买完了，就先出来了。”栾青珠没有再说其他，目光落在她怀里：“买的什么？”

　　“一个小玩意，我准备放床头柜上。”柳欣欣把它举到栾青珠跟前，“可爱吧可爱吧？”

　　怪模怪样的小摆钟，栾青珠仔细打量一下：“还行，要是能改个颜色就好了。”

　　“改什么颜色？”
　　“深蓝改浅一些，掺一些绿。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改。”栾青珠还是拿出老一套说法，“我以前给小摆件上过色。”

　　柳欣欣仅凭感知觉得她会是个艺术家，但是绝对想不到她说的那些小摆件是动辄小几万的拍卖品，当即答应。美滋滋地认为栾青珠审美很好，一定可以把她可爱的小摆钟改得更可爱！

　　两人去了就近的火锅店，吃完饭坐公交回去。

　　栾青珠在想陈寰，越想越头疼，她身上没有他可图的地方，不知道该怎么勾起他。喜好一概不知，连他今天为什么去店里她都不知道。

　　柳欣欣看她一上车就歪在一边，整个人都有些颓然，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吃饭时也显得漫不经心。她适当发问：“有烦心事吗？你看起来不太好。”

　　“有，不知道该怎么搭讪一个男人。”栾青珠坦白。

　　？这算什么鬼问题？柳欣欣怀疑自己听错了，倾身挨着她问：“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栾青珠看她就觉得好笑，非常配合地用手挡着，说悄悄话般地讲：“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搭讪一个男人。”

　　说完她坐回去，也绷不住眼睛，笑成一团。

　　真的会有她搞不上手的男人吗？这样的脸蛋，这样的身材，这样的气质，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还特风情，就是最能钓男人的类型。柳欣欣对此持非常怀疑态度，抱着小摆钟严阵以待。

　　有些话公交车上不好讲，一下车柳欣欣就扯着栾青珠冲进房间。
　　她连她今日最爱的小摆钟都顾不上了，随手放到鞋柜上头，拽着栾青珠坐在沙发上，准备好好和她谈一谈。

　　“快问快答，不许犹豫！”
　　“嗯，好。”

　　第一次被女性拽着问情感问题，栾青珠感到好笑的同时还有点好奇，她会问什么。

　　“哪认识的？”
　　“街头。”应该算街头。
　　“多大？”
　　“不知道。”

　　草了。柳欣欣心头一哽，继续：“长得怎么样？”
　　“还不错。”
　　“家境？”
　　“应该有钱。”
　　“对你好吗？”
　　“不好。”栾青珠摇头，却无任何委屈。陈寰差点掐死她，可现在看来他并不在意，那件事对他没有丝毫影响，甚至几年后再见，他认不出她。

　　怎么听都像坑，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再说了对她也不好，图什么啊！柳欣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语重心长：“要不要，咱再换一个？你想要什么样的找不着？”

　　“换不了呀。”要是能换，她也不会找了这么多年。期间支付给各种机构的费用足够她买套别墅，最后连画室都卖了。

　　柳欣欣想的，和她正在做的堪称南辕北辙，栾青珠并不准备解释。因为没那么容易说清楚，还会牵扯进不相干的人，不如让她一直误解下去。

　　立志让每一个姐妹摆脱恋爱脑，再也不吃男人的苦，柳欣欣还想再劝，栾青珠的手机响了起来，“抱歉。”她略带歉意地说，接了电话。

　　是王怀。

　　他兴奋得手舞足蹈，声音洪亮，非常夸张地嚎叫一定能拍个好价钱，让栾青珠等着收钱就行。

　　“哦，好，挂了。”栾青珠兴致缺缺要挂电话，王怀最后叮嘱一句：“医生喊你复诊，我给你买了后天的票，一定要回来！”

