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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Chapter 1

      盛夏的午后,热浪扑面而来,半月后,霞岛即将迎来梅雨季,在此之前,这里已经十多天没有掉过一滴雨星了。

      洒水车及时补充了水分,于高温闷热的天气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

      阿甜便利店门口的雪糕柜前支着两柄遮阳伞,七八个穿着球衣的男生围着冷柜挑雪糕,老板阿甜拎过来两提冰镇橘子汁,招呼他们进屋切西瓜,潭灿跟进去帮忙,正好逮到了在后门鬼鬼祟祟的方青涵。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西瓜,绿油油的表皮结着一层水雾,潭灿手起刀落,瓜一切两开,方青涵被吓了一跳。

      “你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潭灿拿过来一角西瓜,高大的身体堵在方青涵面前,也不看他,只自己专心致志地啃起来。

      方青涵晃了晃勾在指尖的钥匙,有些难堪地说道,“利民爷爷那间祖屋租出去了,租客今天上岛,我妈让我去送钥匙......”

      潭灿绕去收银台找纸巾,顺便给方青涵也拿了一角西瓜,“你们定好了来这儿拿钥匙?”

      脆瓤的熟甜好西瓜,从瓤红到皮,多汁甘甜,鼻子不用凑太近就能闻见西瓜的清甜气息,方青涵贪婪地盯着西瓜咽了咽口水,然后艰难地摇摇头说,“我肚子见鬼了那样的疼,靠......我不敢动,灿,你帮我把钥匙送码头去吧......”

      说着,他还倒吸了口凉气。

      潭灿这才注意到方青涵诡异的姿势——他一手撑着后腰,紧紧并拢的两条大腿微微打颤,两只脚却拗成了娇羞的内八,好像在努力夹紧什么。

      “你怎么不去厕所?”潭灿不吃了。

      方青涵咬着后槽牙说,“我他妈不敢动!”

      潭灿放下西瓜,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我背你去吧。”

      话音刚落,方青涵的手迅速地向下滑了两寸,整个人猛地向上一提,潭灿心想要完,随后听见两下沉闷的——咕嘟咕嘟,一股热臭扑面而来。

      方青涵脸色发白,从牙根里挤出一句,“不用了......”

      “我靠......”潭灿发自内心地感叹着,“这他妈算咋回事啊?!”

      午后海风灼热,海面平静无波,潭灿蹲在淋浴场外边看海边喝汽水,不远处飘来清脆的铃铛响,他扭头,李繁星骑着单车摇头晃脑,好像刚吃了两斤猪尾巴。

      李繁星也看见他,撒开右手使劲挥了挥,热情地叫他的名字,“灿,灿灿!”

      响彻云霄。

      沐浴露掉在地上,方青涵在水雾蒸腾里打了个寒战,他警惕道,“谁来了?”

      够丢人了,再多叫几个人知道,他今夜就服毒。

      汽水瓶里嘬出几声空响,牙齿终于放过被咬扁的吸管,潭灿回答,“你的救‘星’。”

      ‘星’字咬得很重,方青涵踏实了,继续往身上涂泡泡。

      小时候痴迷《隋唐演义》,方青涵魔怔了也要建个瓦岗寨,砧板用粉笔写上寨名挂在家门口,到了招兵买马的环节,他却只想的到潭灿和李繁星。最后只好改曲目,仨人对着卤鸡爪桃园结义。

      用潭灿妈妈的话说,他们是有屁都得一起闻。

      关系是从上一辈就开始好的,每逢渔汛,男人们一起出海,十天半个月不回来,家里少了一口人,左邻右舍相好的就搬到一处作伴。还在妈妈肚子里时,他们就在一张麻将桌上做胎教,方青涵张嘴说的第一个字就是胡。

      细软的发被吹成中分,潭灿想象着李繁星赶来时的风驰电掣,伸手帮忙捋了捋,又往对方怀里塞了瓶汽水。

      挨着潭灿坐下,李繁星喝了一口,玻璃瓶子里的液体只剩下三分之一,他指着搭在车把上的衣服问,“不是去打球了么,怎么跑这洗澡来了?还换衣服。”

      潭灿忍着笑,“中途发生了一点儿小意外。”

      李繁星追根问底,“有多意外?”

