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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求仁得仁不见故人 ...

  •   “娘娘您醒了!”见蔡氏醒了,素云面露喜色,百里殇悠然道:“蔡昭容,你这位宫女嘴巴不太好使便罢了,竟然耳朵也不太好使,娘娘问话不回禀,难道还要本官自报身份不成?”蔡氏挣坐起来,素云忙上前服侍,为她垫了个枕头,这才回道:“娘娘,百里大人来看您了。”未等蔡昭容客套,百里殇便蹙眉道:“昭容娘娘,你身边这位宫人,还要不要了?”
      素云见主子醒了,自以为有了倚仗,中气十足地答道:“百里大人,奴婢是内务府分拨到昭容娘娘身边的人,奴婢若有不妥,自有娘娘管教,若您……”“住嘴。”蔡氏虽然还有些虚弱,这斥责也有些中气不足,素云却吓得立刻噤了声。百里殇勾起嘴角,听蔡氏又道:“嫔妾管教下人无方,百里大人见笑了。只是素云是本宫微贱时便一路扶持本宫过来的,情同姐妹,所以纵容了些,望大人海涵。素云,还不向大人磕头,求她宽恕你的过失!”素云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乖乖地依言照办,百里殇受了她的请罪,道:“出去吧。”闻言,素云再次露出戒备的神色,以守护的姿态横在百里殇与蔡新眉之间。蔡氏斥道:“还不谢过大人,赶紧退下!”
      待素云离开,将门带上,自己守在门外,百里殇方笑道:“臣恭喜娘娘晋升昭容,娘娘如今也算求仁得仁,怎么样,一步登天、备受荣宠的滋味如何?”蔡氏在榻上跪下,深深叩首,泪如雨下道:“求大人救救嫔妾。”百里殇笑着将蔡氏扶起来:“昭容娘娘何出此言?臣当不起。”蔡氏泣道:“贤妃欲置嫔妾于死地,唯有大人能够救我,求您了!”
      百里殇继续故作惊讶:“蔡昭容,平白构陷一品贤妃,可是大罪,你可有证据?”蔡氏忙道:“昨夜贤妃娘娘将嫔妾唤入正殿训话,命手下宫人备下泔水桶,将嫔妾按在桶中,快要窒息时再拽起来,如此反复,故而嫔妾惊惧梦魇,身上却无伤痕。贤妃已经在皇后寝殿备下巫蛊人偶,只待大人回去复命,便要报予皇后,构陷嫔妾以巫蛊之术诅咒皇后,要置嫔妾于死地。”百里殇眸光一闪:“贤妃要以巫蛊之术构陷你,又岂会让你得知?”“昨日贤妃惩罚嫔妾时,得意忘形,亲口说出来的。她说嫔妾胡言乱语,皇后娘娘必定不放心,会亲自来看嫔妾,到时候只要在嫔妾宫中发现人偶,再在皇后寝殿找到一样的,嫔妾便插翅难逃了。谁知今日并非娘娘亲至,是大人来了,可见上苍垂怜嫔妾,还望大人救我!”蔡氏泣不成声,拼命在床上叩头。百里殇却冷声道:“蔡昭容,若这就是你求本官的诚意,那本官恕难从命,告辞!”说完回身便走。
      意料之中地,她的衣袖被扯住,蔡氏有些慌乱的声音响起来:“大人莫走!贤妃娘娘虽然得意,但没有亲口说出,是嫔妾见她面有得色,怀疑她留有后手,这才……才买通了贤妃身边的宫女,打听到了消息。”百里殇转过来,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脑海中努力回想韶嬴看到空桐琛的画像时的表情,学着露出一个鬼气森森的笑意:“蔡新眉,本官一向奉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推己及人,便也要求别人有恩报恩;举一反三,如果有人得罪了本官,本官定然也要她生不如死。”
      蔡新眉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惨白:“大人,您要嫔妾怎么做您才肯救嫔妾。”百里殇伸手轻拍着她的脸,曼声道:“蔡新眉,人要知足,当初我从张紫青手下救了你,你恩将仇报,反而将脏水泼到我的头上。我呢,以德报怨,知道你想出人头地,还帮着向皇上举荐你,你才得以从一个微贱的婕妤成为充容。你以为我很蠢,很好摆布么?清醒点,你不过是有点小聪明,外加一点胆量和运气,才能翻覆到今日。不要以为谁都是你可以玩弄于股掌之中的。”
      蔡新眉闻言,几欲吐血,百里殇提携她不假,不过是为了给缙云筝埋点刺罢了。将她迁宫至此,让她受尽缙云筝的折磨亦是她的主意。历来诗礼女官最知廉耻,她竟然能如此坦然地挟恩求报、以怨作恩?
