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理葵

19、之一

　　**【宫治完结篇从第28章开始。可结合食用。】**

　　episode 1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十二岁之前的日高真由美更讨厌那对宫氏双胞胎的人了。

　　虽然日高夫人和宫夫人打小就认识，即便各自结了婚生了孩子也维持着不错的交情，但真由美就是怎么也喜欢不起那对双胞胎来。从小时候开始，只要是有关宫氏兄弟，就没什么美好的回忆。真由美被他们从小欺负到大——或许直接说小时候总是被他们欺负更好一些，因为国小毕业之后，她就没再和他们同校了。

　　但是谁能想到一进入高中，又要和这对闹腾的要死的双胞胎日日碰头？！

　　儿时的宫治和宫侑从来都不屑于和她一起玩。每逢母亲带着她去宫夫人家串门，他们两个都是做着鬼脸喊着“我们才不要和女孩子在一块”，然后在宫夫人“不要这么没礼貌”的训斥下抱着排球逃出去，一直到日落西山才全身脏兮兮地回来。
　　偶尔他们被自家母亲强迫着带小客人一起出去，附近的同龄玩伴问起来的时候，宫侑总是对跟在他们身后的怯生生的真由美一脸嫌弃地挥挥手：“我才不认识她呢，是她自己硬要跟过来的。”
　　相比之下，宫治略略好一些，虽然真的只是“略略”而已。宫治也不怎么搭理她，但至少不会像宫侑那样总是说些让人生气的话。不管怎么说，对于那个年龄的男孩子而言，和女孩子在一起玩好像是很羞耻的事。
　　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大人一不注意，宫侑就会吹胡子瞪眼地用各种滑稽的表情戏弄真由美。对于没有什么同性玩伴的还很内向敏感的真由美来说，那种戏弄已经几乎是羞辱的程度了，只会让她的头垂得更低而说不出一句反击的话。她弄不明白自己莫名其妙受到的排斥，似乎只是因为她穿着裙子而他们穿着裤子的区别。于是在那时候的饭桌明黄色的灯光下，宫治稍显沉默的、戏弄程度没那么厉害的态度，对于她来说竟然成了一种浅淡的安慰。
　　宫夫人和日高夫人对自家孩子“在学校要好好相处哟”的叮嘱，在双胞胎听来，就是在学校只要和真由美一打照面，就要对着她做鬼脸，发出各种嘘声，或者是用力地扯一下她的辫子。只有一次，在宫侑不小心把真由美推倒在了地上，她跌坐着憋着气安静地流出眼泪的时候，宫治带着一幅大事不好的神情朝宫侑叫唤道：“喂，太过分了吧阿侑，这样会被妈妈骂的。”
　　虽然也感受到了不妙的宫侑依旧逞强道：“有什么关系嘛！谁让她这么烦人。”
　　知道和自家兄弟说不清道理的宫治只好环着双臂站在已经哭得连鼻涕都流出来的真由美面前，扭过一边脸，用有些不情不愿的语气道：“别哭了，快点站起来啊。”
　　于是真由美从地上爬起来，像是和他们赌气，又像是和她自己赌气一样，用力地用衣袖搓了搓脸，一语未发，仿佛威风凛凛般地笃定而大步地走开了。

　　在真由美看来，这已经是他们所能说出的最大限度的表示歉意的话了。事后她回想起来，虽然明白宫治可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怕被她告状然后挨骂，但那句话还是让当时的她有了一个台阶下。就这样在学校里拧着眉头和鼻子稀里哗啦地哭而没有人来理会她的话，真的是会让她自己都尴尬到后悔。她坐在地上全身都僵硬了，差点觉得一辈子都要这样动弹不得地坐下去了。

　　那次之后，双胞胎明显收敛了不少。假如在学校碰见，三个人都只当不认识。宫治倒是因为那次和她说话而受到了诸如“哇阿治要有媳妇了”“阿治会维护他媳妇”的嘲笑。不过在这对双胞胎身上，任何来自外界的嘲弄都会迅速在他们的武力和蛮横之下屈服求饶，所以实际上也并没有造成什么困扰。

