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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全篇 ...

  •   episode 1

      三条莉奈觉得她的春天是从高中一年级开始的。

      向来没什么想法和主见的她在高中一入学就和发小白福一起加入了枭谷的排球部当经理。之所以没有去回家部是因为她并不想在放学后一个人独自回家,而和白福在同一个社团至少能保证每天都不会落单。
      对经理的工作并没有兴趣。在这之前的人生里,也不过一直是随波逐流,和大家做着同样的事,既不会显眼也不会太过于被人群扔在身后,导致手忙脚乱心绪不安。

      在这个世界上,三条最害怕的事就是等睁开眼睛,茫然四顾发现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一片黑暗笼罩。毕竟这种事情,发生在长年累月生活着的家里已经足够了,难道连学校生活也要变成这种样子吗。

      虽然对排球部的杂事并没怎么上心,也没觉得有多快乐,还是勉勉强强做下去了。只有在操场上帮忙搬东西看到田径社的训练时才会微微晃了心神。
      其实三条是个田径废,跑步速度堪比世纪前的乌龟。但越是缺少什么就越向往什么,因此每每看到女子田径的人在蓝色田径场里飞奔的姿态就会让她心驰神往,末了又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堆东西泄了气,懊悔地再次察觉到自己拖泥带水的笨重。

      和白福的吵架是在第三学期的时候了。说是吵架,其实只是她单方面的冷战,起因是白福忙于经理的事务不自觉地冷落了她一周,连在回家的路上都盯着训练表看。
      与其说三条是排球部的经理,不如说她是白福的经理。一直以来她都是被白福照顾着,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说便不做了,然后呆坐在观众席上看着众人训练,等着被安排任务。按照白福的话来说便是,“进了社会后绝对是连实习期都过不了的人”。
      三条自觉理亏,从来不会分辨。即便她自己也对自己失望,觉得恼怒,觉得难过,拼命追赶也没办法完全剔除掉她那种目前看起来只有百害的单纯。长久的失望之后就很难再看到浓烈的阳光了,像一直戴着墨镜,一切都看起来灰扑扑的。

      三条坐在体育馆外面的长廊上,吹了一会冷风后又躲到了墙后面。周围堆积的体育器材散发出淡淡的霉味,是这几天才从仓库拿出来准备晾晒的。她看着手表上的指针计算着时间,猜想白福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的消失然后来找她。手表上的荧光微暗闪烁,像冻僵的人要没气了一样,呼出来的白气层层萦绕住了三条的心脏。

      其实不管谁都无所谓了,现在能有人过来发现她吗。

      三条如此想着,又自怨不争气,到现在都学不会独立。然而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一颗尘埃,先是在空中兴奋地飘着,以为能触碰到阳光,结果却是被冬日的霜寒打了下来。
      在“现在自己一个人回家”和“还是回体育馆”两个念头之间反复挪动着。体育馆的大门猝然打开,明亮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三条的心一跳,却只是看见一个人跑了出去,伴随着身后“木兔你又忘记关门”的叫喊,门又嘭地关上了。

      三条觉得她已经感受不到心脏的温度了。

      闭上眼睛想了一会,打算爬起来默默回体育馆的时候,只感觉到这个念头凝固在了脑海,眼眶慢慢热起来。三条睁开眼睛,一下映入黑暗,脑袋上方猛然跳来一个欢快的声音。

      “啊,你在这里干什么?”