      不过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将今日所有欺侮她,把她当成棋子和玩物的人通通踩在脚下!
      她再度伏下身子,凄声道:“百里大人,您救救嫔妾,嫔妾还有用!”她抬起头望向百里殇,见对方饶有兴致地望着她,忙继续道:“贵妃母族败落,如今被贬为婕妤,软禁起来,身染沉疴,朝不保夕。如今宫中,德妃娘娘为皇后一党,淑妃娘娘为帝姬一党,不理宫中事务,新晋的宸妃娘娘虽得圣宠,然根基未稳,不足以与贤妃抗衡,且亦是明哲保身之人。如此贤妃愈发骄纵跋扈,祸乱宫闱,岂非天家之祸?”她喘了口气,继续道:“若大人救下嫔妾,嫔妾自会尽心与贤妃周旋,分去她的精力,令她无暇他顾。此外,嫔妾亦会结草衔环,供大人驱驰,报答大人恩德。至于过往恩仇,嫔妾……谨遵大人教导,有恩报恩,有罪赎罪。嫔妾昔年难忍心中怨愤犯下大罪,若不找人顶罪,便也活不到能报恩的时日……”“哼。”百里殇冷哼一声,蔡新眉再次俯首,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
      仿佛等待了一千个日升月落,漫长到她以为自己将要定格成一座屈辱跪拜的石像,她终于听到百里殇淡漠的声音:“本官要你在贤妃、皇后和皇上宫中的眼线,还有贤妃自己在皇后宫中的眼线,这一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她梭然眯起眼睛,“本官言尽于此,你好生歇息,本官打算申时向皇后复命,你若有所求,便让素云来煜祺殿见我。”
      目送百里殇翩然而去的身影,她方颓然跌倒在榻上,素云忙进来扶她,担忧地为她拭去头上的汗水。蔡新眉凄然道:“都说九分真话一分假话便是最精致的谎言,为何她还是能一眼看穿呢。”
      她要她用所有的眼线换自己一条性命,给她的时限是申时之前,而且,这个睚眦必报的女人,必然要素云为自己的不敬付出代价。
      “好谋划,好算计,嫔妾自愧不如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门外的过往宫人听到东偏殿内凄厉的笑声,低声窃窃私语:“这一位怕不是疯了……”“可不是么,到得珏明殿里,还能晋升到这个位份,能活下来便算是命大了。”“你我且少说两句,免得惹祸上身喽。”“正是呢。”
      百里殇回到阔别已久的煜祺殿,涟儿、漪儿一个在收拾屋子,一个在修剪花木,择喜、持福则在遛雀儿和拢茶炉。百里殇挥退了小宫女们,蹑手蹑脚地走进殿中,站在漪儿身后,清了清嗓子。漪儿抱怨道:“择喜,你再吓唬我,我就——”她边说边回头,及至看见百里殇,便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叫:“百里大人!”
