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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户部兵部三人同行 ...

  •   “此事便如此了,众卿可还有事?”朝堂之上,御座上的帝王滴水不漏地处理着政务。“禀皇上,皇上前日所提的与极西互市之事,微臣已经准备妥当,不知皇上择何人何时启程?”户部尚书微生醨出列禀奏。瑄晟帝仿佛刚想起此事,道:“已经准备妥当了?既如此,就请……”他环视群臣,仿佛在认真挑选,“请左都御史韶卿和右佥都御史白卿即日走一趟罢。”百里殇忙跟在韶嬴身后出列,恭敬地应了。
      本来她已经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接受群臣的审视和质疑了,谁知众人比她想象的平静,想来瑄晟帝应该不是第一次突然往朝中塞人了。朝中各党派的注意力都在“皇上派韶氏收拾空桐氏”这件事上,针对百里殇的反对之声反而寥寥,在群臣一番讨论之后,此事便如此定了。接下来,除了兵部职方郎中秦熠自请同去重绘舆图,再无人议事。
      退朝后,百里殇松了口气,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这是一张尚算清秀的面容,戴面具之前,她往鼻子上抹了一些胶泥将鼻梁垫高,戴上面具之后又特地将眉毛描粗,她身量本就高挑,如今垫了鞋子和肩膀,看上去倒像是一位单薄的少年郎。她在朝堂上说话不多,再加上刻意压低嗓音,众臣似乎都忽略了她是女子的事实。
      之所以女扮男装,自然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虽说在瑾骅帝和瑄晟帝两朝帝王的努力之下,风气渐渐开放,已经在后宫和文苑设立了女官;朝堂之上,也有了前朝的何茗皓学士和今朝的缙云笄将军的例子,但是女官的身份还是会受到很多限制。世人俗见,认为朝堂历来是男子的战场,绣户闺阁方是女儿所在,倘若女儿入了男子的朝堂,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以容色惑人,本就不是光明正大的勾当;若是逾越了“容色惑人”的界线,便是牝鸡司晨,更是要不得了。对于百里殇而言,虽然她不受俗礼拘束,并不担心千夫所指,但也乐意为自己省麻烦,所以接受了瑄晟帝为她安排的身份:
      白逦,洹南鹿鸣人氏,父白祈,瑾骅六十二年春闱落第秀才,当时录取二十八人,白祈恰是二十九名,遂回乡,至乡塾鸣钟堂授课。母路华荣,鸣钟堂掌炊事的路厨子幼女。瑾骅六十八年生长子白迤,六十九年生次子白逦,不足月,先天体弱。煊嵊十三年,鹿鸣暴雨二月不歇,洹河决堤,白祈、路华荣死于是,白迤失踪。白逦一人孑然无依,遂至帝都,暂投内阁大学士阮念远门下,待考秋闱。因其才思敏捷,受阮学士举荐,故而入户部听事。
      瑄晟帝谨慎,安排得滴水不漏。这样的生平,若调查下去,自然有据可考,鹿鸣真的有死于洪涝的白祈一家,阮学士门下也确然有白逦这一位小有才华的门客。至于他是否真的是“因才思敏捷而受举入户部听事”,众臣并不会细究,他们只要明白这是皇帝亲自提拔的清流便可。
      所谓清流,换言之即是孤臣,不会投靠五大氏族的任何一党,直接听命于君。这样的身份,能够得到皇帝更大的信任,但是一旦失爱于君,浮沉之际也不会有任何一族出手相助。因此也有不少人以清流的身份入仕,几经沧桑后却归入某一党派。所以面对这样初出茅庐的清流,五大氏族首先会查探其底细,确认其身份和立场,若有可用之处,接着自然会想方设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其拉入麾下成为一名反间谍;或者干脆百般刁难打压,让他心灰意冷、无所作为,成为一枚废子。而此时他尚未得到皇帝完全的信任,可谓步步凶险,一旦失足或者站错队,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一般刚入仕的清流不会被委以重任。可是这一次的这位右佥都御史,竟然被派去西扶辅助韶御史“主持互市”,虽说皇帝还派了一个秦郎中盯着,但是其对白逦不可谓不圣眷优渥。而且明明“互市”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帝却下旨“即日”出发,完全不给群臣与他套近乎的机会。这位白御史看起来其貌不扬,既没有万俟侍郎的清越卓然,也没有缙云郎中的英姿勃发,葳葳蕤蕤的无甚阳刚之气,难道说是个惯会钻营、投机取巧的小人?