      三条吓得抖了抖,视线之中逐渐汇集起一束光线,跃入一个猫头鹰脑袋。一股刚运动完的男生的热气扑过来。没等她说话,木兔已经蹲在了她的面前,眯起眼睛端详了她一下,接着下意识的摸了摸他自己的眼睛,又抬头看了看天,最后重新把视线放在她脸上。
      “没有下雨啊,你在哭吗?”
      “没有哭。”
      三条有些瓮声瓮气,鼻子堵住了。她和木兔没多少交集,或者说整个排球部,她有交集的也只有白福一个人而已。
      “可是明明在哭啊。”
      木兔歪了歪脑袋,眼神困惑。女生的眼泪和曲折的否认对他来说不是能简单理解的东西。但是即便无法理解,单线条如他也会知道眼泪这件事代表什么情绪。他一屁股坐到三条旁边,语气还是大大咧咧的:“你怎么了,三线?”
      三条一下子凝噎:“我叫三条。”
      “没事啦,就只是差了一个字,不要在意,”虽然摸着脑袋这么笑着说了,木兔还是续了一句话,“抱歉抱歉。”
      三条扭过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木兔光太郎这种类型的人在她能应付的类型之外。可是真要说起来,她有能应付的类型吗?
      “我说啊,你不冷吗?”
      沉默几秒之后木兔又开了口,像只耐不住寂寞的池塘青蛙,哆嗦了一下满脸痛苦地望着她,神情莫名委屈起来。毕竟是刚训练完出了一身汗跑出来的,冬季的风一吹,一下就能浇灭所有热情。
      “你要是觉得冷的话就进去啊。”
      三条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和他略微摆开了距离。木兔应声站了起来,振奋地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似乎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不服气地喊道:“我才不冷!话说你怎么不起来?”
      “为什么我要起…”
      话音未落,她已经被木兔抓着带了起来,像小动物一样被推到了他身前,催促她赶快走。三条大脑里脆弱敏感的情绪被他的直截了当砍断了,突然掉落清空,只感觉到身后抵住了一副坚实的胸膛。木兔拉开体育馆的大门把她推了进去,明亮的灯光刺入眼睛,看到社团里的人已经在开始打扫准备闭馆了。

      这困惑的存在之上,单刀直入劈进来一个木兔,径直划开了她的曲折理解,豁然呈现出单纯广阔的绿色平原。没有试图去了解她,没有评论她的蜷缩,以一个“需要别人惯着”的存在代替了她的不被需要感。直接的、单纯的、没有顾虑的,如此的一个木兔光太郎。

      episode 2

      如果在区域选拔赛的时候被其他学校的王牌选手们看到木兔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丧气撒娇的一面,其实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但枭谷排球部的团结之处就在于对木兔那孩子脾气的宠溺,这种宠溺是从“就算王牌失去动力,队伍里的其他人也分毫不乱”体现出来的。
      但是一个人如果不是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又哪会这么让人纵容他的小脾气。三条觉得木兔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对枭谷内部的聚敛能力——无论是谁,只要在他身边,就很容易被他鼓舞起来。再怎么难对付的人,也会在日久的相处中不知不觉被他收服。

      “哪有这么好的事,”白福晃了晃脑袋,对三条的猜测提出了反驳,“听说木兔在国中的时候,其实和队友不是特别合得来。”
      “欸…为什么?”
      身处枭谷融洽氛围之中的三条无法想象出一个没有被队友接受的木兔。
      “因为精力太旺盛了,没有人愿意和他配合啊。就算是现在,不也都觉得木兔他实在是要得太多了吗…大概是这种感觉。”
      三条屏息凝神,不自觉在“要得太多”上扑哧笑了出来。
      “我说,莉奈你啊,”白福在她脑门上敲了敲,“别太浪漫化了。哪怕是强大的人,也不是一开始就强大的。”

      在体育馆外热身跑步的时候,木兔又跑丢了。很难追究是他冲得太快以至于把别人都甩没了还是他自己在枭谷偌大的校园里迷了路,毕竟在入学的第二学期都有过“因为木兔还没有完全熟悉学校而在游泳馆附近走丢了”的先例。
      “别管啦,总得让他自己认路找回来吧。每次都出动一大群人去找他也太热血了吧。难道他是还只有三岁需要爸妈牵着手领回去的小孩吗?”
      木叶挥了挥手,和剩下的一年级陆续回了体育馆。三条在体育馆的门口站了一会,初秋的夕阳意外浓烈,金色射线穿破绯红色的厚重云朵照耀在教学楼的屋顶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她踌躇许久,慢慢踱步出去,闭上眼睛加快步伐,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耳边有微弱的风声。有那么几秒她茫然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甚至也没有方向,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需要去寻找一下,犹豫之中已经朝游泳馆的方向挪过去了。
      游泳部的哨子声断续传来。三条环望四周,没有找到木兔的身影。暮色四合,萧瑟逐渐靠拢,失落的光线暗淡下来。三条愣了愣,正要回去的时候,旁边的草丛里忽然钻出木兔的脑袋。
      “喔,这不是三条嘛!”
      女生看他脏兮兮地蹲在那里,手里提着一只小猫的后颈,一脸骄傲地自顾自说着:“我发现这个家伙困在草丛里了,就把它抓出啊好痛——”
      木兔手里惊恐的小猫在空中奋力蹿了几下,尖锐的爪子划到他的手臂,趁着他吃痛松下力气的时候逃跑了。木兔有些懊恼,似乎是朝着三条发泄愤懑:“太过分了吧,明明是我把它救出来的啊。”
      三条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试探性地向他跨了一小步,没想到木兔已经站起身,一边给她展示着手臂的伤口一边迅速靠近她了。
      “其他人以为你迷路了。”
      三条盯着红色的划痕,声音有些细小。
      “你说什么?”
      木兔俯下身朝她靠过去,眼神困惑。女生察觉到他凑近的气息,心脏咚地一声,差点坠入悬崖。
      “这个,”三条指着他的手臂,“去医务室消毒一下吧。”
      “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木兔对着她展开一个毫不羞耻的冒失笑脸,“医务室在哪?”