　　国小毕业后，真由美终于迎来了不需要每天都碰见双胞胎的三年国中生活。逢年过节，日高夫人要去宫夫人家拜访的时候，她都会全力推脱，躲在家里拒绝和双胞胎遇见。一个原因是她觉得自己和他们一点都不熟，还有一个原因是她觉得那段时间的自己变得非常之丑，肯定会遭到双胞胎的嘲笑。人在对着喜欢的人的时候都会格外在意自己的形象，而对着讨厌的人的时候，可能会更加注意自己的形象而免得到时候丢脸。这或许是比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更让人尴尬和气愤的事。
　　大概是这三年的轻松生活让她有些掉以轻心了，万万没有料到冲着稻荷崎高校的校服和吹奏乐部去的她竟然又好死不死地撞见了那对已经在关西高中排球界大名鼎鼎的宫氏兄弟。

　　偌大的大阪圈，偌大的兵库县，旁边还有偌大的京都府大阪府和鸟取县等等，为什么偏偏选了这里？

　　在真由美看到分班名单上那赫然的“宫治”“宫侑”以及下面的“日高真由美”的印刷字的时候，在初春尚且凛冽的阳光下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暗自祈求一切都能够以她单身三年为代价重新来过。

　　episode 2

　　吹奏乐部要去比赛现场给排球部助威。

　　吹奏乐部要去比赛现场给排球部助威。

　　吹奏乐部要去比赛现场给排球部助威。

　　……

　　在“加入吹奏乐部的渴望”和“对双胞胎的讨厌”之间难以抉择的真由美，听到前辈提了一句“不过排球部的应援曲基本都是铜管乐器队去负责的”之后，果断地填写了入部申请书。
　　还好她吹的长笛是木管乐器。

　　刚开学踏进教室，一眼就瞧见那两个引人注目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窗户边上打闹。真由美严严实实捂住了自己，正要坐下，就被身后传来的宫治的一声“喔这不是真由美嘛”给吓了个哆嗦。两个人围过去的时候把班上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夹在他们中间的女生简直像是在两只狐狸之间被玩弄的兔子，睁大了眼睛全身都绷紧了，浑身雪白柔软的毛根根立起，仿佛触电了一般。
　　不过他们也就只是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好像非常平常的，并不有多在意的样子。真正让她逐渐放下心来的是双胞胎看起来已经完全过了欺负小女孩的年纪。不管怎么说都已经是高中生了，总不可能还幼稚得和五岁小孩一样吧。

　　最明显的区别是当有人问起双胞胎是不是和日高早就认识的时候，宫治说的是“我家老太婆和她老妈认识”。

　　改善她对双胞胎，或者说宫治，认识的契机是刚入学那段时间，因为还没有交到朋友而一直一个人留在教室吃便当。午训回来已经在食堂吃过了饭但嘴里还啃着一个炒面面包的宫治径直就拉开她前面位置的椅子面对着她坐下了，然后就开始自顾自地说话。
　　“怎么，你还在一个人吃饭啊。”
　　嘴里的饭一下子变得干涩起来的真由美盯着他看了几秒，表示已经回答了他这句话，接着就又垂下了眼帘。
　　“都已经开学一周了。你也太阴沉了。不过你小时候就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开口讲话的，连反抗一下都不会。”
　　宫治说着就把最后一口面包全都塞进了嘴里，嚼了一会，盯着真由美还剩了一大半的便当，指着里面的章鱼香肠烧有些含混不清地问道：“这个好吃吗？”
　　有些一头雾水的真由美想了一会，像是刚拖着步子慢腾腾走出森林的兔子在思考人类的行为一样，把便当盒朝他那边推了推：“你要吃？”
　　于是宫治毫不客气地道了声谢，抓了一个直接扔进嘴里。从卫生间回来的宫侑一踏进教室就看到宫治捏起第二个往嘴里送，一脸鄙夷地说了句“你是饭桶啊”。结果他在宫治“这个也太好吃了”的感叹下也好奇地抓了一个，一边惊叹着“这玩意怎么和别的吃起来不一样”一边又把手往真由美的便当盒里送，被宫治给打了回去。
　　“喂，差不多就可以了，都要被你吃光了。”
　　“哈？明明是被你吃光的？！你吃了两个那我要吃三个！”
　　看着又莫名其妙杠上然后又莫名其妙摩拳擦掌上升到要出去打一架看看到底谁吃得多更有力气的双胞胎，真由美暗自吞了口口水，悄悄把自己的便当盒给挪了回来。