      潭灿使坏,“方儿大小便失禁了。”

      “我日。”李繁星不懂装懂,“这是不是痔疮,我早就说让他少吃点辣吧,一点儿也不洁身自好。”

      洁身自好是这么用的么?潭灿顾不上纠正,笑得前仰后合。

      想起还要送钥匙,潭灿揉着笑得酸胀的肚子跨上车。临走还不忘叮嘱,“方儿脸皮薄,这事天知地知——”

      痔疮可真是难以启齿,李繁星领悟,睿智地竖起两根食指,交叉挡着嘴唇,“你知我知。”

      潭灿觉得更好笑了,也摇摇晃晃骑着车子走了。在松软的黄沙上留下两道歪歪扭扭的印,像蛇爬行。

      霞岛四面环海,早些年与外界靠轮渡联系,十年前造了座跨海大桥,习惯了在海上漂浮,人们离岛却依旧喜欢坐船。沧湾码头在千禧年就承包给了私人,这么多年船票都没涨价,始终是两块钱。

      骑出沙滩,时间还早,潭灿绕去环海公路吹海风。

      霞岛不大,住户却密集,两层小楼鳞次栉比,学校、银行、小型医院......应有尽有,沿着环海公路就是岛上最繁华热闹的商业街。

      公路新铺了柏油,也煞有介事地画了标线,外侧的栏杆加了固,海岸线零星停着几艘旧渔船。风抚过耳侧,带着海水的咸腥味,潭灿心生愉悦越骑越快,到了下坡索性撒了车把。

      他珍惜与海风的接触,过了这个夏天,要去外地念书,没有长假都回不了家。

      骑行一圈,到了目的地,正好赶上这班轮渡靠岸,码头里的广播提示人们先下后上,潭灿等在黄线外,视线在人群里巡睃,心里按照方青涵的描述逐个排除。

      “男的...二十多...北方人...”

      找来找去,没有一个符合的,潭灿心里犯嘀咕,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时间,掏出手机要向方青涵确认,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码头老板的女儿月真,从爸爸那辈论他们得叫姑姑。

      “小灿,姑姑抱着小妹妹呢,你来搭把手。”月真单手抱着小娃娃,另一只手朝潭灿招了招。

      潭灿跑过去,站在月真旁边朝船里张望,“......怎么了?”

      准备上船的人被拦在线外,下船的迟迟不走看热闹,月真的老公提着水桶和扫帚挤上船,月真拍拍潭灿的肩膀,“有个小伙子晕船了,你帮姑姑把人搀下来。”

      吐了?潭灿心里苦,这都在整什么西洋景?

      心里苦不耽误乐于助人,潭灿跟着月真老公上了船,穿过空荡荡的船舱,直奔船舷。潭灿一路小心,生怕踩到什么呕吐物,可能是心理作用,踩哪都觉得粘。

      扫帚是扫地的,水桶里的抹布是擦座椅的,月真老公不是要清理秽物,而是打扫卫生。

      狭窄的船舷上立着两道重叠的身影,一男一女,潭灿都不认识,但姑娘穿着熟悉的亮橘色短袖,是码头的工作人员,正虚扶着旁边比她高了一头不止的男人,手里还攥着一瓶剩了一半的矿泉水。

      男人背对着潭灿,身影颀长,不合时宜地穿着衬衫长裤,风吹过勾勒出纤瘦的身影,半个身子的重量倚在栏杆上,虚弱又狼狈,吐的应该挺厉害,潭灿听见他哑着嗓子向工作人员致歉道谢。

      “您还好吗?”潭灿颇有礼貌,“我扶您下去。”

      胃里翻江倒海,眼前天旋地转,闵雾白闻声回望,好像看见根柱子杵在那。

      靠岸后晕船的症状并没有得到缓解,工作人员的忙碌他尽收眼底,不想再给人家添麻烦,闵雾白此时正竭力忍耐着,他向‘柱子’伸出手,没得到帮助前先说谢谢。

      闵雾白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眉弓舒展,眼窝深邃清明,疏朗英俊又有些拒人千里的冷隽,鼻梁高挺而鼻尖小巧秀气,中和了面廓的锐利,多添清秀柔和。

      潭灿经常跟着老爸出海,船就是他的第二个家,这么多年没体会过晕船的滋味,但看见对方苍白的脸色,心底也不免生出同情之情。

      冰凉的指尖触到强壮有力的手臂,在骨肉间交换了冰冷与温暖,萍水相逢,素不相识,潭灿明白对方的疏离与客气,即使晕得脚底拌蒜,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掌也只是虚浮着。潭灿是来搭把手的,可却不能真叫人家只搭着手,趁着对方脚下一软,他顺势捞腰握手,将人圈进自己怀中。