      回体育馆的路上,木兔还在感叹三条极好的方向感。在一件极其普通的事上被大声夸赞的女生不好意思得几乎要躲进地下。然而奇怪的是,原本不敢开口说话的心情却在木兔的吵闹声中逐渐消散了,莫名显现一种亲近感。
      天边深沉的紫色覆盖着黑色,三条斟酌了好一会,断断续续表达出了意思:“热身的时候,木兔同学你…跑着就不见了呢。迷路了吗?”
      “迷路?没有喔,”木兔抬起手揉了揉脑袋,罕见地显露出并不在意的仿佛要掩盖什么的声线,“只是一回头的时候发现大家都不见了,所以有点奇怪而已。”
      “是吗…不过大家都在体育馆等你。”
      “是他们让你来找我的吗?其实不找也没事啦,我自己也会回来的。”
      木兔笑嘻嘻的。三条看着他的脸,没有把针对后半句的“明明刚才还不知道医务室在哪”的质疑说出口。
      “只是有点担心……”
      三条的声音又轻了下去,料想木兔没有听见,所以还略略松了口气。没想到男生早已熟练地把耳朵凑了过来,语气兴奋:“真的吗!”
      “啊——没有!”
      三条慌忙否认。木兔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流星闪耀划过天空,坠入平原,炸裂漫天的亮光。
      “我刚才听到了!你说了担心对吧?!绝对没错吧!”
      男生单刀直入,声线洪亮得让三条恨不能锤他几拳。然而他又很快安静下来,情绪起伏如同比赛时的潮涨潮落。三条听见他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难得的郑重其事,但还是带了兴奋的余音:“多谢。”

      天边彻底黑了下来,仿佛世界的光线全都湮灭。校园里的路灯忽地点亮。三条发现她的心脏在倏忽之间漏了电,悉数导入进了木兔闪亮的眼眸之中。

      episode 3

      高中二年级时,入社的新生之中冒出一个叫赤苇的后辈。据木叶的评价,是“看起来很正常其实也不正常的怪人”——毕竟正常人谁受得了木兔那种强度的托球训练?
      不管怎么样,木兔是肉眼可见地,比一年级时又快乐了很多——当然一年级时的木兔也很快乐,只不过现在有人愿意加班加点陪他训练之后是更加快乐了。

      二年级的三条和木兔被分入了一个班。用在隔壁班的白福的话来讲,三条是“在新的一年到来后脱离了母体稍微成长了一点”。所谓的成长是,不管做什么事情,终于不用事事都要别人的陪伴了。