      不管朝中众臣如何揣测调查,这厢百里早已打点好一切,只待和另外两位大人厮见一番,便可启程了。下朝之后,百里殇很自然地走到秦熠面前,施了个平级之礼:“秦郎中。”,秦熠回礼之后,二人互相打量着。
      依据微生醨对秦熠的性格描述,百里殇揣测,刚毅果决者,必是面貌端方,方口阔鼻;狠辣细致者,必是双目狭长,有阴柔之相。她很好奇,这两种近乎于矛盾的面相,会怎样在一个人脸上融合。及至见了面,发觉这秦熠的长相与自己想象的差不离,平平无奇的方脸,平平无奇的浓眉,平平无奇的直鼻,平平无奇的薄唇,平平无奇……哦不,一双炯炯有神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
      平心而论,这人长得不差,至少算得上五官端正,只是百里殇在那人身边长大,见惯了那人的“美色”,入世之后有过交集的韶嬴、微生兄弟、瑄晟帝又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甚至连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卫都长得十分俊美讨喜,如今骤然见了这样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倒是觉得十分新奇。不过她将自己的神情控制得很好,将寒门学子鱼跃龙门、壮志得酬的畅快压抑在稳重从容的举止之下,可谓十分符合“白逦”的形象。当然,这也要感谢瑄晟帝提供的面具轻薄透气,质量上乘,方便她做出自然的表情。
      秦熠飞快地扫了她一眼,锐利的眼眸似乎一眼便看穿了她眼中那点小小的得意,眼珠一翻露出大大的眼白,随即便面色如常道:“白大人,一起去拜会韶大人罢。”
      百里殇先是一愣,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素昧平生的秦大人,随即想起那个青白眼的传说来,恍然大悟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知道自己是得了秦熠的白眼了。
      二人与韶嬴见礼,客套已毕,直至百里殇上了马,出了宫门,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韶嬴对她竟然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仿佛她真的只是即将与他共事的同僚罢了。
      帝都位于银月东部,到极西路途迢远,几乎横跨了整个银月。三位大人乘坐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并且还各自配有马车,供大人们劳顿时休憩,随侍的人也十分殷勤小心。溟儿泗儿被打扮成模样俊秀的书童,跟在百里殇身边随侍,秦熠身边也有一个蓝眼睛的举止有些笨拙的随从,韶嬴身边的随从相对多一些,但个个手脚灵便、言语甚少,一看便是经过训练的。所以即使脚程很快,倒也不是十分疲累。果如百里殇所料,除了皇帝派拨的御林军,韶嬴身边还带着他自己的暗卫,而秦熠也带着自己的亲兵。虽然隐没在暗处,但只要看粮草物资减少的速度便可以推知人数。
      秦熠是个孤高耿介的,如韶嬴这种托了世家荫蔽入仕,又无甚作为的人自然不入他的眼,百里殇这种投机取巧走捷径入仕的小人又得了他白眼,自然与他们无话可说。百里殇和韶嬴因为之前那段公案,更兼着“白逦”和韶嬴从无交集,更是相顾无言。行路数日,三人除了“今日就在此地驿馆休憩”、“明日卯时启程”之类的话,别无交流。
      这样的局面在第四日打破了——残夏的酷暑褪尽,天气骤冷,更兼着日夜兼程,秦熠感染风寒,病倒了。虽然韶嬴和百里殇都体贴地提议放慢进程,但在秦熠的坚持下,他们还是以原速继续前进。
      百里殇看着与她并驾而驰的韶嬴,又望了望后面远远跟着的马车——马车里躺着病恹恹的秦熠,心里觉得这样的场面比三人面面相觑更加令人尴尬,想着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僵局,却觉得说什么都只能更加尴尬。韶嬴看着她如坐针毡的样子,微微一笑:“小殇,你在紧张些什么?”