      胃里反酸,又晕又累,闵雾白不再客气,往哪走?怎么走?全凭对方引导。来之前没把晕船列进意外清单是轻敌,小时候去公园蹬鸭子船,故意把船搞得摇摇晃晃,不仅不晕反倒乐在其中。

      新鲜劲在轮船发动的刹那消失殆尽,闵雾白始终没离开过船舷,抱着栏杆干呕了一路。

      有人分担一半的重量,就像是减缓了他的痛苦,闵雾白稍稍轻松些,依稀想起来自己还有行李。

      他咕哝着,“麻烦你,还有箱子。”

      锢着他腰肢的手掌微微收紧,潭灿低头,耳朵与唇近一些,问他,“什么?”

      闵雾白仰首,唇与耳朵再近一些,毕竟是要麻烦对方,重复时有些窘迫,“我还有两个箱子在船上。”

      潭灿会意,“行,我再来取。”

      真是个好人。闵雾白心想。

      回去的路比来时漫长,潭灿搀着人,眼睛还得留神脚下。这人看着瘦,却不单薄,等到下了船,潭灿球衣里的短袖已经湿透,紧贴在一处的两只手却干爽。

      是不是体寒?潭灿心想。

      月真抱着孩子,凑过来关切地问,“呦,嘴唇都白了,还能走路吗,文永,你把人送到旅馆去。”

      文永是月真老公的名字。

      岛上的人来来往往,不说互相认识也混了脸熟,还有那两只旅行箱,月真料定闵雾白不是本地人。

      文永哎了声,放下水桶去推他的小摩托。

      重回地面,脚下由虚转实,闵雾白勉强能开口说话,“不用麻烦了,别因为我耽误事,我在岛上租了房子,待会儿房东来接我。”

      踏破铁鞋无觅处,漏网之鱼不就在眼前嘛,潭灿拍拍短裤口袋里的钥匙说,“交给我吧姑姑,我就是来接他的。”

      月真纳闷,“你家房子要租出去?”

      潭灿摇头,“是利民爷爷那间,我替方青涵来的。”

      翟利民是岛上的老渔民,四十不到死了老婆,靠养殖扇贝把儿子供成了研究生,翟利民的儿子赴澳深造,事业有成,去年把年迈的父亲接到澳洲一家团聚,霞岛的老宅成了拖累,于是托付给了方青涵的妈妈。

      房子一直闲置着,直到半月前闵雾白在租房软件上看到招租信息。

      好人变房东,闵雾白掀起眼皮将‘柱子’收进眼眶。

      蓬乱短发,遮不住好长相,浓眉大眼的,身穿黑白球衣,青春洋溢。闵雾白的视线扫过潭灿的脸,稍稍一顿,又着重描摹几遍他的眉眼,眼神意味深长。

      没感受到注视,潭灿歇够了,询问闵雾白的意见,“走吧,我送你过去,你到家再歇,这儿风吹日晒的再中暑。”

      网上可说了,北方的夏天没有南方的热。

      闵雾白默声点头,正要去拿箱子,潭灿先他一步说,“姑姑小摩托借我骑骑吧,我那车子带不了人。”

      月真想也没想就答应,“行,路上慢点,箱子再来取一趟吧,我帮你看着。”

      人和箱子都被安排好了,闵雾白初来乍到,觉得这地方没选错。

      文永推出来一辆嫩粉色的电动小摩托,挡风板上还贴着美羊羊,潭灿得意地跨上去,右手半握拳圈着手把,假装转两下,嘴里配音,“嗡——嗡——”

      扭头看见闵雾白又呲着牙下来,扶稳了车身让对方先上。

      闵雾白含着笑,身体尽量往后坐,后背紧贴尾箱。

      潭灿高大,往前面一挡像面屏风,他微微侧头叮嘱闵雾白,“坐好哦,我车速很快的!”

      闵雾白有些怕,两条腿稍稍夹紧车身,垂在两侧的双手不知所措地抓着自己的裤子。

      电动摩托嘟嘟嘟嘟嘟嘟带着两人准备驶离码头。

      手指松开,两条腿也放松了,没有幻想中的追风逐电,闵雾白甚至看到抱着孩子的月真两步追上他们,不放心地再嘱托道,“小灿,就这速度别骑太快!”

      潭灿不可置信地将手把拧满又松开,摩托一顿一顿,他认命一样答应着,“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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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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