　　之后接连几天，宫治都会在下训的时候往真由美面前一坐，啃完奶油面包或者其他什么面包，视线自然而然就移到了她的便当盒里。其实他的本意并不是想吃，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人家的午饭，还是个女孩子的午饭——即便是宫治，到了这个年龄也多多少少知道一点点“不要欺负女生”的道理了。但真由美似乎默认他坐在她面前就是想要吃她便当里的东西，而不会出于别的什么目的，所以每次都会上贡似的把便当盒给他一推。宫治也误以为她是吃不完，想让他帮忙解决掉一些，便也毫不介意地一边吐槽着“你连这都吃不完吗”一边就给她吃掉大半。
　　实际上真由美的饭量比宫治猜测的要多出不少。然而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每天做好的便当有三分之一都进了宫治的胃，又不敢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自己再去小卖部买三个大号红豆包填肚子。
　　而宫治之所以坐在她前面的位置上，单纯只是因为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恰好真由美是午休时空荡荡没几个人（而且那些人还都是女生）的教室里那个和他还算有些交情的熟人，他自然是下意识就选择坐到她面前。

　　然而有一次，在真由美买完红豆包回教室的路上被宫治撞见了。第一反应是深感不妙的女生眼见着男生就往她这边走过来，大大咧咧地说了一句“什么啊你竟然还没吃饱吗”之后竟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顿了一下。于是第二天，宫治就没有再吃过她的便当。

　　宫治和宫侑在对待食物上的区别是，只要不是算难吃的东西，宫侑都能毫不计较地吃下一大堆。但宫治对食物是有挑剔的，他很清楚什么样的算好吃什么样的算不好吃，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真由美便当里的天妇罗、章鱼香肠烧等等和其他人做出来的区别。甚至，真由美便当里的米饭也蒸得更加粒粒分明，毫不湿糯。这正是宫治喜欢的米饭的口感。

　　真由美无法理解那对双胞胎每天都要拌嘴的情感，唯一能断定的是他们的关系非常好。而且她也渐渐看出宫治和宫侑的不同。从小时候开始就是了，宫侑扯她的辫子时会下手更重，对她做鬼脸的时候会更凶；而宫治是轻轻拽了一下她，像是在提醒她他的存在一样。宫侑会提着活蚯蚓来吓她，宫治是捡了根像蚯蚓的树枝。虽然这些行为在外人看来，本质上都是在欺负她，但对于当时觉得自己融入不了那对双胞胎而有着异己感的真由美来说，惊吓程度轻一些的那个人，尚且还可以略微感激一下他没有像另一个一样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不过她从来都不知道自从那次她被宫侑推倒在地上后，再跟着母亲去他们家，会客厅的茶几上出现的杂乱的绘本和故事书是怎么回事。那些书就这样凌乱地堆在那里，等着写完作业的真由美去翻看。有时候宫夫人会训斥双胞胎又把东西乱丢开来，宫侑就会大叫着“明明是阿治扔的”，宫治也毫不肯吃亏地反击回去。虽然总是这样被责骂，等真由美再次上门的时候，那些书和玩具还是在照样扔在那里，好像从来没有收拾过。
　　国小三年级之后，男孩子们相对以前渐渐没有那么顽皮了，有时候在宫夫人的威压之下乖乖跪坐在茶几边写作业的宫治也会和真由美说话，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在偷看她的作业。而宫侑则是被他带过去的。不过只要是宫侑的头偷偷探过来，真由美就会有些小气地故意用手掌盖住自己的答案。碰壁几次之后，宫侑干脆就把头转向了宫治那边，结果两个人又免不了一顿吵闹。而真由美因为自己的答案被宫治看去，他又没挡好给宫侑看了去，也有些生气地迁怒到了宫治身上，像是责怪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答案一样，到头来干脆也不给宫治看她的答案了。

　　总之，在国小毕业前的那段时间，宫治在三个人之间充当了中间人的位置，虽然他们的关系也并没有好到什么程度，但至少没有非常僵硬。而真由美对那对双胞胎的讨厌程度，其实是很清楚地分了开来的——比起宫侑，她没有那么讨厌宫治。