　　“我知道了。”栾青珠取消屏蔽，之前没发过来的话一条条切进来，每天都在问候她过得怎么样，心情好不好，有没有遇到开心的事，对话框停留在医生建议她复诊看看情况。

　　——知道了。她回复道。

　　因为离得近，王怀的声音又特别大，柳欣欣可以说是听到了全过程，“栾姐姐你……身体不好吗？我听电话里说你后天就要走，那你还回来吗？”

　　柳欣欣害怕她一去不回直接问了出来，偷听别人电话毕竟不好，她有些尴尬地补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啊，没事，回去复诊完就回来。”她没离开就意味着不介意柳欣欣听到。

　　栾青珠想了一下，“你跟我一起走也行。”

　　柳欣欣头摇得像拨浪鼓。

　　开玩笑，刚才电话里那个男人跟中了彩票一样嚎，还说一定能拍上价格，不用猜也知道她的画肯定很值钱。目前为止她还不想那么早知道她是谁，也不想掺合进她私事里，之前问的美院同学也快给她回消息了。

　　柳欣欣觉得还是先了解了解，心里有个数再面对她比较好，“正好我这两天回家看看，好久没回家了。”

　　“好。”

　　栾青珠欣然接受，抱着她的小摆钟回了房间，打算今晚给她改完色，明天去看谈好的工作室。

　　来之前就想过，不论有没有见到他，见到他以后会怎么样，她都不会放弃画画，大不了还和以前一样熬着。所以她租了间工作室当画室，约了明天看房。

　　***
　　栾青珠早早到了约定地点，工作室在一栋商业楼里，和房东约在一层咖啡厅见。

　　坐在里头看外面，什么都隔着一层玻璃，她端着咖啡走出门口。

　　今天穿白色长裙，长度到脚踝，腰间系一条蕾丝腰带，头戴渔夫帽，帽檐插了两支粉白色的花。脚上随意套了双平底凉鞋，没什么出格打扮，素着一张脸只涂了口红提色，可她在茫茫人群中还是很显眼。

　　总有这么一种人，会让人忽略掉她的身材长相，因为气质第一眼就将她从万千事物里挑出来，后面一切成为她的陪衬。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着一辆车，驾驶座的人上下打量了她很久，啧啧感叹：“她就是栾青珠啊，牛逼。”

　　“搞艺术的气质是挺独特，她那种目空一切的冷漠劲儿……”他说着说着眼神变得有些轻蔑，玩味道：“还为她要死要活的，嘁。跟你说个有意思的，她那个圈子里，跟她同一届的银奖搭上了李家那谁，画展都开了不知道多少个，还有脸给我两张门票让我去支持支持，我看站台还差不多。”

　　“嗯。”旁边人懒洋洋地嗯声，脸上不再有惯常的笑意，锋利的眉眼像脱下一层伪装，变得烦躁又不耐。让人怀疑他根本没听见刚才那番话，更像不过心的敷衍。他一遍一遍地擦拭手指，动作轻缓但架不住重复，把手背擦得通红一片，有些地方发痧似的充血。

　　“你都擦八百遍了还擦！你昨天到底摸了什么？”

　　“她啊。”陈寰扬了扬下巴，眼睛深得令人发瘆。回想起昨天，那种感觉仿佛摸一条冰冷滑腻的蛇。手帕往台子上一扔，不耐烦地催他下去：“你该去找她了，少跟她联系。”

　　驾驶座的人被甩了冷脸也不恼，反而露出看好戏的表情：“这可是你自找的。原来什么破事都没有，你干净利落办完就走了，偏偏她缠上来你还搭茬，麻烦。有消息说你家老爷子病危住院了，那边不但不喊你回去还封锁消息，司马昭之心哦。”

　　“你滚不滚？”

　　“你看看你，这就急了？哪有一点温文尔雅的样儿，活脱脱一个斯文败类。”驾驶座上的人一边说一边悄悄摸索着，说完立刻拉开车门，一步跨下来，回手快速甩上车门，“嗳，走咯，还得我给你收拾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