      但是校园祭去鬼屋这件事,自然还是要扯着别人的袖子去的。

      其实三条本身是绝不可能踏进鬼屋的性格,只是苦于木兔的邀请并且一向和他待在一起的赤苇因为要忙自己班上的活动而无暇顾及,不得不吊着一颗心和他去了。

      “木兔前辈,真正的男子汉就算去鬼屋也不需要别人陪的。”
      在去鬼屋之前,三条和木兔还去赤苇班上的咖啡厅看了一眼。三条听着赤苇一本正经说出哄小孩子的话,并且说得清光伟正,不由佩服他带孩子的功力。
      “我才不害怕啊,我是担心三条会害怕。而且鬼屋一定要大家一起去才有意思嘛!”
      木兔理直气壮,从他的神色之中确实看不出他会害怕的迹象,以至于真的像是他陪三条去鬼屋。而先前那个努力邀请女生,朝她喊着“喂鬼屋超有意思诶我们一起去吧”的木兔,仿佛从未存在过。
      事实上,在进入鬼屋之后,木兔确实没怎么害怕。三条几乎全程都闭着眼睛被他带着走,惊悚的尖叫在木兔“哇这个好酷”的惊讶声中完全剥离了应有的恐惧的存在感。原本三条还佩服着木兔的胆大,直到在快走出鬼屋,突然窜出一个伸着血红长舌散发恶臭的实体鬼之后,木兔猛然呆住了。
      霎时间三条也被吓得嗷嗷叫,整个人几乎扑在木兔身上,却发现他已经屹立不动了。这个时候她才惊觉,先前木兔没有被吓到,大抵是因为他一直处于脱线状态。

      至于此刻,是彻底掉线了。

      三条欲哭无泪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在扮鬼的同学尚存一丝良心,揭下面罩朝两个人吐了吐舌头。走出鬼屋之后木兔红了耳朵,然而嘴上依然逞着强,三条自然也不会去揭穿他。

      只是三条不会想到的是,木兔泛红的耳根是因为当时她惊慌失措地抱住了他。木兔侧边的身体传来女生柔软的触感和扑鼻的香气,让他猝然意识到异性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耳根一下子软了下来。

      后来三条在校门口碰到木兔和他的姐姐,说是校园祭来逛一逛看自家弟弟班上组织的活动。但是不知道“排球部王牌木兔光太郎在鬼屋被吓呆”的消息被谁走漏了,以至于木兔家两姐妹都听说了。木兔家大姐嘲笑着用力揉了揉木兔的脑袋,唬得木兔一脸羞愧。
      “其实光太郎小时候就经常被我们两个吓呢,还会被吓哭。”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啊——好烦啊——”
      骤然被提起小时候丢脸的事,木兔粗声粗气推搡开姐姐按在他脑袋上的手。
      “你在害羞什么啊,不就是这样吗——哈哈哈哈哈。”
      当着三条的面,木兔的视线没有落在她身上,身上的力气都用来抵抗来自大姐和二姐的压迫了。三条和白福在那里微笑,夕阳明晃晃的,灿烂得几乎令人窒息。木兔难得的,被这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羞愧感拢住了,仿佛过于丢人而失去原本的自己。然而他那不可名状的茫然都在偷偷瞥见三条弯弯的眼睛的那一刻被撞击了。

      一米八多大高个的木兔光太郎的强壮心脏就此在一米六的三条面前蹿起来,不知所措。

      episode 4

      在木兔身上,微妙感从来不会存在太久。鬼屋事件之后,除了偶尔会碰到三条的身体然后顿一顿弹开之外,木兔依旧和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态度,仿佛漏掉的几拍心跳早已被盖住。更真实的大概是,他自己本身也不会太过于意识到一些事情。

      情人节那天,部活的箱子里都塞了来自女经理们的义理巧克力。木兔把巧克力抱在怀里,听着其他人讨论收到的本命巧克力的数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收到的部门巧克力比别人都少了一盒——还是木叶率先提出来的。
      捣鼓几下之后,木兔用他那粗枝大叶的习惯,在其他人的好奇帮助下,探究出唯独少了三条的那一盒义理巧克力。木叶恍然大笑:“你这家伙绝对是被三条讨厌了吧。”
      不过多愁善感和仔细追寻从来不在木兔的字典里。所以训练时三条见到的木兔,是直接哭丧着脸,大声问她为什么不给他送巧克力。
      “可恶啊——他们都比我多了一盒!”
      木兔委屈地喊着,完全是小孩子输给了其他同龄人时的赌气神态。
      三条想起还放在包里的,原本打算给木兔的本命巧克力,一下子心虚起来。垂头丧气的木兔在训练结束之后,带着自己都不明白的似乎有些过于持久的失落感,用力地拖地。三条移开视线,发现赤苇正望着她。
      “因为三条前辈没有给他巧克力,所以格外失落一点。”
      三条听着赤苇如此和她解释,却无法想象出在木兔的世界里,有除了排球之外的特别的人的存在——正是这种猜疑,让她没法把巧克力送出去。毕竟几乎代表了明示的本命巧克力,要是没有得到木兔明确的回答(当然,首要前提是他会明白这种提示),岂非是一件非常惨痛的事。
      说起来,根本就没办法想象木兔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吧?
      三条朝赤苇扯了扯嘴角:“他可能只是觉得巧克力的数量输给了别人,所以有点不服气吧。有时候木兔真的很像小孩子啊。”
      虽然这么说着,实际上也暗自揣测着,觉得不是真的是这样的,所以才会说出口来,希望得到别人的否定回答以加强自己的信心。
      赤苇顿了顿,笑了一下:“不过就算是小孩子,也只会对特别在意的事情纠结吧。”

