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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晓梦窗纱 ...

  •   长摇的演奏,这曲原本是琵琶名曲,相传是唐明皇游月宫时所闻之音,改成古筝曲后别有一番意境,我熟练着抚着琴弦,静若小溪潺潺流水的音滑动而出,四周一片寂静,只闻我一曲筝音。我奏着,有男音生生入了琴音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他随着节奏念着,语毕我亦收了尾。

      留给我的是一片的安静,我悄然抬眼,青姬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镀金发钗上的红米珠流苏贴在脸上,徒添了一份妖娆。轩辕灏轩浅浅笑着望着我,东窗公子举着茶杯一饮而尽,率先鼓掌,气氛一下子缓和过来。彼香伊人媚笑着道:“既然二位王爷钟情这两位婳女,便让她们摘灯在房中招待王爷们吧。”

      入乡随俗,他们自不会推脱。我拢好湖蓝长纱,将筝交给浅迹抱着,朝起身的轩辕灏旦躬一躬身道:“王爷这边请。”,而随声走来的却是轩辕灏轩,他步伐迈开来便有一种摄动人心的感觉,我见众人均无异议,便领着他朝一片热闹的东厢走去,各色的艳服婳女来来往往,琴瑟之音依稀可闻。

      他依旧轻念着那首《望月怀远》,跟着我的步子朝东厢姩房走去。楼中到了营业之时,东厢的厢房灯笼几乎摘尽,有未出堂的仕香婳女整齐的红黑训服列着队从我们中间穿过,那是青涩而素雅的面庞,是挚婳楼中难得的那片纯净。我取下房门的大红灯笼,欠身让他先入,合上门的那瞬间,我看见青姬和浅迹的身影在正厢廊柱后交叠,然后阳光迸进门缝,闪了眼。

      软缎的绣花鞋踩在地毯上,丝毫无声,只闻那裙裾逶迤在毯上,“簌簌”地响。我自顾自地为他沏茶,房中安静得只听见茶水从茶壶注入茶盏中那清脆分明的流水声。我将茶盏推至他那一侧,道:“王爷请。”

      他没有去碰那茶盏,却将我推茶盏的手轻轻按住,我惊着抬首,撞上他宽和俊朗的眸,不由脱口唤道:“王爷……”他亦不松手,唇角嵌了调笑道:“你可知你像一个人?”我带了微微的慌去挣开他暖温的手,垂眸恭顺静道:“澜茜愚钝,请王爷明示。”

      “你不知道也不出奇,”他举起茶盏,接着说道:“三哥说得不错,你与司燕娴皇嫂确实有三分相似,你如皇嫂一般那样站在人群中却能突兀可见,傲气凛然。”

      我笑开来,瞧见浅迹满目心事地走入房中,我抬手扯下脑后悬着的湖蓝长纱随意放在一边,道:“王爷可真会和我开玩笑。”

      司燕娴贵妃,我心下一凉,的确不错,我是江南苏氏,她亦是江南苏氏,若要说我们是中表至亲并无不可,但她贵为皇妃怎会与我这等卑微婳女相认,自降身价。我取过首饰匣中那柄碧玉长钗随意绾好定了发,轩辕灏轩一言不发地望着我,目光中隐含着无尽的波澜,我随之忆起前年挚婳楼扩建,纳了园外碧波池入园,当有小船儿漾过水面时,那泛起的白浪转而平逝,便好似他那眸中的深邃。

      晌久,他轻叹,将茶杯放下,道:“你那曲《月儿高》,本王想再听一次。”

      浅迹闻言机敏地奉上了琴,我触上那冰凉的琴弦,凉意渗过指间入到心里,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我挑着琴弦,一下一下下手极重。这首曲我奏了整整两年,多少个月夜便是随着这个曲调过去的。我索性合上眼,双手扶在筝上凭着记忆抚弄,那是不带感情的调子,音忽然走偏。

      轩辕灏轩一手压在琴弦上,好似被狠狠地扫了兴致,他甩袖道:“若不想奏给本王听,可以不奏,不要白白辱了一首好曲。”

      眨眼之间,他已离开房间。房中的清冷在他走后愈存愈厚,浅迹将灯笼栓回门上,摇摇晃晃的大红灯笼,崭新的描金大字,我瞧了眼局促地站在门边的浅迹,冷冷道:“你有话便说罢。”我话音未落她便紧张地提裙奔过来,朝我小心翼翼地道:“小姐,今日之事太过张扬又涉及玄安摄政王,想必彼香伊人会挂记着,小姐今日以后还是低调些的好。”

      我转首幽幽地瞧着她,唇边一丝狠绝的笑意,我是豁出去了,“青姬还让你与我说什么了?”她闻言晃悠悠地朝后踉跄了两步,我整理着首饰匣,匣底一支鎏金海玉珠蓝宝镶银钗上那颗蓝珠清光粼粼,照得满室芳华,我悠然又道:“或者说,她还让你提醒我些甚?”

      “小姐何出此言,奴婢……”她碰上我满是涟漪的目光,哽住了话,我心下烦躁,哀叹一声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

      她行一小礼便匆匆而去。并非我蓄意猜测,而是明眼人皆能看得出来,浅迹、纾雅,还有桑妍的那位婢女九杜想必都是彼香伊人的心腹,而我们是她一手挑上来的,难免会顾忌她些,而青姬在楼中素以善良温和自居,接她之手用她的人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我在楼中两年,一切在我眼中早已一片清明。青姬未得“姬”的阶位却被二窗公子尊为姬,若想让彼香伊人不记恨最好的办法便是——联手。

      挚婳楼的出堂婳女并无一刻两刻的闲时,我雅然笑着便接了一客又一客,客中众多均爱挑热闹非凡的曲子来听,打赏均不少,一日下来的银两珠宝几乎让我无处安置。浅迹依旧淡然自若地摘灯挂灯端茶倒水,却再不与我多一言一语。念凉午后携了纾雅来了一趟,她发髻上那支翠玉翩蝶碎珠步摇,那玉是极翠极通透的上品,我打趣她道:“这定是哪府的豪门公子赏的吧。”

      她粲然一笑,道:“什么豪门公子,这可就是清早那位玄安摄政王赏下的。怎的,茜儿没有么?”我想起轩辕灏轩按上我琴弦时那毫不客气的话,浅笑倩兮着摇了摇头,道:“澜茜可没有姐姐那么好的福气,人家摄政王眼光高,哪看得上澜茜的这些雕虫小技的。”

      她像是有了些兴奋的样子,让纾雅去拿了虎皮花生吃着和我说:“茜儿你知道么,昨夜我梦见你我二人戴着帷帽走在街上,帷帽上的纱是清雅的芙蓉色,那时你我已是楼中的高阶婳女,出门时身后跟着四五个婢女,我们在布纺出手大度,买下的都是上好的布料绸缎,然后……”

      见她忽然停下,我便顺着问:“然后呢?”

      她似有一些失落,“然后我便醒了,”话音未泯,她又眸光一亮道:“不过,我醒来时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我那东厢榈房,要多美便有多美,于是我觉得,我们这梦,定是能实现的。”

      我嫣然笑起,午后的阳光最为妩媚,在我这房中也可听见京城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嘈杂之音。偶尔有婳女执了银两带着帷帽出楼去置办些首饰衣裙,这样的风光无极不是人人都有且奢求得来的,但在这样的风光背后,挚婳楼却是我们一生不能逃过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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