      听到这句话,百里殇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感觉,就好比你头上悬着一个马蜂窝,你不知道它何时会掉下来,所以终日惶惶不安,如今它“哐”的一声落地,虽然你知道自己离被叮得满头包不远了,但心里反而踏实了。她的身份——不管是瑄晟帝召见他的时候告知的,还是他自己查出的——总之他是知道的。
      “小殇,不,百里女官,听说你将后宫整治得井井有条,几个不安分的宫妃如今势同水火,再无心祸乱宫闱,却一丝都疑不到你身上。而你不仅和帝姬过往甚密,在皇后面前也讨得了好,甚至还能打动皇上,从后宫步入前朝,如我所料也如我所见,你果然很聪明。”百里殇望着他笑意盈盈的脸,慌张地移开视线。只听他继续道:“如今的你是皇上看重的青年才俊,是与我共事的同僚,比之在韶京的时候,如今的我更没有能力和动机伤害你,你在紧张些什么?”
      “我……我哪有紧张,我这是……我觉得不舒服,我的马鞍上好像有一根针!”她也没说错,这样的感觉,可不是如坐针毡么。说完,为了显得真实,她特地跳下马,重新调整马鞍。韶嬴坐在马上,抱着臂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又要装傻卖乖么?他好整以暇,且看她如何将这个借口圆回来。却见百里殇扶着马鞍的手骤然顿住,脸色也难看起来。“怎么了?”韶嬴一边发问,一边顺着她的手看去。
      马鞍上,真的有一根针。
      望着韶嬴凝重的脸色,百里殇道:“这自然不是我为了找借口放上去的。这根针从下往上扎着,许是我身量轻,压力小,所以它还没穿透马鞍表面,但是只要再过一阵子,就能……”思及后果,她的脸色煞白。放这根针的人,心思何等阴毒!若百里殇是男儿身,真的是要她断子绝孙么。
      百里殇开始环顾四周,眼珠子一转,直直地盯着韶嬴,韶嬴摇摇头:“不是我。”百里殇一想,就算韶嬴真的有了杀心,以他的作风,大可以等到了西扶,再灭口后嫁祸给西扶的空桐氏,而此刻下手,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而且这行事的手法,并不致命且有迹可循,对韶嬴这种做事向来天衣无缝的人来说,太粗陋了。
      韶嬴看着她骨碌碌乱转的眼珠子,不由笑道:“小殇,你思考的时候喜欢到处乱看,这习惯倒是一点都没改。”百里殇横了他一眼:“你有这功夫研究我,倒不如想想是谁要害我。”韶嬴抱臂倚马:“从动机的角度思考,这不是再明显不过了么。”百里殇眼珠子又是一转:西扶么,也是,她对他们的得罪程度罪不至死,又不见得会被平白放过,这样小惩大诫,即使她知道是他们所为,也无法将事情闹大,看起来很有道理。
      许是停得久了,后面马车里的秦熠打发人来问了。来的人正是那个蓝眼睛的随从,一个简单的问题,也被他啰啰嗦嗦地问得不太明白。韶嬴见他蠢笨如斯,只得跟着他亲自去跟秦熠解释了。百里殇留在原地,有点失神——那双眼睛太出彩太熟悉了。她忍不住想,那双眼睛,会不会是……那个人。
      不可能。
      下一瞬便是理智与情感的双重否定。就算是易容缩骨,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有这般笨拙不敏的样子;就算是突发奇想,那个人又怎么可能放弃闲云野鹤的生活跑到这里操持贱役?
      也是,银月多异族,中原人多黄肤黑发,西域人高鼻深目,眸色碧蓝深紫者众,而北疆人黑肤赤发,眸色金棕,就连百里殇兄妹三人,想必也有着西域的血统。这世界上蓝色眼睛的人固然少,却也不是就他一个,记忆中在玉樽认识的那个十分有趣的荆慕青还有陪伴了她许久的钟盟都是蓝色眼睛。自己这般联想,不过是……想他了。
      不可能。
      百里殇倔强地否定了这个可耻的想法,也不再去寻找拙劣的借口描补自己的这番联想,她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那人笨拙不敏的样子,似乎也不是没有过。百里殇儿时换牙的时候,因为漏风,平舌音发得不太清晰,那人咬着舌头学她说话的样子,可不是笨拙到了极致?还有,那人全知全能偏偏不善女红,缝缝补补的事都靠一月一次到镇上找绣娘解决。后来小镇上唯一的绣娘远嫁,那人咬牙切齿戳了自己满手的针眼,将好好的一件长袍硬生生缝成一块抹布的事情她还记忆犹新呢。还有一次,他非要将刚出炉的烤鸡整只抢去,手上烫了好大一个燎泡……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殇要从后宫步入朝堂了~
    猜猜小呆呆这次藏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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