      虽然会由于微不足道的事而丧气,但这种情绪去的也快。正因为是小孩子一样的脾性,反而在真正在意的事情上固执得彻底。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运动大会来临时,照例打算脚底抹油的三条陡然被白福抓住,耳边被阴森森送来一句暗示:“听说你们班的长跑名额还没满哦。”
      三条竖起了耳朵:“你听谁说的?”
      “当然是木兔啊,”白福插上腰,挺直了身子,“他报名了男子的五千米长跑。”
      三条望着她期待的眼神,自觉领会了她的暗示,心底一横,热泪盈眶:“那我去报名女子三千米。”

      绝对是大脑一热。热得她后来眼里都是泪。

      虽然本身对田径挺感兴趣的,但是要知道她可是连体育测试都不及格的人。在大会开始前,约了木兔一起长跑训练后,三条才真正明白以前木叶他们口中的“这家伙精力太过剩了”是什么意思——哪怕她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男生还上蹦下跳跃跃欲试。
      “不想跑了。”
      坐在长椅上休息的时候,三条反复咀嚼着心里出现的那个关于放弃的想法。木兔侧过脸看着她,一脸不解:“为什么?”
      “我现在连两千米都跑不完,等比赛开始的时候肯定会中途放弃的吧。”
      三条幽幽地回答,心里忽然对自己的不争气有点冒火。
      “那不要放弃不就好了。”
      木兔理所当然地,丝毫没有留下让人质疑的余地。

      三条没有告诉任何人的事是,能让她大脑一热做出这个决定,是耳濡目染受到木兔在排球比赛时的表现所影响的结果。日积月累的,以“一个人承担起王牌的责任”的绝对性和相对性,所散发出的那种光芒。木兔加班加点的训练是那些看到他在比赛时耍出孩子气一面的对手们难以想到的。

      “如果这次能坚持跑完的话,就也差不多和木兔告白吧。”
      三条悄悄和白福说了一句。但是等比赛真的开始的时候,她已经把这句承诺完全抛之脑后了。

      太累了。

      身体上的疲惫是,无法顺利、平静呼吸的胸腔;大腿只是单纯地抬不起来,所谓的“灌了铅一样”的说法在这种时候根本不会出现在脑海,存在的只有单调的重复的僵硬的肌肉,仿佛下一秒就是直挺挺地摔下去;口腔里的铁锈味慢慢涌现,不管怎么清嗓子都除不掉。
      比起这些,更为彻底的是意识到只有自己在跑——只有自己是最后一个。旁边的人一圈一圈地套过去,甚至开始麻木,放弃计算自己跑下去的时间和剩余的数量——反正怎么也跑不完吧。
      男子长跑在隔壁的田径场,早先就已经开始。三条的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得几乎哭出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明明这里根本就不是属于她的场所。
      虽然有想过木兔会不会来给她打气,但是在看到其他人一个个冲过终点,反复回想起自己还剩下很多圈之后,就变成了“一个人拖累了整场比赛以至于不能尽快结束”。在三条机械移动的时候,已经有护理人员在旁边询问她要不要放弃。

      “不要!”

      明明不是她的声音。

      三条几乎要微笑出来。她看到木兔在终点和她挥手,活蹦乱跳的,一声声无比吵闹的“hey”钻涌入耳朵,然后是“还剩最后一圈!!”,绝对是木兔才会有的语气,后面一定会跟上无比多的感叹号。因为太过大声,男生已经把全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边的女子长跑只剩下她最后一个人。
      三条觉得太过丢脸,恨不能埋进地下。但是——

      无论如何,在她每次都觉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是木兔把她扯入明亮的世界中心。哪怕只是借了太阳的光芒,她身上也是沾染了那样的耀眼的粉尘,仿佛是能够拥有重新掌控自己的力量,就在这整个世界里做坚持跑完最后一圈的倒数第一名。毕竟木兔才是她的浪漫英雄主义。

      算了。要不还是跑完后和这家伙告个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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