      百里殇回来的消息瞬间便传遍了煜祺殿,前殿没有后宫那般消息灵通,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煜祺殿内已经挤满了人。所有女官一一问候见礼完毕,百里殇将备下的礼物一一分发给一众女官,待屋内只剩下煜祺殿自己的宫人,百里殇方取出十来个小小的荷包,吩咐道:“涟儿,漪儿,将这些分给咱们的小猴子们,”又取出五个大些的,“这四个是单独给你们的,剩下的那个给钟盟——咦,钟盟人呢?”在宫人们的欢呼声中,持福回道:“回大人,大人走后不久,钟盟便被调回御林军中,领着巡逻宫禁的差事。如今大人回来了,可要奴才去将他请回来?”百里殇应下了。涟儿问道:“对了,大人,怎么不见泗儿?”溟儿是跟在百里殇身边回来的,泗儿却是留在了她的御史府邸。百里殇如今有两重身份,唯恐溟儿泗儿两个在两边频繁出现被看出破绽,于是打算将一个放在百里殇身边,另一个留在白逦身边,仍做书童打扮,如今见问,便胡乱编了个理由:“泗儿女大不中留,看上了富贵人家的小厮,被我打发了,反正本官身边有你们几个便够使了。”溟儿“扑哧”一笑。众人闻言,自觉窝心,越发肝脑涂地。“对了,还有一事,如今本官在内阁领了个修编史书的差事,时常不在宫内,若有人来请,你们便直言本官修书去了,待本官回宫再禀,若无要紧事,便交给缪女官便是了。”
      午时初刻,果见素云带着各宫眼线的画像并资料来了,跪拜叩首道:“昭容娘娘已经依照大人的吩咐办了,求大人救救娘娘。”百里殇望着素云十分戒备又极为谦恭的神情,不由好笑,知道她是受了蔡氏的教导。蔡氏此人虽然冷酷无情,对身边这位宫人倒是颇为上心,她若有所思地盯着素云,直到她头皮发麻,浑身冷汗,才挥手道:“去吧。”素云本还想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承诺或者回话,谁知她连打开那些资料验看的意思都没有,她无从理解她的心思,更没有胆量质问这个诡魅如狐的女子,只得喏喏退下。
      素云走后,百里殇以慵懒的姿态窝在宽大的座椅上,随手翻了翻那些资料,令溟儿依样誊抄一份,给帝姬送去,将原稿收在殿内。等待溟儿回来的间隙,她撕下一张纸片,眯起眼在上面以蝇头小楷写了几个字,随后以手为哨,吹出两声极其婉转悠扬的哨子,不多时便见外殿中架子上一只翅羽苍蓝、头领翎羽艳红的鹦鹉飞过来,停在她肩头,用成年男子才有的磁性嗓音道:“有何贵干?”百里殇正在饮茶,被它逗得险些喷出来,笑道:“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鸟。”边说边将纸片卷好,放入鹦鹉脚边的竹筒内,道:“小竹子,你去告诉那个人,让他给刑部的缙云老头找一点麻烦。”
      见鹦鹉飞去了,她才伸一个懒腰,正欲吩咐涟儿取一些点心来吃,便见持福带着一个面生的侍卫进来回道:“大人,钟侍卫受了严重的扭伤,已经领了年俸回乡,从御林军中除名了,补入了这位倪云松倪侍卫,大人若是中意,便由他来护卫大人,否则大人亦可亲自去御林军中选人。”百里殇打量一番,见这倪云松五官周正,身形高大挺拔,眸中有浩然清正之气,便点头道:“不必了,本官看着倪侍卫很好,从此本官的安全,便要劳烦你了。漪儿,将本官准备的荷包奉与倪侍卫。”
      依着惯有的手段收买人心一番,安抚了初来乍到的倪侍卫,百里殇方蹙起了眉:武功远高于她的钟盟竟然会受严重的扭伤?到底为何会突然从御林军中除名?是有人看不惯她的左膀右臂了,还是钟盟这个人本来就有问题?
      帝都城郊的片区,多为官僚或是富贵人家的别苑,取其清幽僻静,又靠近帝都,十分便宜的好处。这些别苑,有的是过冬避暑的山庄,有的是诗画游猎的场所,有的是蓄养外室姬妾的金屋,还有的是私养府兵、密谋要事的基地,故而此间诸人,都颇有默契,不问左邻右舍之事,我自安于一隅。免得惹祸上身,殃及池鱼。
      这是最清贵的地方,也是最龌龊的地方;这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无论文人还是富户,都附庸风雅,将别苑修缮得美轮美奂、颇有意趣,寒冬腊月,几十处梅花竞相吐艳,红如鸽血,黄如凝蜡,清寒微苦的芳香带着寒冬特有的凛冽气息。
      空桐鸾醒来的时候,床头恰供着一枝红梅,枝干遒劲,盘曲如蚓,花吐胭脂,香欺兰蕙。她凝视着这欺霜赛雪的梅花,木然的眼中渐渐氤氲起一丝活气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蔡新眉其实是能在宫斗剧中活到最后一集的性格,可惜拿的不是女主剧本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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